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锦》第五十六章 气氛问题

    “人家就是有那个命!”不懂的、外行的、只敢想一想从来不去挑战的人一般会这么评价盛成章。
    实际发生的事其实就像大部分监狱电影里那样,是一系列不能说不能讲不能写出来的事情组成的,造成的一个后果就是盛成章可以在这个位子上。原本对他来讲他只有守住这个位子才能守住自己内心最阴暗的秘密,现在嘛,这个位子好像成了一个负担——目的一有变化,人的处境往往就变得十分可笑了。
    我们大略地讲一讲盛成章在这个日子里要做什么事吧。
    青年人才会不知好歹地生出特别离奇的幻想,比如打倒盛成章,取代他的位置,当几天头头过过瘾,把流落到水星监狱的美女们都弄到身边来——不必怀疑,哪里都有美女,水星监狱也不缺,奇怪的是越是流落到这里来的姑娘越容易长得好看,这就很值得男人们咂摸一下这中间的意味了。但如果一个青年够聪明,他最应该做的事其实不是挑战盛成章,他应该去研究研究盛成章走到今天到底都经历过哪些事情……盛成章可是真正的大佬,这种大佬才不会写自传什么的告诉你他是怎么一步步上来的,就是假大佬那些自传里可信的东西也不会超过十分之一,因此上其实很少有人能搞明白盛成章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那些明白这中间决窍的,都被他一边往上走一边处理了——要是人人都会,这种环境下他在这个位子上就一天都呆不住。不过我们说了这世上有很多聪明人的,有的人只看结果就能猜到过程,这类人大部分是军师,他知道这个过程,但他不会跟对外说一个字,因为吧,你只要表现出一点知道的样子盛成章就会多看你一眼,那你就该后背发凉了……这么讲盛成章显得他多少有点凶狠,不过他就是这样的人呢,没这点脑子当什么大佬,安心挖地得了。也就是说,真正向他挑战的一般都是铜锤夜壶那样的愣子,而懂这中间关节的才不会犯这种傻——盛成章在每两个奔雷日中间一般都在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临到可以发红贴子这天一般情况下这类人早已处理得差不多了——当然也不至于所有的手段都是暴力的,聪明人一般用好处就可以买到,笨的那些,也就是铁了心非要异想天开跟盛成章叫板的,用一些微暴力的手段也可以处理掉——比如,给你展示一下盛成章四十年的功夫,把一根精钢打的呼吸机像揉面团一样捏成一坨,你就知道有的时候功夫这个东西真的是需要时间磨炼的……
    一般来讲,奔雷日还是比较公平公正的,如果一个青年到了癫狂的地步,非要跟盛成章来一下子,他也不会拒绝,但这种情况非常少——我们说了,当他走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把挡在自己路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再出现的大部分会是后起之秀。这中间有没有培养青年人的可能性呢?一个好汉三个帮,其实盛成章倒也不是没这么想过,不过还是算了,因为吧,他对这个世界本来也没什么好感,那种拉帮结派的人都是准备在世上做一点于人或者于己有益的事情而且尽可能放大这种益处的人才有的一种行为,那你看盛成章这人有没有这样的气质,他是想钻通水星那类人哎,他才不会跟你交朋友……所以,他这半辈子其实是呕心沥血的半辈子,而且天天殚思竭虑地尽干了点自己事后都想不通的事……
    其实大多数人就是这么过的,这也没什么对错,关键就在于对一个他这样的人来讲,发现一个全新的看待世界的方式就非常之难受了——他也不是那种混日子的人,每时每刻的存在都必须有一个高于一般水准的意义,现在搞到这种地步,收拾前十几年的烂摊子你敢信?不过我们说猛人就是猛人,什么时候说回头就回头,八十岁都有捡起来学钢琴的勇气,这一点是常人不能比的……
    总之,在奔雷日这天盛成章并不算太忙,说实话,该忙的平常都忙完了,但是他有两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得做。第一件是主持我们如前所述对那些不守规矩的人的惩罚仪式,第二件是把创世会内部的斗争压制到一个可控的犯围以内——第一件相对来讲比较简单,他只要面无表情瞪着看就行了,第二件就有点麻烦,而我们说的那种比较血腥的斗争往往是来自创世会内部。
    这个事说出来你都不信,自己人斗起来比跟外人斗起来要凶残得多,这其中的根本原因是自己人最了解自己人的缺点和整个游戏的运行规则,而且,因为有军师这类人的存在,这种斗争不知不觉就会拉得越来越长,而且充满了不确定性。因为,简单的斗争不过是唯结果论的,有了智力的加入就变成连啐口唾沫都要讲时机了——原本是类似比武的行为,你不能打你就把堂口里的好位置让出来,现在变成早就在那儿算计,针对一个人的特点连着练了十个八个公转周,故意把自己搞得很邋遢恶心你,破坏你的情绪,打的时候起先看着毫不起眼,过了百十来招都在招架,突然瞅了个空子就一拳打碎你的下巴,而且并不停下,接着把你的大脑打坏,防止你以后也像他一样天长日久地计算着来害你……
    这种打斗就变得越来越血腥,不能给普通人看了。
    我们早就说过盛成章不是那种心软的人,不然他也干不出那么无聊的事,但是他随着岁数越来越大,仿佛是变仁慈了,奔雷日慢慢地就变成一种负担——对绝大多数人来讲,他们不愿看的事情他们可以选择不看,可是对他来讲不看是根本不可能的,而这种负担感不是来自于他觉得这种规则对青年人是一种损伤,而是来自于这中间的那种愚蠢——倒不是奇怪这么蠢的事情怎么没人看透,而是来自我们人类好像向来就这么蠢而且会一直蠢下去,所以这类事对盛成章来讲就是一种难受。他以前并不觉得这中间有什么不对,因为好像咱们一直就是这么干的,不过是在水星监狱这种鬼地方大家把文明的那层幕布揭下去,用比较直接的方式表现我们的天性罢了,可是现在吧,他越想越觉得别人蠢也就罢了,他也得跟着蠢就十分过分……
    最可气的就是活到四十几才觉得对这种蠢失去了忍耐,又拔不出来腿,连想做的事情都没法去做,还得跟着别人演下去……简直是越想越气……
    “如果我直接跟你下去,让他们自己组织这个活动会发生什么呢?”盛成章自言自语地说道。
    他一出口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等到了他这个级别他自己心里清楚,他的这个“行伍”之所以还看上去一副可靠的样子在向着他需要的方向走,完全是因为谨小慎微,这里面有一种微妙的平衡。这个平衡的关键点就在于个人意识和群体意识所表现出来的完全不同的性质是有一个阈值的,就好比是我们先前打过比方的淝水之战,一个人嚎一声“皇帝咽气了快跑哇”就可能把你的队伍冲散了,而现阶段他需要这支队伍去跟公司对抗,还不能让这支队伍散掉,而维持一个集体凝聚力的不就是“规则”,换句话就是奔雷日呗……
    “如果有一个靠得住的人能顶替我的位置,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就好了……”先前他沉默了半天又冒出那句话的时候王烬没有理他,等他说出这句了她才搭了一句。
    “不是现成有阿比盖尔老爷子吗?他不够份量吗?”
    “我们帮里的规矩有一些他也不一定知道,而且,有的场面他镇不住的……”
    “哼!又有什么镇住镇不住的?”王烬那个口吻相当轻蔑,她要是知道盛成章这一路杀伐过来做的那些事,我们担保她不会就这么浮躁,不过她就是这样的人,对她来讲跟盛成章这种人说话对她都是一件相当苦难的事了。
    “比起水星里面发生的事情来,我觉得你们帮里那些事都算不上事情。”
    她这么讲好像也有点道理,盛成章愣了一下,马上琢磨起来了。
    至于施私刑这些事,也就是惩罚不守规矩的那些人,水星监狱做得不太好看,因为这里离地球火星都很近,离文明近的地方做起这类事情来总是多少留着点余地的,所以这一件我们回到天王星的时候再讲。这一件事对盛成章是无所谓的,也没多大影响,随意安排一下也能对付过去。可是最近帮里那种不祥的气氛他可是感觉到了,他把这理解为战事对人的影响,以往在他的感觉里他是可以把控帮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氛围的,现在就不一定了。在他想法里,随着他们分批次进入银心城,和公司的人抢占地盘,帮里的戾气就越来越重。简单的理解就是战事让帮里的人发生了变化,可是这远不是全部,因为如果就单单是这样,那么如果战事发生什么变化,例如他们冲破那道隔离墙冲进公司内部,这种气氛应该就可以得到缓解。可是这一点在盛成章的感觉里是办不到的,除了他们很难打进墙内以外,哪怕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打进去了,帮里的这股子莫名奇妙的戾气也不会消失,而他之所以分分秒秒都不敢大意,主要还是因为这个。
    “有太多的事一但发生就不可更改了,而且有东西虽然看不见你却可以感觉得到……”过了半天他又自言自语说了一句,抬起头来,“我不单单是说我看到的那些东西,而是,这次奔雷日一定会出事,出什么事我不知道,可是一定是不利于我们的事——这是一种直觉。”
    “我们能做的就只是一直往前走而已,至于将来……”王烬少见的没有用那种鄙夷的口气说话,而是叹了一口气,“只能各凭才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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