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永亭被杖责之后关入内狱的消息,很快便不胫而走,引起朝中动荡。
冯永亭和张圭一向互为表里,张圭一脉得知此事自然不会坐视不理。除了朝堂上的上奏求情,这些人照例将意见都反应到内阁,也就是张维的面前。
张维看着眼前这几个义愤填膺的同僚,再看看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头疼地直扶额。
“诸位不要着急,总得先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才好施救。大家就这样一窝蜂似的去给冯公公求情,只怕非但救不了冯公公,还会引得陛下猜疑咱们与冯公公内外勾结、结党营私。到时候不但救不了冯公公,只怕连咱们也要折进去。”张维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有那性情冲动的刺头儿,不满地哼哼道:“以下官看来,张大人未免过于谨慎。若是首辅大人在,只怕早就入宫同陛下理论了!”
言语之间颇为轻蔑。
张维并不在意别人的轻视和敌意——只要张圭一天不放权给他,他这个代理首辅就不会被同僚看在眼里;只要张圭一天将他当成继任者培养,就肯定有人眼红攻讦。
张维对于这些早就习以为常了,可那并不意味着他要一味地忍受屈从。
“刘大人,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否则传了出去,只怕于首辅大人名声有损。”张维睨了那人一眼,正色警告道,“君君臣臣,首辅大人一向忠正无私,如何会为了一个太监去质问陛下?”
刘大人脸色青红一阵,动了动嘴唇,想说他说的是“理论”而不是“质问”,可是却最终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虽然他说的是寻皇帝“理论”,可在座的谁不明白,那其实就是“质问”。要是在外人面前,还要遮掩一下,但是在座都是自己人,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张维扫了一眼在座的各位,见俱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轻狂模样,不由地暗自叹息:手下的人眼里只有张圭这个首辅,而没有祁钰这个皇帝,可见张圭平日的张狂和皇帝背后的憋屈。
不过,越是如此,形势对他越为有利!
张维劝道:“诚如各位所言,我自知能力有限,此等大事不敢擅专,会立刻传书首辅大人,请他定夺的。”
张维的屈服示弱,略略安抚了众人,然仍有人面色不愉,对于张维的能力十分质疑。
张维遂接着说道:“首辅大人上次传书来说,已经进入河间地界,不日即将抵达京城。此时传书请他定夺,倒也不会误事。”
众人听张维这么说,才不再为难张维,随口告辞了。
张维十分客气地将人送了出去,看着几位大人大摇大摆地离去的背影,心中冷笑。
尽管得意嚣张去吧!越是放纵无忌,越是会早早地被皇帝厌弃!等彻底失了帝心,冯永亭的今日就是他们的明天!
张维拂袖回身,至案前端坐,认真处理公务。
至于给张圭去信?
他一时忙碌忘了嘛!
反正也就晚了个一天半天的,也不打紧。
内狱,祁钰利用张维给他争取的时间,加紧处理冯永亭一案。
李太后也陪坐在旁,她想要亲自问一问,她给予冯永亭如此的信重,他为何要做出这等背主无耻之事!
经过御医的全力救治,本来伤筋断骨、奄奄一息的冯永亭,这会儿已经能够趴在地上简短地回话了。
李太后率先发问道:“说罢,你为何要这么做?”
冯永亭干笑一声,却扯动了脸上、腹背的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
李太后见状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冯永亭缓了口气,不答反问道:“如果臣说自己是冤枉的,太后娘娘可相信?”
李太后冷笑一声,道:“冤枉?伪造皇后手书的冯喜不是你的干儿子?那封书信不是你的笔迹?那千两银子不是内库所造?还是永昌伯夫人和郑氏跟你有仇,也不惧跟你结仇,异口同声地要污蔑你?”
一连串的质问,传达出李太后极力压抑的愤怒。
这么多的问题,对于冯永亭这个重伤之人来说,很难一次都回答上来,因此他歇了好几歇,方才把问题一一答了:“冯喜固然是,是臣之义子,可是臣的义子义孙,实,实在是太多了……他们硬要攀附,难道臣,臣就能随时随地监视他们,不犯错吗?
“冯喜善于模仿他人字迹,既然,他能模仿皇后娘娘的,的手迹……难道就,就不能伪造,臣的手书吗?
“至于那一千两银子,宫中各人的薪俸,皆,皆为内库所发放,冯喜能集聚那么多,也,也不足为奇。
“还,还有永昌伯夫人,和,和郑氏,她们的证词,难道,比臣的话还要,还要可信吗?”
李太后沉默不语。
祁钰却暗自冷笑,都到这个时候,冯永亭还抵死不认罪,照他这个说法,岂不是再多的证据都无法定他的罪了?反正那证据都是别人伪造来针对他的!
冯永亭见李太后面色略微松动,立刻再接再厉道:“况且,如今,太后娘娘要给陛下选妃,臣,臣想要进献美人,只管送,送到陛下跟前,就,就行了,又,又何必多此一举,将自己,也给折腾进去?”
李太后觉得冯永亭说得有理,这也正是她的疑虑所在。先前她觉得冯永亭是过于狂妄,才会如此行事,可是如今又觉得冯永亭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你不说选妃,朕倒还没有想起来。”祁钰冷笑道,“母后想要给朕选妃的意思,只在宗亲之间说过,请她们帮忙留意一二。可是为何,那些想要送女入宫的人,却大都去巴结了你冯公公?”
李太后闻言看了祁钰一眼。
冯永亭作为皇宫大内实权在握的大太监,风头无两,那些想要送女入宫的人巴结他,本也无可厚非。可是祁钰眼下提起,却大有指斥冯永亭利用手中的权力,控制选妃之事,甚至妄图控制后宫、图谋前朝的意思。
祁钰,这是彻底厌弃了冯永亭啊!
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向对冯永亭信任近亲有加的祁钰,对他开始渐渐不满,甚至到了如今必欲除之而后快的地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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