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锦》第八十六章 变色龙

    “怎么？觉得为难了吗？”郭秦关看着咬了半天嘴唇的孙长安带着点笑意说了这么一句。
    人们对爱情没有什么敬畏心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怎么讲呢，就是你所谓的“爱情”往往特别不堪一击，一有点小风波这爱情就像个屁一样散在空气里了，所以人们一说起爱情来老是带点儿戏谑……这玩意儿吧，摊在谁头上谁肯定笑不出来，一摊在别人头上就特别搞笑，这有点像金钱，当你被几千块钱难住跑去跟别人诉苦的时候他们总会哈哈大笑——“才几千块钱就把你难为成这个样子？至于吗？这年头谁还没个几万几十万的，一个送外卖的也不会因为几千块难成你这个样子”——你这个时候开个口，说我除了这几千车贷房贷也该还了，你借给我两万块行不行？年底的时候连本带利还给你，两分的利，中不中？这个笑话你的人就开始向你哭诉了，他哪天在哪里怎样怎样花了多少多少，反正念叨了半天他没有——然后当天跟你喝完酒他就开着他的豪车跑去夜店要了一瓶十来万的酒，点了四个姑娘花了两万，带走一个花了五万，这还是熟客的价钱——总之他看上去特别有钱。第二天这个哔还在被窝里睡着呢公司会计就打来电话，说他承包的腻墙施工队因为拖了三个月总共一万八的工资不给干活了，问他这个工资要不要给发，你猜他会说啥？你猜猜……
    “屁大个事也来问！我还睡着呢！你有没有长脑子？施工队几个人？两个？每个人先给他们发一千，让他们把活先干着，等我白天起来再处理吧！”然后他看了看表，已经上午十点多了，不过他起来尿了泡又喝了点水，搂着昨天带回来那个姑娘睡下了，心想起码他不用像你一样过得那么糟心……而且头天晚上吃的那顿一百二的烧烤还得你请……
    所以我们老说金钱和爱情这两样东西上人其实很难有同情心，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难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受用，只有当你这个哥们儿因为贷款还不上被经侦队带走而连一个帮他的人都没有的时候他才会后悔，觉得以前那么花钱是错了——但是只要他手上还有一万，今儿就是死也得死在夜店姑娘们的怀抱里，而且同时还老想着你，老觉得你这一辈子白活了，他就是去跳楼也不愿像你一样被几千块难住……这说明他跟你的关系还是挺好的，而且挺看得起你，因为他老是对比着你过他的生活不是吗？
    人的眼界是不同的，他那么花钱对他来讲就是应该的，他天生就该那么浪，不然也配不上他来人世一遭。这个……也对吧……但是对比你这个样子，好的光景赚一万坏的光景赚五千，想来你们起步都差不多，因为这样一个人不会跟王校长那样的人对比着过，他只会跟你对比着过……所以就是说你要哪天过好了，突然完成一个项目达到了财富自由最恨你的就是你这个哥们儿——他达到财富自由靠得是贷款，你靠得是努力，他靠得是坑蒙拐骗，你靠得是厚积薄发，这两种人根本就是死对头，要是杀人不犯法他们那种人会把你们这种人都杀光，建立一个坑蒙拐骗为秩序的世界，这样他活起来就舒坦得多。因此上当你房贷车贷老婆孩子被几千块难住的时候他对你是没有同情心的，他理解不了怎么几千块就把你这么大个男人逼得哭天抹泪的，而且他也不会帮你，所以你找他哭也是白哭，你还不如打他一顿泄泄火……
    爱情也差不多是一个理，如果说你这哥们儿穷过几天那他起码对你这个难处还能理解得到，是的，几千块就会把人难到，但如果他从小就是山吃海喝他就连理解都理解不了你的为难。而在爱情上面人们会更加毒辣，因为从来没有见过爱情的人比比皆是，他们不会对别人的爱情有任何的同情心，看见一对拆一对才是他们的天然诉求——凭什么你有他没有？他比你差吗？你这个样子也配有爱情？他不答应！
    倒好在郭秦关对孙长安没这么狠，他不会盼着你赶紧分手痛苦流泪，但他吧……他对爱情也缺乏想象力，因为他没有过，但郭秦关太老了，而且是真爱孙长安，像个儿子一样爱，因此上他没有上文所说的那种恶毒，他就是有点兴趣，想看看你会怎么处理你的这种所谓的“爱情”——因为这种兴趣，他有那么一会儿把对孙长安的担心都忘掉了——没见过不等于没听说过对不对，他是知道这玩意的威力的，之前之所以没太在意，全因为王青雨和孙长安看上去都特别理性，那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应该是理性的，谁能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呢？
    “没什么为难，我理解不了的事很多，也许就是……时机不对吧。”孙长安这么说了一句。
    养子保持这样的克制这是个好事情，郭秦关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是什么让你有了这种想法的呢？”老郭问道。
    “是她……她太伟大太爱我了，我不能对这样的感情无动于衷。”
    “哦……”郭秦关和邵紫陌互相使了个眼色，这两人都是从来没体会过爱情的，而且看样子至死都不会再想这玩意了，所以他俩有共同语言。“长安，你要知道，人所在的位置和人所能做的事情其实是密切相关的，小邵没法给你开这种特例，这会形成一种思潮，就是虽然我们的环境非常危险，但我们仍然可以不顾这种危险去做我们想做的事——特别是你，你得有带头的那种意识，火星文明岌岌可危，这正是放下小我去服从大我的关键时刻……”
    说得没毛病啊！有什么问题？的确是这个理呀！可是道理归道理，做事归做事，我们人类如果就靠讲理就能把事情都处理好那我们进化出手脚干嘛，只长个嘴不就完了，长手长脚不就是用来扇别人嘴巴子踹别人裤裆的吗？要是嘴有用，有了问题就对喷，谁喷赢照谁的干不就行了？这个吧，主要因为感受总是优于意识又优于行为的，人的意志都要自我独立，你总让他克制自己的感受不就是让他为别人活着吗？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所有大人物都是为别人活着的，但孙长安是个大人物吗？他想做大人物吗？你怎么不问问他愿不愿意做个大人物呢？
    “好的爸爸，我听您的。”孙长安，这个妇女之友，这时候乖乖巧巧地来了这么一句。“可是，从明天开始我要参加战斗，我想上前线。”
    “你想好了吗？”郭秦关这么问他。他这么问的主要意思是你这不是因为我们不让你生就致气吧？不让生就去死？是这意思吗？
    “想好了，从明天开始我就会跟着队伍训练，我不能看着别人去战斗而自己躲在后面……”
    “那你是好样的……”郭秦关心碎了一半，又捡回来一半，上上下下瞅了孙长安半天……其实儿女们长大以后就根本不是你能理解得了的了，你把他瞅坏都没用。咱们辛辛苦苦论证了这么长时间的他和王青雨的爱情，他只用了十几分钟就把它放弃了，这个狗东西就该赶快死去……
    “你可以参加战斗，不过你得先进行一个月的训练，起码得能掌握各种枪械的使用和维护才行。而且我要求你跟要求我是一样的，我们都要从头学起，从一个基本的士兵开始要求自己，至于以后……”
    这个意思是，连个官儿都不给孙长安，让他从基层干起……
    “好的爸爸……”孙长安这个时候乖乖顺顺的，他其实也遵循男人们的普遍规律，就是跟什么人来往就做什么事——在床上挨着王青雨的时候他就想着生个孩子，出来和郭秦关、邵紫陌这些人呆在一起，再摆弄摆弄那些能打死人的家伙他就想着要上战场杀人了——就这还成天说女生善变呢，其实善变的另有其人，从思想上改造一个男人比改造一个女人可容易得多。
    “您最近身体好吗？”孙长安莫名其妙张嘴问了这么一句，你这就不上道了，郭秦关的身体也就稍微没铁硬一点有什么可问的，让老头一听就觉得你在咒他似的，所以他问完了又补了一句，“您的状态还好吗？”
    “我没问题，倒是你需要注意点了，你太瘦了。”郭秦关这么答了他一句，想了想又说道，“不然明天开始你搬到守卫城里来吧，训练起来也方便。”
    “好。”
    那这个意思就很明显了，郭老头觉得是王青雨把孙长安搞得这么瘦……那你也太小看孙长安了，其实是因为他那个噩梦，不过王青雨也算一点原因吧，只是个次要次要再次要的原因——这是真的，一个女人真可以把男人很快地损耗下去，这有点像用一块肥皂去洗大象，得省着点用，而且肥皂的质量得好，这样才能把大象洗干净肥皂还留着半拉，不然很容易是又没洗干净又肥皂用得太快从手里出溜出去——很多东西讲方法而且得适度的，没那么简单。
    所以孙长安摆弄了半天武器库里那些垃圾出来的时候不但没能要到生育权，反而要跟游击队住在一起训练自己去打仗了……你这亏得不是一点半点，要是一个会做生意的人绝不会把场面搞得这么尴尬——哪怕一头你也得占住一点不是吗？决定了要去打游击生育这码事就提都不要提，决定了要生孩子他们不让你生你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结果这搞得两头不靠——郭秦关觉得你是个没出息的儿子，王青雨觉得你是个没出息的恋人，里外不是人哎！男人们其实经常这样，动唤一下就把自己搞得里外都不是人了……这个根本原理是这样的：要了这头就不能要那头，你不能又生孩子又打游击，又对得起恋人又对得起火星，全让你占了？哪有那么好的事，所以很多时候你得做出自己的选择再去做事，不能让别人帮你选，一但你想着让人帮你选那这种事就稳稳地会发生——你就会里外不是人，被这边喷了那边喷，难受的就会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