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蛰之宝盖流苏》第九十一章 腊梅

    风洛棠笑意盈盈地对着自己期中考试的数学卷子,感慨良多。上面的85分,是她这么多年来数学得过的最高分数。
    自从高柳城一战后,风洛棠脑子就好像开了窍,上课时头脑清明,下课时效率奇高。
    虽然她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练功上,想尽快提高自己的龙气和魂力,但是她清楚的得出的结论就是,用最短的时间搞定学校这点事儿也是当务之急。
    邵易从过道走过来,弯下腰,将双肘搁在风洛棠的课桌上,看看她又看了看卷子,说道:“落汤,这次的成绩还真可以。”
    风洛棠把自己万千的情绪拉回来,看着邵易足有五秒钟,轻轻说道:“谢谢!”
    邵易眼角弯弯起来,嘴角上扬到一个好看的弧度。风洛棠以为他要说“不客气。”但他却说的是:“怎么谢?”
    两人的窃窃私语,被旁边的小福子捕捉到了。她狭促地眯起眼睛,口中连声“啧啧”。
    风洛棠和邵易同时脸红了。小福子却对他们的谢不谢不置一词。
    她大声的起哄说:“洛棠真不够意思,把我等仍然留在七十分线。受尽老邢和学霸们的白眼儿。你这脱离苦海,难道就没有对我怜香惜玉吗?可怜我这……”
    风洛棠推了小福子一把道:“我那时候在及格线上苦苦煎熬时,怎么没见你可怜我呀?”顺便把目光从邵易那黑黑的瞳仁上挪开。
    风洛棠自知是很费了些挣扎,才从邵易那仿佛能吸尽她呼吸一般的眼神里把自己拉了出来。
    老邢的课仍然是要了亲命一样的紧张而翔实。风洛棠发现只要有一丝一毫的走神儿,便能立刻被老邢的思路甩出三里地。
    下了课,她背上书包,径自朝学校旁边林煜他师父曾经住过的那个最近的学区房小区走去。她那心大的父母,终于想起给风洛棠重新租一套房子,就在林煜他师傅那套房子的对门。
    一层楼上三个单元,风洛棠租了林煜的对门。邵易过了不久就租到了中间那间。而林煜和龙煖辰时常会不会学校,拿林煜师父住过的那间房当宿舍。
    草原一战后,林煜变得明显开朗了。在那之前好长时间,他经常会默默不语。风洛棠差点给他起外号“抑郁哥”了。
    现在,林煜时常会在平静的表情中挂上一抹微笑,又变回到风洛棠刚认识他时候的那个军队大院儿的大帅哥了。
    风洛棠刚刚进屋扔下书包,就听见旁边的那个单元拧钥匙开门的声音。她探头一看是邵易也回来了。
    风洛棠没关门。果然没到三分钟,邵易就拎着书包进来了。风洛棠坐在书桌前,拿出作业,强作镇定的做出一副马上要开始写作业的样子。
    可是邵易一进屋,就直奔书桌而来,两手从风洛棠背后撑在桌上,从她的耳后问她:“怎么谢?你还没说呢。”
    风洛棠脸一下子烧起来,虽然隔着高高的椅背,邵易这个姿势仍然像把她从身后环在胸前。
    风洛棠将头垂下来,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说呢?你想怎么谢?我听听看。”
    风洛棠最后真的在福楼法餐请邵易、林煜和龙煖辰吃了一顿大餐的时候,心中这个恨啊!
    她悄悄从背后瞪了邵易一眼,对他那种敢撩不敢接的行径表示了无比的鄙视和愤慨。
    咬牙掏钱时,风洛棠心疼的不行,因为从北冥基地每个月打来的生活费可真是有数的。
    林煜和龙煖辰也私下表达了对邵易这种没有能提出更高追求的要求,表示看不起。
    邵易在两个哥哥面前嘿嘿傻笑说:“咱们一起给落汤辅导学习,本来就是心甘情愿的。这让人回报就够不好意思的了,再提出什么其他的,简直是乘人之危。好像有损高尚啊。”
    龙煖辰大笑,在他肩头捶了一拳道:“你每天甘之若饴守着小妹二十四小时,纯为了高尚的?真看不出来,是不求回报,还是求无以为报?”
    林煜则在旁边淡淡含笑说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一转眼又到了风洛棠的生日。今年除了要和同学一聚以外,最重要的是要和大哥、二哥、三哥和少爷一起过。
    但是此时的公子嘉正带着邵易之和公孙直,领了王命跟随李牧,在阵前督战。????
    公子嘉在高柳城外与风洛棠他们分手后,与寻来接应的邵易之和公孙直会合。
    他借高柳城一小队官兵押送着捕获的襜褴王,准备沿长城向西南行进,尽快返回藁城。
    原本公子嘉以为,李牧接受抗秦大将军后,应当守在邯郸城,对抗围困邯郸南面的秦国南路大军。
    可是林煜他们告诉公子嘉,李牧一定会先去迎击王贲的北路大军并将其击退。所以他们让他先去藁城等待李牧前来。
    公子嘉从来对弟弟们和小妹的话笃信不疑。所以他准备押送着襜褴王,连夜赶路,直奔藁城。
    黄昏时一行人出高柳城城门时,公子嘉回身四望,心中感慨那大草原上黄沙漫天的沙尘暴中的战斗,竟然是当世无人知晓的英勇一战。
    一行人马不停蹄一路向西南进发。这一夜行进到定州附近,天色已晚。为避免惊动城中守军,公子嘉决定在城外五里扎营露宿。
    没想到接近午夜时,公子嘉正在静坐练功,忽听得暗夜中,一声并不很响的哨子骤然响起,紧跟着一支马队向他们迅速地靠近。
    公子嘉一跃而起,对急急跑来的邵易之吩咐道:“你守住襜褴王。勿让人靠近。”转而又对公孙直说道:“敬和,留在易之身边。”
    随后公子嘉几个纵跃,便向那马队驰来的方向奔去。身后的邵易之满脸错愕。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公子嘉在自己面前展露如此深厚的武功。
    仅凭他这几个纵跃,邵易之便知公子嘉功力弗浅。
    公子嘉赶到阵前时,高柳城的护送官兵已经和攻进来的一队人马展开了近战。
    因事发突然,赵国军兵还没来得及穿上甲胄、跨上战马,所以有的还都在赤膊上阵,挥动手中随便抓到的武器。
    而那队夜袭的人马,显然是有备而来,个个黑巾蒙面,手中的利刃雪亮锋利。
    不多时,赵军这边便落了下风。公子嘉随便从地上一个倒地的赵军士兵手中夺过一柄长剑,纵身上前,立刻便和黑衣人们战在一处。
    他一边战斗,一边调动身上的真气。周身渐渐真气流转,剑意汹涌。剑锋所指,必有伤亡。
    公子嘉剑势凌厉,十几招流云剑法毫无滞碍,横扫掉一片黑衣人。
    突然那个刚才看似首领的家伙,又打了一个唿哨。还剩下的二十几个黑衣人,只留下两三个和公子嘉缠斗,剩下的全都向襜褴王囚车的方向扑去。
    很快那边也开始听到兵器撞击的声音,应该是邵易之已经和他们交上手了。
    公子嘉三下两下解决了眼前的黑衣人,就往回撤,很快和邵易之前后夹击,将十几个黑衣人全部击毙,只留下那个看似首领的家伙还在困兽犹斗。
    公子嘉一个飞跃,手中剑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接刺进那首领的肩头,将其掀翻在地。公子嘉摁住那人厉声问道:“你们是谁?”
    这时还活着的赵军士兵,点上火把,将被杀死的黑衣人摘去面巾,这才发现,竟然大部分都是些胡人,还有几个也不像汉人。
    那首领嘴硬,怎样逼问也不肯说话。公子嘉只得命人将他绑紧实了,也扔到囚车中。
    可一进囚车,就见襜褴王瞪大眼睛,大声的叫那人的名字并且扑了上去涕泪横流。
    公子嘉分析,这一定也是没有被剿灭的襜褴族人。他不再多问,吩咐手下连夜上路,以免夜长梦多。
    正在此时,远处一串火把,又有马队向这边行来,速度不急不缓。到可辨认的距离时,公子嘉发现竟是赵军的服饰。
    如此深夜如何会有赵军前来?等到那队人马到得近前,更令公子嘉吃惊不已的是,带队的竟然是位英姿飒爽的女将,正是他心底深处无法放下的李落棠。
    李落棠翻身下马,急急来到公子嘉面前,也不避讳,伸出双手便在他身上摸了几下,前后左右都看过了,才长舒一口气说:“还好,还好。我真担心你会受伤。”
    公子嘉眼中满是笑意,唇角也不知不觉的上翘,用低沉好听的声音对李落棠问道:“如此深夜你怎么会来?”
    李落棠却急急的说:“大将军命我延长城一线巡查。本来晚上要赶到下一座城邑,可是路上有事耽搁了。正在赶夜路时,探马报来这边有厮杀声,便急急赶来看出了什么事儿。没想到竟然碰上公子。”
    公子嘉嘴角翘得更高了,说道:“如此真是巧得恰到好处啊。”
    “什么好处?”李落棠不解的说:“夜里赶路有多危险。走近了看到是你,都把我急坏了。这些都是什么人?”
    公子嘉才把有可能是襜褴王余部的事情告诉了她。李落棠向囚车望了一眼,然后不可思议的问道:“公子,这都是你抓住的?”
    公子嘉摆手,一指邵易之说是“他”。邵易之在旁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公子啊!
    李落棠十分钦佩的认真向邵易之行了个礼说:“易之大哥,真了不起!好功夫啊!”
    邵易之不好意思起来,都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倒是旁边的公孙直,赶紧上前说道:“毕竟我们人马较多,再加上易之功夫好,这些襜褴和胡人的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李落棠见到公子嘉,再也不想按照原定计划继续巡边,便决定以押送襜褴王和其余部的理由,护送公子嘉返回藁城。
    公子嘉和她两人并肩骑马,趁着夜色往藁城行进。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一起吃一起玩儿的时候。
    公子嘉心里暖暖的。以前见到李落棠时,会因为风洛棠曾经夺舍,而风洛棠又是小妹的缘故,想着将从前心里的儿女情长放下。
    今夜重逢,公子嘉发现虽然小妹长得和李落棠很有几分相像,但仔细看去,李落棠的气质更多些英武和果敢;而小妹则是明媚而甜美。两人毕竟有很大的不同。
    更加重要的是他知道,李落棠眼中的那种情愫是只属于他的。这让公子嘉心中放下了很多顾虑,看向李落棠的眼神也更加灼热了。
    公子嘉一行赶到藁城的时候,果然收到李牧大军向此开拔的消息。几人都很振奋。公子嘉安排给他的居所将军府沐浴更衣后,见入夜已深,正准备到院中去练功。
    忽然,公子嘉以神识探查到,在自己这被严密守护的将军府正院,好像有生人气息。
    公子嘉施展师傅所传授的屏息大法,潜龙心法,以轻功悄悄的接近那人。将军府偌大的院中,有小小的水榭和抄手游廊,布置得曲径通幽,给公子嘉的追踪添了几分曲折。
    转过一片假山石,豁然就是一个梅园。园中几株腊梅,正在月色下静静的开放。早春二月的深夜,一如冬日里寒冷,但这些可以傲霜凌寒的腊梅,却先百花独自绽放了。
    暗香浮动。和天上清冷的月色相辉映,让寒凉刺骨的子夜染上几分浪漫的风韵。
    公子嘉远远看见在一棵枝桠最盛的腊梅树下,靠着一个红衣的女子。她正定定的看着空中的上弦月出神。
    在她鬓边,枝头明黄色的腊梅花点点绽放。
    女子右手攥着一把匕首,左手背在身后,倚靠在腊梅的树干上。不是李落棠还有谁?
    李落棠没有发现公子嘉的靠近,她大大的眼睛,秋波流转,好像有月色在里面荡漾。
    几乎要贴上她面颊的腊梅花,小巧玲珑,单薄娇俏的黄色花瓣,围拢着中间点点细白的香蕊。
    花蕊微微的在夜风中颤动着,和李落棠低垂下眼睑时,颤动的睫毛一样,轻轻的扫过公子嘉的心头,带来一种麻酥酥、甜蜜蜜的感觉。
    公子嘉依然没有出声。他看着李落棠望了会儿月色,又垂眼看着手中那把匕首。公子嘉认得那把匕首,正是自己和李落棠好些年前一起堆雪人时,被她拿走的那把。
    他收起真气,向前轻轻的踏出一步,没有隐藏呼吸和身形。
    李落棠忽的抬起头,震惊得一霎时红了脸。她攥着匕首的右手下意识的抬了抬,然后慌张的说道:“你……你送我的。”
    公子嘉笑着往前走了两步说道:“不是我送的。是你拿走的。”
    “是你……”李落棠无语了。然后她轻咬了一下嘴唇又说道:“反正是给我了。给了就是送了。”
    公子嘉脸上似笑非笑地伸出手,对她说道:“我看看。”
    李落棠露出紧张的神色低声说道:“不许拿回去。送给别人的东西不许拿回去。”
    公子嘉用柔和的声音说:“不拿回去。我只是看看。”
    李落棠慢慢的把匕首放到公子嘉的手里。公子嘉轻轻一拔,匕首出鞘,寒光流转。确实是把锋利的好匕首。
    公子嘉掂了掂手中的匕首,复又归鞘,右手在腰间轻轻一拂,便将一个白玉的双鱼玉佩攥在手里,将玉佩上的五彩丝绦缠在了匕首的手柄上。
    他伸出手,把坠了玉佩的匕首还给李落棠说道:“这回是我送的。送给你的。”
    李落棠用手接过匕首,那玉佩轻轻一滑,便到了她的掌心,沁凉温润,好像暗夜寒风中有一股充沛的暖意,顺着这接过双鱼玉佩的掌心,一路撞进李落棠的心里。
    她抬起大大的眼睛,忽闪着长长的睫毛,如腊梅的花蕊,带着夜色的寒气,轻轻抖动着,说道:“可是,我没有这么好的东西送你。”
    然后公子嘉就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说出了一句让他后来怎样回味都觉得很没水平的话:“可是你比世间任何好东西都要好。”
    后来公子嘉后悔不迭的就在这“东西”二字上。深藏在他心里最美的美人,却被这两个字唐突了。
    那一晚公子嘉荒废了练功,却在月色下的梅影中,静静守着那一袭红衣、面容姣好的美人,说了一夜的话。
    风洛棠他们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在后半夜还絮絮叨叨,站在腊梅树下不嫌冷的两个人。
    “呦呵,大哥这是……花前月下,人约三更啊!”要按平时的邵易,这话还要配一声口哨的。
    不知为何,风洛棠一见李落棠那含羞带怯的小女孩模样,脸便腾的红了。
    邵易忍不住用食指勾着在她脸上轻轻一刮道:“是你姐姐,又不是你。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风洛棠背对着他怼了他一肘,说道:“少爷闭嘴。谁有你脸皮厚,城墙拐弯呢。”
    龙煖辰刚想抬步上前去喊公子嘉,却被林煜一把拽住,说道:“咱先回屋暖和暖和吧。别让大哥说咱们小孩儿,不解风情。”
    飘落在屋顶上的鬼师兄谭大和骷髅头王老师此时也看到了一园腊梅和梅树下的人。
    “哎。”王老师一声叹息饱含幽怨似的:“弦月新裁薄绡黄,腊梅轻放雾里花。东风一笑一刹那,不解风情是我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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