《剑起苍溟》第一三一章 身后事

    在那一场会议上，问仙门两大派系进行了很长时间的争吵。
    屠无咎想要在离开之前最后一次为自己人谋取利益，秦墨那一派却咬住门派制度不松口，不愿意让步。
    争吵了十几天的时间，哪一方都没有退步的意思。
    最后引来了道门各派的关注，玉都派的凌虚真人亲自过来调停。
    ——继续争吵下去肯定是不行的，玉都派还等着问仙门这边返虚修士的支援。
    要是双方吵着吵着答了起来，那就更不妥当。
    玉都派现在还是道门最大的门派，凌虚真人也依然是道门领袖。
    他亲自过来调停，双方都要给他的面子。
    在凌虚真人的调停之下，双方都做出了让步。
    秦墨那边同意现在确定下一任掌门弟子的人选，但是，有一个前提，屠无咎要卸下掌门之位，成为门派的太上长老，而秦墨现在就继任为问仙门的掌门。
    ——是继任为掌门，而不是在屠无咎离开的时候行使掌门之权。
    这里面有着很大的区别。
    一个是永久的职位，一个是临时的职位。
    秦墨正式成为掌门，就算是屠无咎成功的执行舍身任务回来，也不能够继续执掌门派。
    也只有秦墨成为了正式的掌门，才能够名正言顺的决定掌门弟子的人选。
    天下各派，可没有掌门弟子还在，就确定下一任掌门弟子的先例。
    对于秦墨这边来说，现在他们的实力还有些欠缺，在屠无咎还在的情况下，就算马上接任掌门，也没有办法扭转他们的弱势。
    在这种情况下确定下一任的掌门弟子，肯定没有办法得到他们想要得到的结果。
    如果这一次屠无咎出去执行舍身任务，没有成功，死于外面，秦墨就成为了问仙门正式的掌门，拥有更大的权力。
    而且没有了屠无咎的存在，他们这一边就会占据上风，在这种情况下确定掌门弟子，那就会选出一个代表着他们利益的未来接班人。
    同意现在就确定下一任掌门弟子，秦墨他们这一边确实是做了让步。
    但是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
    至少现在逼得屠无咎退位，就算是他成功的执行了舍身任务，回来也只是一个太上长老，怎么都不可能继续当掌门。
    太上长老不是实权职务，只是一个荣誉称号，和掌门是平级的，甚至还略高半级。
    但是没有实权，地位再崇高，起到的作用也很有限。
    屠无咎这边，当然不想就将掌门的位置让出去，他也还是想着成功的完成任务，回来之后继续执掌一派。
    虽然那种可能性并不是很大，但至少还是有着一些可能性。
    可是不将掌门的位置让出来，就没有办法确定下一任掌门弟子。
    不能安排下一任掌门弟子，他们这一系在未来就会越来越弱，最后没有立足之地。
    那些族人和弟子，也就别想得到多好的照顾了。
    为了那些人的未来，屠无咎必须要做出一些让步，牺牲一些自己的权利。
    双方都做出让步之后，终于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一个月后，秦墨正式的成为了问仙门新一任掌门，屠无咎退居二线，成为了光荣的太上长老，不再掌握任何实权。
    在秦墨成为掌门之后的第二天，问仙门就确定了掌门弟子的人选。
    这一次选择的掌门弟子，名叫厉风，是一个在分界线消失之后才突破到返虚境界的修士，甚至连长老的职务都没有。
    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一个返虚修士里面修为最低的修士，原因可不只是他是屠无咎的徒弟，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的年纪在道门那些返虚修士里面比较小，要再过一千七八百年，才会轮到他去执行舍身任务。
    按照屠无咎的说法，这样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门派权力的稳定。
    潜台词无非就是出去执行舍身任务的风险太大了，可能每一个都回不来，等到两百多年后秦墨出去执行任务牺牲之后，厉风接任掌门，至少还可以当一千多年的掌门。
    如果选择修为更高的返虚修士成为掌门弟子，可能每隔两三百年就要换一个掌门，更换太过频繁，这对门派肯定有着不好的影响。
    他的提议倒是没有遭到多大的反对，很快就通过了。
    门派中的事情算是解决了，后路也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屠无咎就应该要离开门派出去执行舍身任务了。
    离开之前，屠无咎想到自己可能一去不复返，心中还是颇有一些感慨。
    不管怎么安慰自己，只要想到要面临着死亡，心中就有着大恐怖。
    但是他也知道没有办法躲避。
    他将那些得意的弟子都叫了过来，包括新任的掌门弟子，对他们说了很多话。
    说那些话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他们这些得意弟子以后照顾一下他的族人。
    那些弟子们当然是信誓旦旦的表示肯定会照顾他的族人，可是屠无咎心中还是不那么有底。
    人走茶凉的事情，他见得多了。
    道门各派都缺乏修炼资源，对资源的竞争无处不在，自己人和自己人同样的有着竞争。
    能够挣到更多好处的，当然是背后有着靠山的那些人。
    他在的时候，他就是他族人的靠山，他不在了，族人就没有了靠山，以后就别想得到多好的资源。
    他是没法指望他离开门派之后，他的族人还能够享受到现在的待遇，只希望不会很快就遭遇到打压，能够在这个门派中生存下去，能够维持着他屠家的血脉，一直到人族取得最后的胜利。
    荣华富贵那是不怎么敢指望的。
    送走那些得意弟子，屠无咎又发了很久的呆。
    自己的生命不能避免终结的厄运，就会希望自家血脉能够延续下去，这也是某一种意义上的生命的延续。
    可是有这种想法的人太多了，门派中哪一家势力都希望自己的血脉延续。
    可是，现在整个门派都被封死在护山大阵之中，拥有的地盘不大，能够供养得起的人数有限。
    生存空间那么小，不是每一家的血脉都有资格延续下去的。
    不要说修炼的事情，就算是繁衍生息，在未来都会成为一件竞争很激烈的事情。
    屠无咎还真的有一些担心自己离开门派之后，他的那些族人有没有那个能力将血脉延续到道门取得最后胜利的那一天。
    ——他的族人肯定没有那样的能力，就是不知道他那些得意的弟子能不能够有那个心思庇护。
    “太难了……”
    他心中叹息。
    就这样离开，心中实在是有着太多的不舍，有着太多的牵挂。
    发了很久的呆，才对身边一个伺候的道童说道：“你去将屠航叫来。”
    屠航是他几十代后的孙子，是屠家族人里面最有前途的一个，资质很高，修炼起来还非常的努力，没有那些豪门子弟的通病。
    可惜，年纪太小，出生到现在也才一百多年，虽然表现得很优秀，甚至已经成为了门派的核心弟子，但是修为境界只是元婴中期。
    如果没有舍身任务这回事，在屠无咎的培养之下，说不定有希望冲击返虚境界，为屠家再带来几万年的荣华富贵。
    偏偏现在就轮到屠无咎出去执行舍身任务，生死难料。
    他要是不在了，就屠航这么一个元婴中期，不只是撑不住整个家族，能不能继续享受核心弟子的待遇都很难说。
    核心弟子里面的竞争，是门派中最激烈的竞争了。
    越往上层，需要的资源越多。
    背后没有靠山的核心弟子，是没有办法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的。
    屠无咎看多了世事，当然明白这一点。
    如果没有屠航这个表现优秀的族人，也许屠家那些族人还能够活得更好一点。
    虽然没有办法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但是没有人才，不招人妒，平庸而平安的活下去，问题还没那么大。
    有屠航在，屠家就有着再度崛起的可能。
    而门派中别的势力未必能够看着那种可能实现，对屠家的打压会更厉害。
    ——没人愿意多出一个分蛋糕的人。
    关于屠航的问题，屠无咎考虑过很长的时间，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就是他不适合留在问仙门。
    得出那个结论的时候，屠无咎都吓了一跳。
    不留在问仙门，那又该去哪里呢？
    去别的门派，那是想都不要想的，没有哪家门派愿意培养别派的弟子。
    那就只剩下一个地方。
    飞仙盟。
    可是，去飞仙盟并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情。
    问仙门和飞仙盟本来就有着不愉快，屠航一个修炼问仙门功法的修士去了那里，恐怕也得不到多好的发展。
    甚至还有可能被飞仙盟给杀掉。
    想要活下去，只能低调的躲在那里，不能够落入到飞仙盟高层的眼中。
    这也就意味着，在那个地方，屠航连进入到化神境界的机会都没有。
    ——在那一个散修的势力范围，一个化神修士，再怎么低调都低调不起来，必然会引起飞仙盟高层的注意。
    那就会带来危险。
    屠航能不能够在那个地方生存下去，那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可是，留在问仙门，很有可能拖累整个屠家。
    当然，留在问仙门也有可能脱颖而出，最后进入到返虚境界。
    但是，屠无咎觉得那样的可能性很小，相当的小。
    这个问题在那一次伏击天妖失败之后，他都纠结了几十年的时间。
    到底应该怎样做，也没有作出决定。
    看着屠航从金丹境界到了元婴中期，表现越来越优秀，他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现在到了必须做出决断的时候。
    可他还是不知道应该要怎样做。
    最后还是决定将屠航叫过来，让他自己作出决定。
    没多长的时间，屠航就过来了。
    屠航的修炼资质很好，但是他刚开始修炼的时候，并不是那么的认真，和那些豪门二世祖没有太大的差别。
    十岁开始修炼，用了十年的时间，还在练气境界。
    然后，大荒真人执行舍身任务没有办法成功，最后和敌人自爆的消息传来。
    分界线消失，关于分界线的那些秘密，已经没有继续保密的必要，很多东西门派弟子都知道了。
    其中就包括点将台舍身任务。
    知道大荒真人都没有办法成功的执行舍身任务之后，屠航这个二世祖突然明白到自家老祖可能没有办法长久的庇护这个家族，家族现在所享受的一切，可能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一下子就有了危机感，开始努力修炼起来。
    在这之后，他的修炼进度开始变得快了起来。
    自身资质很强，又不缺指点的人，又不缺修炼资源，还愿意努力修炼。
    表现优秀，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百年之内，进入到元婴境界，成为门派的核心弟子。
    但是他心中还是有着很强的危机感。
    因为自家老祖很快就要出去执行舍身任务了。
    老祖能够成功完成任务，那自然什么都不用说，屠家的荣华富贵不会消失，他能够动用的修炼资源也不会缺乏。
    下一轮任务开始，还得有一两千年的时间，有那一两千年的时间，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到了化神巅峰，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如果不能够完成任务，这屠家就没有人庇护，他这个核心弟子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知道这一次老祖要离开了，叫自己过来应该是说这件事情。
    想到那些事情，他的情绪就很低落。
    过来之后，看着老祖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情绪就更低落了。
    行过礼后，他问道：“不知老祖叫我过来，有什么要吩咐的？”
    屠无咎没有马上答话，而是盯着他看了半天，看得他毛骨悚然之后，才叹息着说道：
    “屠航啊，你算是我们屠家这一两万年来修炼天赋最高的一个了，你说你为什么不生在几千年前呢？如果早生几千年，就你这样的资质，就你这种努力的程度，我怎么也要保你一个冲击返虚境界的机会。现在……你很优秀，但是我却不能够庇护你了……难道这就是天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