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锦》第七十一章 内部问题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水星监狱的人就是这么辛苦地活下去的，而且他们保持了旺盛的生殖能量，人口增加得非常快。仿佛就是活得越差人反而越喜欢生孩子，这里面有一个可能是，反正也不会活得更差了，孩子总比我们过得舒服，那就生吧。另一个方面是，在这边男人有能力就可以占有大量女人，也就有机会生大量的孩子，而没有能力的男人最后可能就是自己卷自己，或者找个男伴对卷——这也无所谓，生育总之是非常繁盛的，你们爱怎么卷怎么卷。所以那些最有能力的人占去了最好的资源，而且生下了最优秀的小孩，可想而知这里的生育一般都是有钱人家挑大梁……地球时代人们被低生育率逼得没办法了，就说不然我们恢复一夫多妻或者一妻多夫吧，把一夫一妻这个传统观念放开——呶，你看见了，如果放开，不论是一夫多妻还是一妻多夫，最后都会造成一种局面，就是大量的女人流入了极少量的男人手里，一般来讲这是一条死路，连基因这一关都过不去——不过也无所谓，因为如果是这种男女秩序这个社会就一定存在不到近亲结婚那个时间段，光棍们就把你推翻了。
    所以，不要小看光棍的力量。话说回来，盛成章带着人们冲进银心城也包含要解决光棍问题的心思，也有这样的宣传和纲领，可是进来了你又不让光棍们放肆，你安的什么心？忍忍？忍到哪天？我们是光棍啊！我们只顾眼巴下的舒服，还管以后怎样吗？要是公司反应过来跟你拼命再把咱们撵回水星监狱，这一趟可就白跑了，白白搭上那么多弟兄，结果连个毛毛都没挨着，这种傻结果谁负责？你盛成章吗？
    在这里就有安邦会的事了，如果说创世会非常有黑帮气质的话，那安邦会更有工会气质，换句话说，他们的大部分权益那都是通过和平手段弄来的，也就是那些游行啊、罢工啊、谈判啊、扯皮啊，他们用这类方式跟公司争取权益。这东西没什么好坏之分，得看你的目的是什么，这两个帮会虽然看上去没什么瓜葛，其实它们的内部是紧密相连的。
    在前面我们说过，在银心城里也有一个矿坑，所有水星上的这些机构当初都是为挖矿服务的，不过，这个坑毕竟是在自己家，你总不能挖着挖着把自己的炕都挖塌不是吗？所以这里的矿区产量并不高，质量也不见得能比水星监狱好多少。最大的问题是，如果这个矿全力运作起来那银心城就不能住人了，连环境污染问题都处理不了，这也是当初开发水星监狱的又一个原因。但银心城存在的目的是不会变的，也就是说它必须得出矿，那么这个事就是这样：安邦会的人闹得太厉害就给他们减工时加工钱，同时把矿的产量指标加到水星监狱去，反正矿是不能少产的。
    我们说过，火星使用矿产的高峰期是在轨道上的粒子炮阵列建设的那段时间，理论上讲过了那段时期以后银心城的矿产量就不需要那么高了，可他们并没有减小自己挖矿的力度，这些矿都莫名其妙流入太阳系其它地方了。再换句话说，如果不是水星人拼命挖，不论在哪里大家的科技力发展得都不会那么快，太阳系里也就不会像今天一样乱成一团。不过吧，这有点那种杀了人怪刀子的口吻了，刀子不过是刀子而已，切菜的也是它，杀人也是它，得看人怎么用。其实吧，迟早你会发现，作为一种生物，作为一个种群，人类这种动物互相之间是非常密切地相关的，看上去火星和海王星上的人完全是两种人，但他们作为一个人类的整体来讲却是一体的，水星人挖矿，火星人核聚变，海王星人搞反物质，其实这都是一类事，而且造成的后果你们三种人都跑不了……嗯，有内味儿了，汉唐人研究核聚变，米国人搞月球基地，日本人往太平洋里排核污水，造成的后果大家也都没能跑掉不是吗？
    这很可能在告诉我们，不论人类所处的环境、文化意识的形态和所大力推进的科技是怎样的，一群人的行为要由整个人类族群来承担，所以作为人类这个物种而言大家都是紧密相关的，只是人类没有那么远视，只能看到前因看不到后果罢了。
    安邦会和创世会其实就是一体的，不过他们自己可能没想到那一层罢了，在安邦会眼里创世会的人是比他们受苦还严重的兄弟，是值得同情和怜悯的，所以冲锋的时候固然是创世会在前，但暗地里为他们提供各种便利的其实是安邦会，这就是传说中的的群众基础。他们两家其实是一个整体，就是受压榨的那个群体，公司和聚变区的人就是压榨他们的人。其实吧，普遍来讲真正搞技术的人都比较单纯，聚变炉那个地方的人跟这里面的压迫和被压迫没多大关系，他们大部分技术员都是火星来的，我们说了，火星人就像狗不理神仙一样都是非常冷漠的一种人，他们才不管外面的人在搞什么呢——但是他们是有钱人，生活非常优越，所以也被捎带着恨了。
    我们这里说的“钱”，其实也就是积分，一样东西只要大伙接受就可以拿它当钱用，只要这个东西不是人人都能产出来的比如大便这类的东西就行，钱不过是一种价值的载体罢了。用分，用黄金，用钞票，中间没什么分别。
    这里我们就得扯一个闲话了，理论上讲价值的载体也就钱这个东西是有一个总量的，比如在地球时代人们用黄金锚定价值，那整个地球的黄金就只有十四万吨多一点，有多少金子印多少钱就比较合理，你印一些烂纸片子是没用的。但是米国人把大量的黄金都弄回他家去，然后就拼命印纸片子，有人就问你有那么多金子吗没命印钱？米国就说了，这事谁问谁死……在火星，财政上会计算每年人们产生的价值，就按这个价值来发行积分，人们的日常活动就用积分代替钱币来进行，财政上的分是稳定不动的，人们通过劳动来获取积分，然后换成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就产生了购买行为，积分就有了购买力。下一年财政会继续计算发行，如此反复。
    水星和水星监狱用了差不多的财政方法，这里也没有具体的钱币，只能用积分来换取你想要的东西。但因为每个地域能产生价值的能力是不同的，发行的积分价值也就不同，出现星际交易的时候就会有积分之间的差价，换句话说，火星文化圈也是有“外汇”这一样东西的。
    不过操作这玩意的人非常少，因为吧，火星对这门买卖非常抵制，你很可能倒腾了一大坨积分在火星没法处理——但凡是货币都得变现，火星那么严的管理，一看有人拿了这么多货币来买东西人家是要查你的资金来源的，一看你是个二倒贩子，人家什么都不卖给你，那你就白折腾，只能用你手上的分回去银心城买不那么高端的东西——在银心城买点什么还要倒换积分吗？也就是说，火星积分要比银心城的积分有价值，银心城又比水星监狱有价值，这个鄙视链是这样的。
    终于就把这个话说明白了，创世会和安邦会虽然是难兄难弟，可是他们创造和享受的价值不同，所处的地位不同，而且严格意义来讲安邦会的人也是“有钱人”，只有创世会的光棍是穷鬼——只有对比才能出效果，虽然相比公司来讲安邦会的工人们穷得掉裤子（这是一句老话，意思就是顿顿吃不饱，腰带一紧再紧都没用，裤子还是往下掉），但真正一文不值的人是创世会那些人。
    如果拿地球时代打比方，公司就是地主，安邦会绝大部分人是中农，而创世会这帮家伙是真正的佃户，没钱没地没牛，连个正经锄头都没有，想种地去只能给别人种，而且得花钱租锄头。
    这两种人吧，其实是很难合在一起的，因为这根本就是价值不同的两种人，让他们共事还是有点难。就像一个小老板和饭店擦桌子的想一起做什么事一样，这个难度还是有点大的。
    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觉得公司的人拿得太多，而自己得到的太少——这倒也是实情，让他们一起去打是不可能的，安邦会主要是把后勤方面负责起来，准备打胜以后分享胜利的果实，可是吧，这种事从古到今都是没有的。你出的是点钱，人家出的是命，那能一样吗？所以这二者之间其实很多时候是靠穷人之间那点惺惺相惜联系着的，我们都知道穷人之间的这点东西是太经不住动荡了，而且恐怕打输还好，打赢以后才是真正麻烦的开始——人都是可以共患难很难同享福的不是吗？指望他们能齐心，够你一呛。
    当然，这是针对普通帮众来说的，在头头们那里，因为他们的理念很多时候是相通的，也就是说盛成章和阿比盖尔想的东西差不多，所以他俩沟通起来非常舒服，连打进去以后怎么分配利益都谈好了。可是吧，你们说了都不怎么算，这是团队、部队的事情，在那里想得美是没什么用的。说得特别好，真正到了那个情境人是会变得嘛……
    就比如，创世会的烧杀掳掠的事情是屡禁不止，总有人哪怕知道犯了案子就得死他也要去尝那个甜头，结果是弄成创世会成了施暴一方，安邦会的人（大部分是妇女）成了受害者——这什么情况？先前被公司榨得固然是有点难受，可也不至于连自己大腿中间那一块地方也守不住啊，结果靠着安邦会的支援才进来的人，搞出来的就是这种事情，于是，引狼入室的感觉油然而生……
    当然，总体上的秩序还是在的，但偶发的见不得人的事件总是越来越多的，因为这是个积累的过程。不要以为把犯案的人杀了别人就不敢了，这世上满是不怕死的人，但更重要的还是心态、信念，这些东西发生变化比偶然的变态不要脸的人干点下流事要严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