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锦》第六十九章 质变

    越聪明的人犯起蠢来越可怕的原因之一就在于他想的那些东西超过了旁人理解的范围，比一般普通人思考的东西级别要高，所以他特别容易犯那种连智障都不会犯的常识性错误。盛成章可以想到的是行伍里的规矩会让很多人不高兴，可是他就想不到能不高兴到这种地步，因为说一千道一万，他们守的不还是水星监狱的规矩吗？不过要他们到了银心城继续守罢了，能有多难？这你就不懂了，情欲是很多人的基本生存动力，在水星监狱那种情况之下守规矩是生存之本，女人太少了大家都得豁出性命争，不守规矩就会死。可是银心城里这么多女人，你还守水星监狱的规矩不就是脑子让门夹了吗？
    盛成章不是想不到中间有一点这类原因，不过他想不到情欲会把人逼到什么情境，他自己不就是随便处理一下就完了，别人怎么就不行？所以吧，他这人没有共情心，或者说，他这人还是没见过世面，要是章天河马上就能明白这地方的关节在哪里——光棍们憋得脸红脖子粗的，再不给这些人排解一下他们就要爆了，这个问题虽然恶心，可是必须严肃对待——你看，章天河就知道情欲会把人带到什么地方，所以说了归齐还是盛成章来往的女人太少，不懂这中间的奥妙。
    当然，铁胜男是特别了解这中间的关节的，她是这玩意的祖师爷。
    我们说过创世会分五个堂口，分成金木水火土，其中“金胜堂”专门就是管跟人打仗的，最先攻进银心城的就是这帮人，然后其它堂口才陆续跟上。这玩意也是量变引起质变，先前进来的汉子相对好管一点，是后面进来的人一搅和就把气氛搞坏了。要知道，一支军队不只单单由战士构成，还有许多的后勤和运输队，这个原理我们讲过，说一个战士要由许多人供养，他不是不吃不喝上去就是打，他还需要解决其它问题。如果说战事比较激烈，战士的精神高度集中他也不至于成天想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怕这种，仗又打不下去，双方在那里对峙上了，这时候拼的就是综合素质了，比如粮食，这是最重要的一样，其实也还有别的，比如情欲——呆在那个地方没事干他们就要开始琢磨其它东西，这就是所谓的“将才”会特别注意的东西，治军最要紧的地方就在这里，你得让你的部队素质上去，不至于打到半中间一哄而散去抢花姑娘。从这个意义上说盛成章就不是个将才，他连这点东西都想不到，成天心惊肉跳却不知道其实你把铁胜男这种人扔进部队里开个慰安场所这个事就解决了。
    所以历史上许多部队不是被人打散的，而是在那里驻扎着跟人僵持，僵着僵着自己就散了。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古时候的部队怎么处理情欲问题呢？其实大部分是打到哪里就地解决，打下来一个地方就受用这个地方的所有资源，这些资源里除了粮食第二重要的就是女人，所以这是个相当阴暗的话题。
    也就是说，盛成章犯了一个相当低级的错误，就是逼着光棍们夹紧大腿，不要去骚扰银心城里的平民。
    所谓的平民，大部分是安邦会的成员，在他眼里这两个帮会是一家人，哪有一家人欺负一家人的不是吗？可是吧，在很多光棍眼里安邦会那些人除了男人就是女人。
    那个时期还不时有创世会的各种人员以各种名义从水星监狱赶到银心城，盛成章也鼓励这种行为，在他想法里他想对这半个银心城形成“事实占领”这么一种状态，可是我们说吧，术业有专攻，你不是打仗的料子就别操打仗的心，把这类事给专业人才去做——其实盛成章就属于赶鸭子上架，打的时候固然方方面面都能想得到，打下来以后反而一脸懵圈。如果只是金胜堂的那些成天打仗的人其实也好管理，问题就在于后面又进来许多不打仗的光棍，气氛一下子就变黏乎了。其实盛成章始终没有搞懂的一件事情就是战争的本质，他不了解战争是怎么开始、进行和结束、收尾的，我们再拿章天河打个比方，他要是看见这种情形会马上退回水星监狱去——你拿什么跟人打呀？你的部队是干什么的？你真想把整个银心城都占了呀？人家一发火你的这些人全得死光，现在的这种态势你的军队会出大问题，对你来讲现在其实你是在“死地”里，越早跑越好。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办法，就是放开你的部队去烧杀抢掠，杀一些人战争就能进行下去，结果总会有的，你不能呆在这里不动，等着部队自动瓦解。
    所以懂了吗？战争的本质是死亡，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讲只有死亡才能使战争进行下去，只有死够了数目战争才能结束，跟人对峙你得看你手上的部队是什么素质，一帮光棍对峙个屁，要么就直接投降算了——然后你还不愿意。
    这就是分别，在盛成章眼里这场“战争”（其实用“战斗”更贴切）是在争权夺利，当然，我们不能说这就不对，只能说这不透彻。换句话说，他在这里呆着不走是还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还想跟人讨价还价，他没看出其实不用说战争结束，就算有个结果也需要死亡支持才行——又不想死人又想要东西完全是打错了算盘，是哪方死其实没关系，只要死到一定的程度战争的结果就会自己跳出来，就像火星，死那么多人战争马上就结束了。而在这边僵持其实就是在等待死亡降临，要知道，对公司来讲把你们杀光是很容易的事，不过是没人愿意担这个责任，再加上其它原因，人家在等你自己崩溃罢了。
    也就是说，盛成章等到的不会是好处，而是大量的死亡，不论是他们自己的，还是银心城平民的，或者是公司的，所以他还不如回去水星监狱再做打算——走前把他们的资源都带走，或者说，把他们的钱粮和女人都虏走——过去辽和北宋就是这种情形，经常是打下来都不住，把你的资源虏走他们也就走了，不在你的地方呆，因为也呆不住——辽国皇帝就比盛成章聪明得多，他就知道自己的部队是什么性质，也知道打的仗到底是要干什么，抢了就走，倒贴钱都不在你的地方住，割一茬就走，放着让你长一段时间再来割，这才是战争高手。
    从水星监狱到银心城其实他们没花多大的功夫，因为在火星文化圈二百年没有打仗这种事，大家从来不想这个，对这玩意本来就热情不高，懒得折腾，何况在公司眼里你们这帮光棍二流子跟他也不在一个层面上，他们的对手是火星。所以连这地方都有鄙视链，你以为把一些破破烂烂的地方让给你住一住就是怕了你，是因为你很厉害？完全错了。
    当然，上面的这一切分析都是男人视角，在铁胜男眼里这场战争的意思又完全不一样，她觉得不论你们打什么旗号，男人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抢女人……这个吧，好像也没错，不过得分人，对一般的创世会成员来说确实如此。所以铁胜男一眼就能看出来光棍们眼里发出野兽一样的光，而这个光她是再熟悉不过的，她觉得这个光可以利用。
    要说她有什么具体的打算的话，最基础的就是她想把孟大治扶一把，再上去一点，起码得达到盛成章那么个水平，他的力气变大就相当于她变大，她有十足的把握摆布那个窝囊废，她可摆布不了盛成章……对她来说吧，这个事其实怪盛成章不识抬举，也就是他不听她的话，你也不看看前几个不听她话的男人都什么下场……
    盛成章一脸懵圈：这关我屁事对不对，真是飞来横祸。直男就是这样，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这所有的一切都有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但最基本的原理还在于人内心发生的变化催生出了许多的变故，看着跟你无关的事就会这么影响你的命运。
    铁胜男可从来没有对孟大治说出过她想的这些事，不过她老给他灌输一些要努力做大做强这一类的话，自从孩子掉了以后孟大治对她是百依百顺的，他们相处的时间也更多了，铁胜男开除了一部分情人花费更多的功夫跟孟大治在一起，把他感动得一塌糊涂，她说什么他都听，甚至有时会把公务带到铁胜男这里做，问问她的意见。在他看来铁胜男很可能是受了掉孩子的打击从此改了心志，准备安安稳稳过日子，过段时间等她身体好了就跟他生个孩子，或者生很多孩子，从此过上安稳的安庭生活。在水星监狱，孟大治的能力还是够的，有时候他甚至也庆幸自己有本事，能给铁胜男一份安稳，所以这段时期，也就是铁胜男认真研究创世会里这些人和事的时期，孟大治过得是非常快乐的——这种日子不能过得太多，不然他就要把以前自己的事都忘掉了，也就是说他就会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所以我们说有时候男人真的够蠢的，在孟大治的幸福时光里铁胜男可没闲着，她又结识了新人，这些新人和以往她挑情人的标准完全不同，他们大部分是金胜堂里的人。然后她也做了一些实验，比如她特别想知道如果有她这样的强人参与能不能破坏一些规矩，所以她撺掇了一些人做了一些事，不是在晋升日就是在部队里违反军规，然后她把孟大治也拉进来在中间活动，看看这些规矩到底是不是死的——果然是死的，她在下面默默做的那些事都按着以往的惯例处理了。比方吧，她把一个安邦会的姑娘扔给一个创世会的光棍，那光棍没撑住犯了罪，被盛成章当成典型打了二十鞭当众处决了——因为不在水星监狱这边是用激光枪打的。她悄悄在下面操作这些事，瞒住了所有人，没人知道她的这些小动作——毕竟孟大治就在甄察队里，要消抹或者修改一些东西还是挺容易的，而孟大治从来不问她关心这些破事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