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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纷纷彼此施礼告辞,姑娘们簇拥着涵星和端木绮往花厅旁的鱼跃台走去。
沿着一条青石板小路穿过几片花丛再转过两个弯后,前方就是鱼跃台了。
鱼跃台的门扇大开,里头人头攒动,衣香鬓影,一片语笑喧阗声伴随着柔和悠扬的琵琶声传来。
鱼跃台是个两层的戏楼,一楼大厅的中央是高高的戏台,二楼的四面是一道道庑廊,沿着庑廊摆着一把把玫瑰椅和茶几。
一楼的戏台边,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正弹着琵琶为众人助兴,贺氏和那些夫人们早已经落座,正彼此传递着戏折子点戏,就等姑娘们入席就可以开戏了。
戏楼中随着姑娘们的到来又热闹了不少,姑娘们说笑着陆续沿着楼梯上了二楼的庑廊。
“外祖母!”
涵星含笑上前,令丫鬟把刚才写好的横幅“百寿图”呈到贺氏跟前,墨迹方干的字画上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这幅百寿图是由近三十个年轻人协力完成,不同的人落笔的力道不同,字的结构也不同,因此这幅字中难免就透着一种微妙的不协调感。
不过众人协力写百寿图本来就是讨个喜气,倒也没人在意这一点,周围其他的夫人都是凑趣地说些好话……
一片热闹中,一个青衣小丫鬟快步也上了二楼,在小贺氏耳边附耳说了几句后,小贺氏眸光微动,忽然站起身来,下头的琵琶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小贺氏盈盈一福道:“母亲,今日是您大寿,儿媳与三位弟妹前些日子请人打造了一座慈航真人玉像,又特意请了玄静观主开光……”
在座的众位夫人听到玄静观主之名时均是意有所动,这位玄静观主可不是什么普通人物,而是京中著名的清华道观的观主,道法高深。
五年前,兴国公府的七姑娘被人惊吓后,一时魔障,就是玄静观主为其驱邪,令得彼时年方四岁的七姑娘清醒了过来;十几年前,玄静观主曾为一位去道观上香的姑娘批命,说她是一品夫人的命,后来那位姑娘成为了礼亲王妃……此类事情在京中数不胜数。
“端木太夫人真是个有福气的,”一位穿着杏色褙子的夫人就殷勤地赞道,“儿孙一个个都是孝顺的。”
其他夫人也是连声附和,贺氏亦觉得面上有光,嘴角的笑意更浓,唯有端木四夫人杨氏和五夫人尤氏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觉得她们这二嫂还真是厚颜,这件事明明是三嫂唐氏牵的头,可是如今在小贺氏的口中,就仿佛一切都是她的功劳,她们三个弟妹只是顺带而已。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管事嬷嬷领着两个身穿青色法衣的道姑上楼。
两个道姑一个五十多岁,团圆的脸上慈眉善目,右手拿着一把雪白的拂尘,看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跟在后面的另一个身形娇小,面容清秀,年纪应该还不超过十岁,她白皙的小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长方形的紫檀木雕花匣子,散发出淡淡的檀香,让人闻了不由肃然起敬。
“无上天尊。”那玄静观主甩了甩拂尘,给贺氏行了个揖礼。
道姑是方外人士,虽然贺氏和在场的夫人们皆是身份尊贵,却也纷纷起身喊了声观主,以示对其的敬重。
“贫道恭祝太夫人福寿绵延。”
玄静观主再次施礼,与此同时,她身后的小道姑便上前了一步,把那紫檀木长匣子打了开来,露出其中之物。
只见匣中的红丝绒布上放着一尊精致的白玉观音像,那尊玉观音相貌端庄慈祥,宁静和善,却又不怒而威。观音菩萨即是道教的慈航真人,慈航先习道而后入佛,道教称其为慈航,佛教则尊其为观音。
“劳烦观主亲自光临寒舍,真是折煞老身了。”贺氏笑容可掬地说道,也没想到几个儿媳能请动这赫赫有名的玄静观主亲自来府中送这尊开过光的观音像给自己长脸。
“施主多礼了。”玄静观主又甩了一下拂尘,眉头微蹙,似是欲言又止……
须臾,她还是道:“太夫人,贫道有一句话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四周的气氛登时有些怪异,那些夫人均是面面相觑,玄静观主这句话一听就知道她接下来的话恐怕十有八九不会是什么好话。
贺氏嘴角的笑意微僵,眼中一闪,客气地道:“还请观主不吝指教。”
玄静观主道了声“无上天尊”,又甩了甩拂尘,这才道:“太夫人,贫道颇通几分观气术,今日来贵府,发现贵府上有黑气弥漫,近日府中怕是有些不太平……”说着,那玄静观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话音一落,就听一个青衣小丫鬟低呼了一声,她那张圆脸上似是若有所思的神色给了其他人无限遐想。
众人面色各异,心道:也就是说,最近端木府中还真是出过什么意外。
这玄静观主果然是道法高深!
小贺氏也是心有戚戚焉,紧张地看着那玄静观主,忧心忡忡。说来自杨合庄的落水事件后,府中委实是有些不太平……
端木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桌上的佛手柑。这位玄静观主她也曾听闻过,经常在京城的各府邸之间游走,且不说她道法如何,既然能混得风生水起,那必然是一个长袖善舞之人,这样的人自该知道在什么场合做什么样的事,此时搞出这阵仗,想必还有后续……
“哎——”玄静观主唏嘘地叹了口气,摇头继续说着,“太夫人,长此以往,贫道恐怕贵府会更加不顺遂!”
听到这里,连贺氏也有些动容,缓缓地捻动着手里的佛珠。
现在是老太爷争取首辅之位的关键时刻,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出任何岔子……
贺氏停下了捻动佛珠的动作,一脸郑重地问道:“敢问观主可有什么办法可以化解?”
“太夫人,且容贫道来算一卦!”玄静观主高深莫测地说道,她右手一伸,她身旁的小道姑就把一个棕褐色的龟壳和六枚铜钱呈到她手中。
玄静观主将那六枚铜钱放入那古朴的龟壳中,然后以手封口高举起龟壳,闭上眼轻缓地摇了四五下,再将龟壳中的那些铜钱轻轻倒出……
戏楼上下一片寂静,众女宾皆是沉默,皆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玄静观主,只听那窗外的微风拂过,枝叶沙沙作响。
很快,玄静观主神情庄重地抬起头来,正色问道:“太夫人,不知贵府中可有庚寅年出生之人?”
庚寅年?!贺氏似是若有所思,就听小贺氏惊呼道:“母亲,我记得纭姐儿就是庚寅年出生的吧?”
戏楼里的其他人不由都循着小贺氏的目光看向了坐在东边庑廊上的端木纭。
端木纭今日穿了一件海棠红莲纹刻丝褙子,如玉的脸庞上嵌着一对明亮的柳叶眸,抿嘴浅笑着,优雅中透着一分明艳、两分飒爽。
“太夫人,令孙女是庚寅年出生的?”玄静观主问道。
贺氏的脸上露出一抹慈爱的笑意,颔首道:“正是。”
玄静观主上前两步,细细打量着端木纭,然后又转身对着贺氏拱了拱手,道:“太夫人,您这孙女是大福之人。若是令孙女心诚,愿意住观修行一年,潜心为贵府祈福,自可化解。”
闻言,四周的夫人姑娘们皆是肃然,暗暗交换着眼神。
按照这玄静观主的意思,这位端木大姑娘有大福,那岂不是要让她去清华道观修行?!
贺氏又看向了端木纭,目光幽深,似在沉吟,又似在询问。
端木纭轻笑出声,未等贺氏开口,就站起身来,福了福,毫不迟疑地开口道:“祖母,我不同意。”
四周瞬间就静得连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端木纭身上,眼神各异,多是不敢苟同。
虽然她们都知道住观修行可不比在家抄经上香,是要在道观里晨钟暮鼓、吃斋茹素,修行一年也等于是弃绝红尘一年,清苦得很,非常人能适应,但是端木纭是端木府的嫡长女,就应当在必要的时候为家族牺牲,哪怕真的不愿意,表面上也该先应下,等过了寿宴再暗地里谋划就是,如此一点就炸,好似个炮仗般,哪里有名门贵女的风范!
贺氏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抹不虞,心里不快,自己还没发话呢,也没说一定要端木纭去道观修行,这个丫头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自己下脸,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坐在贺氏身旁的唐氏好声好气地开口劝道:“纭姐儿,婶母也知道让你去清华观修行一年确实是委屈你了。不过,你是端木家的女儿,应当以家族为重,方才不负家中多年对你的教养之恩,为下头的妹妹们树立典范!”她一副谆谆教诲的语气。
小贺氏难得觉得这三弟妹说话中听极了,频频点头。
端木纭一双漆黑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唐氏,唇边的笑意又冷了几分,说道:“呵,三婶母莫不是忘了,我是丧妇长女,何来大福?真正有大福的,应该是像三婶母这般的父母公婆俱在、儿女双全、兄弟姊妹和乐的全福人!三婶母,您可愿为府中去修行祈福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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