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锦》第十章 遇事不决求梦境

    五光十色的梦境对如今太阳系的大部分人来讲都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听起来就像传说一般了。一个火星人听别人说过去地球人那种色彩斑斓的梦,大概就相当于地球时代的人看待远古传说中那些类似盘古、后羿这类人的神迹一样——人类可能有过那么一个好时代,只是刚好你没赶上罢了,就算赶上也没用,一亿个人里出一两个英雄,从头开始排也轮不到你——何况人类也没有存在一亿年呢。当然,有几亿年的核反应堆,或者有点像人类手笔的上古遗迹,或者几亿年以前留在地质层里的脚印什么的,那都不是人类留下的,人类只不过是刚刚好“也”可以做出这类东西来罢了,人类所过之处有一个特别明显的特征就是会有大量的死人——你别管是像长平之战那种万人坑,还是像巴黎地底那种人头骨堆成的洞穴,又或者是土卫六那种随着洪水倒灌回到地心里的尸骸,或者是水星监狱那种熔化后的人体大分子,甚至是水星处理尸体时那种分解以后的粒子,人所过之处留下最多的是这类东西,找不到它们就说明人类没存在过——人过留名,屁过还留声呢,人类所过之处就要留下这类东西,恐龙三叶虫也得留点骨架下来不是么——所以史前人类文明是不存在的,非要存在史前文明的话那也不该是人类的。
    当然,我们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说人类作为一个整体在漫长的时间线上其实是一直在失去东西的。地球时代的人跟远古人类相比失去了敬畏心,火星时代的人又失去了梦境,将来的人要失去什么说不上来,只希望他们不要连性命都失去才好,如果非要失去的话,请留下你的骨架估后人挖掘采证。
    我们在前面讨论人脑里的意识的时候说过,每个人的脑子都不归他管,如果谁觉得自己把自己的意识纯粹掌握住了,那请你首先做到这一点:别人打哈欠的时候你不打。当然,你非咬着牙撑着不打也是可以做到的,我们说的是别控制,让大脑自己跑。这类的例子还有很多,到我们如今讨论的时候好像不应该再局限在这个问题上了,但这毕竟是一个前提,就是人大脑里产生的意识除了你自己生成的那部分以外,还有其它的东西,它们生成以后有时候参与人的思考,有的时候不参与,有时候会像激光蚀刻一样留在人的脑子里,大部分的时候不会——如果这种意识太强劲,让人感觉到他这一辈子不但活得没什么意义,连自己的脑子都管不住的话,人是没法活下去的,人死掉,所有意识就失去了依附点,意识是不会那么蠢的,人才会——换句话说,所有的导致人的智能和精神出现问题活不下去的意识问题那都不是客观意识造成的,是人的主观意识造成的,人故意不想活下去,客观意识也控制不住他,那个时候客观意识就会沉默,甚至于推他一把——注意,意识在人身上的这部分也有生死,只要人死了,那条路不过就是回归之路罢了,对意识而言它是没有什么痛苦欢乐的,它只是去往了另一条路而已。人脑同时存在着主观和客观的意识,在这之外还有无穷的旁人、旁的事物、旁的星球的意识,这就是意识的大体构成方式。
    依存于人脑的梦境一般分成两种,一种就是你自己的现实、意识和感受纠合成一个梦境,这种梦大多是你可以理解的,等你醒来如果你记得这个梦甚至可以自己帮自己解梦。另一种是其它不论是别人、别的事物、别的星球的意识、感受进入了你的梦境,和你的主客观意识一起构筑了一个完整的梦,要从这中间把主观和客观分开,把自己和旁人分开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特别是当梦境成为一个新鲜事物的时候,这一点就做不到了——要么就是干脆不做梦,要么就是做了搞不懂——这就成盛成章那种卡壳了,不论是事先还是事后一概不懂,活了一个寂寞!
    这就是说,盛成章先前连发生在现实里的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都不明白,好不容易有点明白的意思了他又不太敢信,要去梦里找一点切实的证据来判断他现实世界的是非——这个想法简直是……genius!你知道这相当于什么吗?一件事情,在现实里用自己的意识想不通,妄想去梦境里让客观意识或者旁人的意识帮他甄别对错,嗯……看着好像有点道理,这跟地球时代的人类遇事不决求耶酥是一个道理,不过盛成章的这一手可能比地球时代那些信徒更行得通罢了——求耶酥的人们就没有一个见到他的,我们说的是现代,过去那些先知们能不能见到我们不知道,现在这帮骗子百分之百见不到——不用说耶酥,你去求这本书的读者他们都懒得见你,你算什么东西对不对——盛成章的梦可是每天都来定斩不饶,他只需要读懂梦里的意思就够了……
    可是梦里如果真有什么来自旁人的意识,人类也是很难读懂的。我们就说盛成章那个梦吧,并不复杂,日复一日就那一点东西,跟鬼压床差不多,可是他读懂了吗?盛成章不傻,甚至还有点聪明呢,可是他明白水星加在他梦境里的那些痛苦和灼烧是什么意思吗?其实他不懂的,他只是根据自己在梦里体验到的是舒服还是痛苦来判断自己的行为是对还是错而已,这就好比一个人得了颈椎病脖子疼就怀疑自己是不是缺了什么德一样——坐得太多活动太少啊大佬!缺德的报应不会从颈椎上来,你就这么看不起因果报应吗,起步就得让你儿子得个治不了的白血病才能算缺德的报应吧……
    也就是说,盛成章想从梦里找是非观恐怕是妄想了。
    有时候很多坚强的人不是他比一般人格外顽强,只不过是他吃痛的时候更能忍罢了,一般人被人踩一脚就喊得哭爹叫娘的,他踩个钉子扎穿了脚还能用一条腿蹦着把手里的工作做完。有大出息的人都是这类,比寻常人要有更多的忍耐力,但是作为一个人类动物就不可能逃脱它的极限——盛成章和王烬这一天格外累,之所以还能在那儿叭叭叭聊半天,全因为盛成章对这个特别感兴趣,而王烬嘛,对盛成章格外感兴趣……在王烬这里,她还从来没有体验过生死这一类的关口,她对死亡没什么敬畏,但是当死亡就在近处的时候还是要触动她心里的某些软和的地方,或者说会软化她的心脏,所以和她一起经历这个过程的盛成章就相当于“上了位”,把她有情的那几个人的位置占去一个。死亡之所以可怕,是因为一但死去就没法再见到我们爱着的人,对王烬这种人来说她不怎么爱别人,她也就够呛能怕死——所以不要觉得怕死有什么不对,怕死可能说明这个人爱了很多人或者被很多人爱着而已,搞不好这还是一种无私的奉献呢!当然,大多数人怕死只是因为害怕失去,高级一点的是害怕造成别人的痛苦,但这其实都是没必要的——失去和痛苦对人来讲不一定就是坏事,原地踏步麻木不仁才是坏事。
    总而言之,在这一天他们的身体、意识和精神其实都受到了强烈的冲击,最后那场谈话不过是强撑着而已——我们早就说过,死亡这种东西有一个怪处是人不能直视它,起码是不能长久直视它,而这一天在他们的飞船底下有两千万人葬身火海,这对一个人来讲是很难承受的。对盛成章和王烬,这两人我们是了解的,心肠都相当之硬,他们也承受不住,只不过是碍于面子不方便号陶大哭或者崩溃发疯罢了,因此上他们一有功夫就赶快爬到床上去闭起眼睛——我们说,这种强烈的冲击不只是对现实冲击,也要冲击他们的意识和灵魂,不过是受冲击的程度不同罢了。对这种事抱有平常心的也就是十七、库拉泽、章天河这类人,这三个人是三种不同的没感觉——十七因为她信奉的回归之道就那样,大家都要回去,就像每个人都要吃饭睡觉一样平常,所以她对这种东西就没感觉。库拉泽吧,严格意义上来讲他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了,涨潮战争里的幅射把他最后一点人性射没了,这种大规模死亡只会让他兴奋。至于章天河,那根本是空有一个人类的皮子,是长了一个人身体的别的什么物种,他对火星上的大灭绝事件都看得很淡何况是水星呢,如果他亲眼看见因为自己能量爆射下面死掉了这么多人,可能也就是啧啧啧一番,然后就飞走了,因为他还怕别人在那跟他聒噪……严格来讲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奔向死亡,但没有一个是他那样迫切的想活着然而一直往死亡方向滑的——能力太强,能做的事太多,但是还没有搞懂应该做什么怎么做,然而每一次能量放射都是离死更近一步(对的,他感觉到自己在滑向死亡,可是没什么办法),他的麻烦是别人想都想不到的——不过,我们回去天卫三的时候再说他的情况吧。
    在这天王烬和盛成章都做了梦,但是他俩的梦表现的方式也不太一样。盛成章上床就睡着了,他深度睡眠了几分钟就做了个梦,这个梦非常奇特,但也非常真实,以往做梦以后他就会醒来,但是今天没有,他又睡了相当久——以前从来都是睡不够,一觉只睡两三个小时,他这一睡就睡了十几个钟头。至于王烬,她的梦就是那种平常人的梦,她的梦里全是死亡、暴烈和熊熊火焰,因为她白天看见的也就是这些。然后又出现了一些温馨的场面,她梦到盛成章要带她回火星,而那个时候火星已经光复了,她的心里充满了欣喜——她并不知道火星上是什么情况,只是单单从自己的欣喜里推断出火星已经光复了——在梦里我们也会推断的。但接下来又是一些痛苦和苦难,她梦到盛成章拉着她的手在往火星飞的时候(梦里是不需要飞船的,他们就是裸飞)突然就把她扔下往旁边去了,掉头一看十七就在旁边向盛成章招手,而且她很不要脸地穿得很少,但非常漂亮,让她自惭形秽……
    王烬的梦因为实在太平常,一般人不就是这么做梦的,所以也就没什么剖析的必要——看来火星人也不是不能做梦,只是他们过得太舒服没有被冲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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