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锦》第五十八章 小人长戚戚

    比邻星号虽然比繁星号小得多，但它也不敢像别的小飞船一样趁着木卫二上的大潮飞进海里，搞不好起飞的时候就会有麻烦飞不出木卫二，那就只能困在木卫二的深海里了，所以曹晓波是乘着猪鼻子下到新亚城里的，和他同行的还有老熟人雪松和老头阿比盖尔。
    这个事也就奇怪，反而是阿比盖尔，这个皱巴巴的老家伙没有背叛火星，正值壮年的曹晓波和舒成春做了……这只能说是“火奸”，对比以前的“汉奸”，找不出更合适的名称了……现在舒尔密带着水星的舰队把火星控制了起来，他们正在拼命抢修火星上的那两个聚变炉，但是现在看来暂时是没有修好的可能——有什么用呢？打坏容易修好难，很多东西都是破坏起来只要一瞬间，再想把它重建就很难了。所以其实他们是干了一件傻事，因为火星没了那两个聚变炉就运转不动了，再加上有一亿八九千万人陷入了昏迷，这些人怎么处理？就地埋了吗？哪怕就是要埋，谁来埋？谁敢承担这种活埋两亿人的罪名？所以曹晓波一看那个情形就跑掉了，他吧，他属于那种只敢作恶不敢承担后果的轻骨头，一看闹得这么麻烦自己就跑掉了——没这点聪明他还做不了“火奸”呢，就是太聪明才要做“火奸”，所以章天河说的那种聪明的傻就是这个意思，做人不要太聪明，关键时刻带点傻才能稳住做人的基准，不至于跑偏到做“火奸”这一步。
    至于说曹晓波为什么要做火奸，其实你找不出什么具体的理由，舒成春也一样，为什么要和火星作对？因为火星侮辱亏待你了吗？并没有，如果谁侮辱你了，那是他的个人行为，跟火星有什么关系？这个意思是，章天河经常侮辱这两个人，但那是章天河的问题，不是你背叛火星的原由——对，章天河骂舒成春了，还打过曹晓波，可这跟火星有什么关系？他打打骂骂的人多了去了，比如卡蛋仙，比如阿比盖尔，这些人怎么没跑去搞阴谋？所以这不是外部的问题，完全就是个人原因——也就是因为这是个人原因，所以章天河看见他们就好歹不舒服，就要跟他们为难作对，有的人天生就是这样的，不为别的，就看你不顺眼，不过是如果生活里没交集就不至于跟你为难罢了，但只要让他抓住机会他就要唾弃你鄙视你，这是做人根本上的分别——被人家看穿了你就是个贱骨头，那怎么办？你做火奸就只会让别人更看不起你，但从曹晓波的行为逻辑上看其实就是这种，你不是看不起我吗，那我就给你搞点大动静让你头疼……他做火奸没能得到多少好处，如果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就爱杀人，比如侯梅林，那他做火奸还能有个借口就是想杀人想得心痒痒，但曹晓波不是，他做火奸就是因为……他能做，能把大家都搞得安生不了，让所有人都没好日子过他就开心，他可不爱杀人，他不敢杀人，看到火星上现在的惨像他掉头就跑了……贱得慌，但是实话，世上大部分人都是这种，说他坏其实他还真坏不到哪里去，严重的错事都是这种不那么坏的人做出来的，真正的坏人别人看他一眼就提防着他了，就是这种半阴半阳的不那么坏的家伙干下了比最坏的人干出来都坏得多的坏事……
    曹晓波做火奸的逻辑就在这里，他可不是章天河那种人，一步步熬起来，吃过火星的苦受过火星的罪，章天河要做火奸还说得过去。曹晓波可是富贵人家出身，从小没受过什么苦，你说他为什么要掉头攻击火星，打坏两个聚变炉，打昏将近两亿人？其实就因为他能办得到。当初比邻星号殒落也是因为他，那时候木卫三对比邻星号的攻击完全是实验性质的，不过是把它的聚变炉打得暂时失了灵，打晕了一部分的船员，曹晓波马上就投降了——他可没被打晕，当时的灵能技术不成熟，他就是胆小，马上放弃了抵抗，协助当时发动攻击的何凤鸣上船接收俘虏，高高兴兴地做了一个火奸。到了掉头要攻击火星的时候木卫三的灵能技术已经基本成型，他们虽然不说，但他们其实心里知道火星上的人要倒个大霉，曹晓波也知道，但是他假装不知道，把比邻星号泊在火星轨道，协助木卫三引导和接收灵能，一波就把火星上那么多人打入了昏迷——看到结果他又被吓到了，带了阿比盖尔，嘴上说是服从命令要去夺回土卫六，其实是心里害了怕想离火星远一点……
    雪松是从木卫三上赶来和他会合的，比邻星号要靠她去打击繁星号，带阿比盖尔是因为这个老头在水星相当有号召力，他们又不能杀了他，留着他在火星又怕他搞反动，所以舒成春把老头塞给曹晓波让他带走，离火星越远越好。
    曹晓波没什么生活目标，如果实在说有的话，现在就是去找繁星号，把章天河搞掉——可是这一点他也办不到了，因为木卫二上传来了消息，章天河死在了新亚特兰蒂斯，现在尸骨无存……就便是尸骨无存他也放心不下，必须得把这个人找到，也必须把繁星号打掉他才能心安。这就是我们所说的人生死敌，他是了解章天河的，只要这个人一天还活着那他就一天不安生，所以一定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穷追猛打到分出死活为止——唯独这个时候他想胆怯也没办法，比起章天河的命、繁星号上几千人的命来讲，还是他自己的命最值钱。
    有一句古话叫作“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对比章天河和曹晓波就能分外明显地看出这一点。章天河摧毁了新亚特兰蒂斯，但是他一点都不觉得于心不忍，刚消灭了那么多人就又跑去屠杀神女，根本不会觉得这中间有什么逻辑和道德问题，他认为对的他就会做到底，而且还心安理得。曹晓波呢，他背叛了火星，把火星上绝大多数人打入了梦魇，并且这时候章天河可不知道这事是他干的，但他就是害怕，就怕被繁星号和章天河知道，就一定要致章天河和繁星号于死命，不把这俩家伙治死他觉都睡不好……当小人也没那么容易，他们最怕有章天河这种人跟他为难，所以这就叫作一生死敌……他现在在太阳系里如果要找一个人做知己的话那就是何凤鸣，他俩对一个相同的人恨之入骨，这种人是可以做很好的朋友的。不过何凤鸣现在没曹晓波这样的威势，而且何凤鸣也没曹晓波这么爱凑热闹，他赚够了黄金躲起来了——可惜没有那么容易，他还是要被人找出来的——这又是后话了。
    要是单单以威力来看的话现在比邻星号是太阳系最凶猛的飞船，就是它一波就把火星打成一个完全死寂的星球，繁星号都没有这样的威力，要不是这种意识波也有充能的间歇，那么陈谈回火星侦察的时候百分之百就会被打下来——头再铁，你能比火星还铁吗？——所以曹晓波的害怕也是有理由的，既然繁星号派人来看过当然就知道了火星的情况，也就知道了比邻星号的叛变……其实当初比邻星号在新亚特兰蒂斯时章天河给过他一嘴巴，那个时候他其实是装昏迷，他疼得要死，可是不敢动——胆小也有用，他当时但凡动唤一下章天河就会看出毛病，那么攻击火星可能就不会那么顺利了——曹晓波不是怕计划失败，是怕章天河知道他做了火奸当地就要活剥他的皮。比邻星号上藏有木卫三的神女，雪松那时回到了木星轨道周围，加上木卫三部署在内太阳系的那些神女，再加上木星这几个大卫星和木星周围的雪松，他们导了这样一波灵能出来聚集在比邻星号上发射，一下子就把火星打瘫痪了——当然，代价也是有的，当初在比邻星号上那几个发射灵能的神女脑子都被烧坏，打完火星这几个神女当场就脑死亡了——不过这么算的话代价不算太大，几个换两亿，这波不亏——那么问题又来了，就算只坏几个也不行呀，没有预备资源越用越少就太吃紧，形成不了战斗力——还是那个问题，必须得把雅典娜抢回来。
    拉莱耶的人坏死了，他们把最重要的人抢走，把一堆没用的人留了下来，自己不安好心地往火星去了……这就是典型的人类行为，如果一个人读过人类史，你就会发现如果有一个大哥摆着遭一堆小弟恨，那人类社会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就是一帮人想着要把大哥扳倒，结果扳倒以后会冒出一大堆人来抢这个大哥的位子，世道更乱……比如东汉末年的董卓，南北朝时期的符坚，唐末的黄巢，北洋时期的袁世凯，现在的火星，打倒一个大哥，还有千千万万个大哥，打是打不完的，除非有济世安民的大才……
    曹晓波没有这种大才，他就是正好把住了比邻星号，正好干下了再坏不过的坏事，生怕有人来报复他，章天河都死了他还是不安心，要么找到他的尸体要么毁掉繁星号，这是现在太阳系他以为的唯一可以和比邻星号抗衡的飞船，只有这样才能永绝后患……恐怕你是错了，这种悲悲戚戚的小人永远不缺死对头跟你为难，你走几步总要遇见一个把你看穿的人做你一生死敌，这是永远不会变的。举个例来说的话，五代时有个人叫朱全忠，这家伙是黄巢手下的起义军，后来投靠了大唐搞起平叛工作来了，那时黄巢气数要尽，大唐的皇帝还在长安住着，他就怎么都跟来一起镇压叛军的李克用不对付，平白无故把李克用灌醉要烧死他，得亏李克用命大跑了。这位李克用手下有十三太保，从那往后就跟朱全忠杠上了，斗了一辈子。最后朱全忠篡唐建梁，李克用临死的时候攥上他儿子李存勖的手交待他，一定要把老朱家的人杀光，最后果然被李存勖给杀光了……
    曹晓波大概就相当于朱全忠，他知道章天河和繁星号会一辈子跟他没完，所以说什么也得把这两家伙处理掉。章天河死了不还有繁星号吗，他来新亚城其实主要就是来打听章天河的动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