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锦》第五十章 鸣雷

    盛成章正一脸无耐地看着王烬，他们准备下去水星的核心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可是事情其实一直没有什么切实的进展，说一句实在的，他们连个合适的钻机都找不到。
    有的数据说起来十分渺茫，大多数人对数据这一类的东西其实不敏感，比方我们前面曾经说过苏联的一帮人在地球上挖了一个人类有史以来挖得最深的洞，这个洞大约是在一万两千米，也就是说十二千米，当时挖到下面的时候洞底的温度已经达到一百八十度，钻头很难再运作了，而且，据说他们挖到了地狱呢……总之，十二千米对地球来说大概类似于我们人类刚被一只蚊子叮了一下，因为地球的半径在六千三百公里，这十几公里是零头中的零头。同样，如今的太阳系人们也照样挖洞，也挖得极深，人们在土卫六上能挖到二十公里的深度，在水星上挖个几百公里也不是做不到，不过这回他们倒再没有挖出来过地狱，搞不好这个东西只有地球上才有——人们挖下去了，该出矿的出矿，该出水的出水，就再没有听到过来自地狱的惨嚎——我们说水星的半径只有将近两千五百公里，人类可以驾驶的钻机能钻到几百公里的深度，而这里有一个细思恐极的问题是无人驾驶的人工智能钻机几乎要钻到水星的核心里去了，盛成章能追踪一部分人工智能钻机的动向，他当然知道这些钻机搞到了什么地步……
    似乎就是，有的东西注定不允许人类看，人类被一些东西弃绝了。
    总之，在章天河灵魂飞行什么的时候别人还在过着平常人的生活，他们还要遭遇平常人的麻烦，不是人人都能像他一样飞出去体验那种飞升感的——盛成章他们碰到了相当棘手的问题。
    我们说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事其实都是在高级智慧或者获利者之间的默契下进行的，不信我们打个比方，以往地球人得到不了的重金属或者稀土材料绝大部分都是从水星航线上流出外太阳系的，这是火星议会默认的一种现实——不要把别人往死路上逼，不然复仇之潮就会倒灌——当然，如今看来是没什么卵用，所以生存的真理很可能就是当你有机会的时候你就把那些竞争者一次性地、斩钉截铁地治死，不然总有一天他们要恩将仇报。这其实是一个姿态的问题，当你默许一些在能量上不如你的人放肆地使用你所掌握的资源时就会带来仇恨，这也是慈善和救助没那么好做的原因之一，活得辛苦似乎还好过于活得憋屈，这是人类天性的未解之谜之一，当然，我们这里是针对一种灵魂上的感受来讲的，这种感觉大于一切——宁愿今天还回去吃开水挂面，也不要吃把你搞到这个地步那些人的嗟来之食，比如一顿肚包肉一类，因为感觉上非常不舒服——如果命中注定我非吃不可，那我宁愿把这个人治死，把这顿肚包肉抢过来……
    木卫三上的那些人就表现出这种特性，商量我们是不会跟你商量的，打就完了，至于打出来的后果能不能承当，那就不是我们的事了……热核战争时代的地球人普遍都这么想，所以我们人类其实从古到今一点长进都没有，最需要提防的人不是成天算计你的人，而是靠你的一些你以为的默契留了一线生机活下去的人。水星监狱的情形也一样，在水星方面看来他们其实是犯了相当严重的罪行，而且注意，水星监狱的主要管理方式其实是无偿劳动，你还有可以进入正常社会的机会的，对矿业公司来讲这已经是最仁慈最宽大的处理方式了，可是对水星监狱来讲你是在压迫他们、奴役他们，因此上创世会就要起义，就不识你的好，要从你的狗嘴里夺食……当然，是虎口夺食还是狗嘴里夺食也还难说得很……
    对了，插个题外话，老虎和人的构造方式不太相同，从肉体、智力和灵魂这三种形态力的有机融合来讲就不一样，命里注定斗身子人就一辈子斗不过老虎，魔山也斗不过，所以古往今来赤手空拳打死老虎的都是放他娘的臭狗屁，千万不要信——你信了你就容易去试验，一试验你就没了……就别说老虎，一条精壮的黑背能打过的人有几个呢……所以时代造傻哔，还有不少人因为这个事犟呢，有什么好犟的。
    我们说过许多次水星的性质，这是个非常紧实的姑娘，以现在人类的能力，以火星人做出来的那么强力的聚变炉，用各种可以想像的手段包括高能粒子钻头，由活人驾驶的钻机现在也只钻到二百公里深。这个数据已经相当恐怖了，许多你以为的数字都没它大，比如地球的大气层，它也就这么个高度，你所以为的许多东西都比不上这个数字，人们已经把水星钻得要忍无可忍了……话说回来，到现在为止在我们看过的太阳系里有许多人类存在的地方，在相当多的地方人都是一种遭嫌弃的东西，哪里有他们哪里就要倒个大霉，我们还没说火星的问题呢……你以为一波星灵波打过去最多也不过就是死成千上亿的人，这就够倒霉了吗？还不是的，火星本身的问题其实比人的问题还要麻烦，不过嘛，对一个星球来讲她要做出反应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慢慢看着就是了。
    除了人类亲自下去钻的这二百公里，前面我们说过的不是人类本人下去，只是放一点人工智能的东西下去的钻机已经接近了水星的星核。从盛成章监控仪器上体现出来的东西是越靠近水星的核心这些人工智能越表现出一种混乱，如果用可能听懂的语言来表达就是“像喝醉了似的”，僻如说吧，本来它是径直往深处钻的，而且照理来讲这些钻机都有那个聪明一个个沿着前面钻机打出来的路径前进，可是每次走到核心附近的时候它们就醉了，一副不听自己使唤的样子东拐西歪地乱跑。我们说水星上的地质构造活动非常频繁，每八十八天就要有一次剧烈的潮汐力作用她，到了这个时候她会拼命把先前被钻出来的洞补起来，这种修补行为最明显的体现其实就从水星监狱来。
    我们说过，水星监狱里有个二百多公里深的大洞，这个洞里不可能处处都充填空气，空气只存在于人类生活的那些地方，只有这些地方空气机才有可能制造出如此巨量的气体供人存活，所以钻下去的人其实只有在钻机里和他们随身的设备里才有空气。水星的构造日可不是百发百中就在她位于近日点或者远日点那一天，她的这个日子有点像女人的例假，来得准时总是个好事，但前后也不应该差得太多。每当这个日子快要来的时候，就像银心城里一样，水星监狱也要派出大量的机器去修补他们筑造起来用以提防塌方的那个全金属外壳，这个外壳由一些巨大的能量核心维持，能量核心位于中心位置，向四周辐射出一条条的金属臂撑在矿洞四壁。在靠近地表的地方，这些巨大的支撑结构只要每十公里放置一个就好，它们就像一个个巨人撑开四肢抵住矿洞四壁，防止水星地质构造的时候把矿洞晃塌。越往深，这种巨大的充能核心布署的密度越大，这些核心其实相当于减震系统，是有弹性的，它有一个阈值，只要小于这个系数的“洞缩”其实是可以接受的……换句人能听懂的话来讲，这样深度的洞其实都有这类的减震系统，每次水星构造日都会像她修补核心的小洞一样修补这个大洞，也就是说每次水星的构造日都会让这个洞变小，而人们是知道这种情况的，只要变形的辐度在一定程度之内充能核心就会接受来自银心城聚变炉的能量，再慢慢充能，把这个洞拓展到先前的大小……这听起来就危险得不得了，不过我们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每次构造日时发生的水震从核心一直传到地表，然后以震动和声音（水星监狱当然也是能听得见的）的形式表现出来的样子……
    人们把构造日的这几天，一般是一两天，最长不过一周，也有时候什么动静都没有的这几天叫作“鸣雷日”，因为地下传上来的声音就是晴天霹雳那个动静，而且还伴随着强烈的水震。一般总是水震先到，虽然水星所有的有人居住的地方都做了大量的减震工作，每户人家里都有水震波警告器，但人们还是得赶快找到方把自己固定起来，一般情况会是一个类似鸡蛋仓的玩意。如果不这样，震动动来的时候所有你没放好的东西都要摔个稀巴烂，然后，视此次震动的烈度对人体造成一些危害——人是不适合暴露于这种震波之下的，因为伴随而来的还有各种声波次声波微声波和超声波，哪个波频率和人的大脑或者心脏频率搭上了那人就容易当地暴毙……
    我们听起来非常恐怖，可是这却是水星人的日常。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公平的地方的话，当然就是银心城和水星监狱比起来人家的抗震设施更好，在银心城鸣雷日你不会听到什么动静，因为城市外围有一层严密的防护层，震动和声波传进来的时候已经非常小了，大概相当于几公里远的地方坦克开炮，能听到一点动静，震动以人的感官是感觉不太到的。而在水星监狱则完全不同，这一天来的时候假设一个人没有及时遵照身上的警报仪器去密封的地方里躲着，那么他不论在哪里都会被颠得下巴都要脱臼，然后听到猛烈的雷鸣声像潮水一样滚来而且久久不散——当声波在住人的地方扩散的时候会在矿壁里久久反射，那动静，就像一头扎进了雷窝，哗啦啦啦没完没了，这时候塞耳朵已然没用了，这人的听觉神经就会被永久性损坏，如果没有章天河那类的人从灵魂那个深度推他一把那这人就永久性失聪了……
    这只不过是构造日体现在水星监狱居住区的一些反应而已，关于鸣雷日，关于监狱矿洞下面的情况，那更是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