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锦》第二十三章 气雨

    土卫六上的日常活动我们前面交待了一些，其实远远看上去她的表现和地球差不多，除了……不像地球一样有那么多人类或者说生物活动的痕迹。在土卫六的表面，每十六地球日为一天，在土卫六的山中城市里用的还是地球时间，日升日落还是地球历二十四小时为一日。平常的时候土卫六地表上的活动非常少，仅限于日常那些必不可少的物资运送——譬如江潮生生活的北极土豪区就得有大量的物资供应，这些东西得从土卫六北半球的生产区送过去，他的别墅本身也在山里，那天小江智出门的时候看到地上的乱七八糟的车子就是运送这些物资过去的。
    对小江智来说，她长了这么大就没出过什么门，最多就是从北极到新星城去看她姐姐，平常的时候她就在家玩，现在她六岁了，开始接受正经的教育，每天会有家庭教师从新星城过来给她上课。这些老师大部分时候是搭乘在土卫六上空巡逻的巡航舰过来的，这些巡航舰也负担着一些关键人物或者物资的运送，不过这种教育时断时续，因为三不五时就有防空警报拉响，警报响的日子就是小江智的好日子——防空警报一拉她就不用上课啦！那时候土卫六会交通管制，不论是地面上的还是天空中的一切东西都不允许飞，只有联盟政府的巡航舰可以出去飞，这个时间巡航舰上是决不会搭载这类老师啊医生啊这些非军方人员的。
    每当拉了防空警报，小江智不用上课，早上的时候她就可以在家里前面的一个庭院里玩。江潮生的别墅构造如前所述是类似一个窖洞的构造，所有的纵深都在山腹里，出了家门就是车库，车库向外就是土卫六的天空，小江智在防空警报拉响的日子里就在车库外面的这一片空地上玩，她妈妈往往就在附近看着她，这个时候她爸爸往往是不在。
    这天也是一样，和往常没什么分别，防空警报拉响了，就是老师肯定不会来了，小江智不管她妈妈的责怪兴高采烈地拿起上回过生日姐姐送她的一套模拟飞行游戏冲出了家门，就在车库前面的空地上席地而坐玩了起来。
    现在土卫六上的游戏技术比地球时代成熟了许多，这不是那种VR技术，更像火星上的真实体感仪，不过运行的原理不太一样。火星上的体感仪刺激的是你的大脑，他们用纳米机器人形成一种外部穿戴，当你模拟你想要的游戏场景的时候这些机器人会向你的大脑发射微弱的生物电，刺激你的大脑形成和游戏对应的场景里的感觉。而土卫六上的游戏相对粗糙，这种游戏只是在你的可穿戴装备上形成力感，刺激的是你的身体。
    比方说吧，现在小江智玩的玩游戏是模拟飞行，她需要戴一个眼镜，手上拿一个像过去战斗机的操作杆一样的方向舵，电脑会模拟出其它的场景。当她进入游戏以后可以看到比真实的巡航舰差一些的模拟场景，可以操控，但是没有真实的体感——比火星技术差的地方可能就在这里，火星上的体感仪有时候可以玩死人的——我们前面说过了，当你把这样一个体感仪给人的时候你以为他会摸拟的感觉可能是和最喜欢的女人共渡良宵，或者去体验超级富豪的无情放纵的一天，结果并不是，相当一部分火星人会去模拟死亡：真实的痛感，意识迷糊，灵魂抽离，有的人脑子不强劲反应不过来，忘了这不过是个模拟游戏，嘎，当地就抽过去了。
    听起来有些可笑，其实相当可怕——谁知道就是玩一玩都需要控制，不然就要玩死人呢——人类是一种相当没有幽默感的生物，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
    这次土卫六上的防空警报一连拉了七八天，以往也有过这种时候，反正一拉警报地面上的所有活动就都暂停了，可能是会有不可避免的活动，这个时候就会由巡航舰出来执行任务，这些巡航舰在这些日子像鬼一样鬼祟，躲躲藏藏，飞行的时候都是超低空，速度极慢，那个样子就像……刚被猫儿撵回洞里的耗子，为了一口吃不得不钻出来似的，专门走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走几步停一停，直起身子四处嗅嗅……
    这一次按理说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飞行器和所有的车辆（土卫六上的车辆都是超大款，别管这车有多破它一定超大，一是重力小，二是为了多拉东西，所以所有的车都越做越大）都禁行了，但是人无所谓——你也没法有所谓，就哪怕是在小小的土卫六没有机器、没有车你也哪儿都去不了——所以小江智像以往一样早早地就出了门在车库前面的空地上打游戏，她姐姐告诉她只有玩好这个游戏将来才能做巡航舰的船长……这款游戏倒确实就是军方研发的，不在民间流通，专门用来做一些简单的模拟飞行，但是也到不了你玩好就真能上天的级别吧，这有点唬人了……不过对小孩子来说，对六岁的小江智来说，这款游戏好像就是她的梦想似的，所以她一拿到手就一脸严肃地开始玩，下决心把它打通关——有时候我们看到一个小孩子一脸严肃地去做什么事的时候总想发笑，觉得你做不成，做成也没什么用，其实对一个孩子来说他只是想把力所能及的事做到最好而已——这个时候就是大人们出面指导的时候了，人类是所有已知动物里成长最慢的一种，角马出生一个小时就能飞奔，鲸鱼出生马上就得学会游泳，不然它就得淹死，只有人类是要十几年才能长大并且学会基本生存需要的那些技能的——左看右看人类都不行，必须得有传承下一代才能活下去，这种要求未免也太高了……不论是生命还是文明，越复杂的越脆弱，越需要大量的保护工作才能生存下去，而这种保护的责任是给到成年人的身上的，现在看来人类是搞砸了。
    不论如何，小江智玩游戏对她妈妈来说有点讨厌，小孩子打游戏好像一直是一个扣分项，没出息的一种表现，在地球、火星和土卫六都一样，所以她妈妈是挺反对的。但是她爸爸赞成，而且这个游戏根本不流通，加上又是她姐姐送的，她妈妈就不好碰都不让小江智碰，不过她一直有个偷偷摸摸的心愿：希望小江智玩坏了眼睛，这样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把这个游戏扔掉了，可是到现在为止小江智还没有这一样表现，她的一双大眼睛乌灵乌灵的，天天测都一点毛病没有……
    她妈妈就只好由她去了。
    小江智常常一玩就是几个小时，这孩子鬼精鬼精的，特别省心，所以她妈妈遇上拉防空警报的时候就由她在院子里玩，反正一拉警报所有人都不能在土卫六地表活动，而且在他家周围有江潮生发明的智能武装机器人值勤，何况她在屋里忙忙碌碌的时候也可以通过手上的一个监控实时察看周围和小江智的情况，所以不太需要照看这个孩子。这些天江潮生不知道在忙什么，两三天回来一次，回来也是倒头便睡，第二天早上等你醒来他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神出鬼没的，她老婆早憋着一股火了，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发——你这么老了还像个登徒子一样不着家是几个意思？
    ……
    对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来讲，你一定要找到一个自己喜欢做的事，哪怕拿个盆子去生豆芽也比闲在那里胡思乱想强，豆芽生出来能吃，胡思乱想出来的东西只会招打——就像章天河吊打地球人的时候，二十岁的丽娜他就有那个慈悲心把她放下来，三十来岁的丽娜的同伙他就觉得不值当同情，继续吊着吧你……这个岁数如果你找不到什么好干的特别容易跟你的男人闹矛盾……
    江潮生的老婆是家庭妇女，每天在家没事干就容易乱想，这么讲来很可能她快被江潮生打一顿了……好在她勤快爱干净，她家又大，收拾起来也挺费劲的，忙忙碌碌一上午就过去了（这个意思可能是如果你是个三十岁的女人，又没有合适的爱好，那你就勤快爱干净一点，再去搞一个大房子……），收拾完家里那些东西的时候她坐下来喝一点水，然后习惯性地去看看外面的小江智在干嘛——
    她在看天。
    以往这个时间差不多正是小丫头累了的时候，她就会去把她抱回来逗弄半天，娘儿俩弄一点吃的，看着圆嘟嘟的小江智在那香喷喷地吃，这就是她的快乐源泉。今天怎么是发呆看天去了呢？小丫头也开始思考人生了吗？
    等她穿戴好氧气面具和防寒服出去的时候她也开始看天思考人生了……
    外面的天空是漫天的气雨，几十道气流星从远处天空里出现，都是一个大的周围有一些小的，飞速掠过天空。这些火流星大部分划过了天空飞向远处，还有一部分看上去就直奔她和小江智所在的这块地方降落下来，起先她们只是看到这些气流星，接着霹雳雷鸣的声音从远处滚滚而来，宛若土卫六的末日。
    “快回屋！”小江智的妈妈抱起小丫头就往屋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