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SAO货屁股撅起来》第17章 惹祸的根苗

    第17章惹祸的根苗
    我由衷为隋棠高兴,脸上也泛起了一层红润,卢真见状挤过来臭屁道:“你丫怎么变颜变色的?后悔了?”我笑嘻嘻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我就说嘛,你之所以看小婉这块肉骨头大一些,是因为你和褚德龙这两只疯狗同时在抢。而隋棠之所以看你这块肉骨头比较大,是因为她和小婉这两只……呃,小猫,同时在抢”,卢真晃着大脑袋意兴澜珊:“所以说,爱情阿,狗屁!都是你们自己炒作出来的。等有一天,嘿!一个萝卜一个坑了,犯罪率也下来了,也没有人再拿刀剜自己胳膊又哭又闹了,这才是瓷实又幸福的爱情。你们……太幼稚。”
    我说:“我这只肉骨头再大有你的猪头大么?”
    第三件事:哥儿几个为了成全我和小婉,决定在某个夜晚集体上网通宵,还帮我把小婉约到宿舍,剩下的事就让我自己解决了。我俩没有辜负哥儿几个的期望,度过了一个疯狂的夜晚,整个夜里我更是一点儿都没闲着。第二天清早,他们蹑手蹑脚地回来时,小婉已经走了,体力不支的我还在蒙头大睡。文明和农民他们互相交换了眼神,笑得要多猥亵有多猥亵。我悄悄眯起一只眼,心里骂道:一群SB。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按计划进行,先拥抱,再热吻,一层一层地剥掉小婉的衣服。可到了最后关头小婉开始反抗,死死地抓住我的手,不让我有进一步的动作,羞得都快哭出来了。
    小婉说:“不行,我一定要保留到我们的新婚之夜,我发过誓的。”
    我一听乐了:“你上辈子就已经被老天爷钦定了和我结婚,莫非你要违抗天命不成?”
    “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心猿意马,当初隋棠要不是轻易地就跟你那个,天晓得你现在会不会还守着她。”小婉把嘴一噘。
    我听了这话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身上能软的地方都软了。
    小婉看我不高兴,就晃着我的胳膊哄我。她说:“当初妈妈就是犯了这样的错误,没有结婚就生下了我,结果那个男的抛弃了她……我早就答应她不会重蹈覆辙的。我们那里很是讲究贞节的,如果她知道我在婚前就失了身一定会不认我这个女儿……”说着说着小婉竟然难过起来。
    小婉的身世我了解一些,本来我准备利用备选方案,就是生气,敲山震虎,结果反倒被她弄得很有负罪感。看到小婉眼圈发红的样子,我很识时务,赶紧赔笑。
    想做的事情做不了,只能钻被窝睡觉了。躺了一阵小婉突然开始咯咯地笑,小声说:“就这么睡了?一点也不叛逆,一点也不疯狂嘛。”
    如果不是睡在里面我一定会翻身掉下床。我爬起来惊愕地问:“你想怎样?”
    从小婉嘴里缓缓吐出这样一句话:“我知道你素描特别棒,给我画个像吧,不穿衣服的……行吗?”
    我开始眩晕。小婉羞得用被子挡着脸,只露出眼睛,像夜里的小星星一样眨巴着:“我知道你给隋棠画过像,我也想要一张……”
    在小婉软磨硬泡,威逼利诱之下,我为她画了一幅素描——裸着上身的素描。我血脉喷张,但是画得十分成功。之后,我们就这样裸着抱在一起睡了两个小时。确切地说,根本不是在睡,而是在忍耐。小婉喃喃地说:“这下你可以放心了,有了这张画像,我就是你的了。我想跑也跑不了了——谁还敢要我呢?”我一下子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既感动又好笑。我说:“那还用费这么大劲?早知道我就给你拍几张裸照,你就甭想脱离我的魔掌了。哈哈,谁想和我抢我就给谁看。”不料小婉一下子哭了:“你不会的,不会的……要真是那样,我就死给你看。”
    小婉对于性这一敏感事物一直很谨慎,我总是小心避开这一话题。这幅画是整个大学期间我们最疯狂的举动,画中的小婉羞赧,纯净得像一个圣女。我努力去保留这样一个完整的圣女,直到我们的新婚之夜。一方面是对她的尊重和爱,另一方面,也是了惩罚自己犯下的那次错误。
    寒假前下了场大雪,我们七个人在主楼前照了一张合影,合影上的我,咧着嘴笑得最夸张。那是我们唯一一张合影,算是比较完整的大学画面。
    大三的下学期,哥儿几个的行动不再整齐,有的特别忙,有的特别闲,还有的四平八稳,晃晃悠悠地过日子。文明不再去上课,数码广场附近新开了一家规模很大的舞厅,文明做起了全职服务员,每天逍遥自在还有钱赚,三天两头地更换女朋友。这学期文明买的衣服多得箱子都放不下,后来配了一把我的钥匙,强行占用了我的衣箱。我十分疑惑,舞厅的服务员怎么会有如此高的薪水。但凭着对文明的信任,我也没有多想。
    农民和马唯利开始变得紧张,因为系里的保研名额就快落实了。他们俩处于保研边缘,俩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我的情况属于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而且我对研究生并不感冒。现在很多人和我的想法一样,不捧国家教改的场。以前高考时家长对孩子都这样说:考个冷门专业,将来当个XX学家;现在家长们都是这样教育孩子:考个热门专业,不然毕业找不着工作只能去考研。
    在我的字典里研究生一直是个让我很晕的名词,总会让我想起这样两种男人:一种是穿牛仔裤黑皮鞋的男人,另一种是穿着西裤旅游鞋的男人。他们之中很多人油头粉面——冒油的头发和布满粉刺的面孔,而且“油粉”的滋生率与学问成正比。他们拎着塑料袋去上课,不会因为寒冬腊月就换成背包。有时我想,如果我要是上了研,那么我这种光着毛腿穿凉拖,两天一洗头不用隆力奇不拿塑料袋的人会不会给研究生界吹入阵阵清风?后来我也懒得去想,因为我也读不起。
    我和小婉家庭条件都不好,她妈妈还有挺严重的肾病,我们决定本科毕业就工作,赚钱买房,等站稳脚跟就把家里的老人都接来。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小婉拍手叫好,并且毅然拒绝了财经大学保研的机会。
    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可是实际情况却令我大为吃惊,敢情这保研跟打仗一样,什么行为积分,社交积分都精确到了小数点后的第三位。保研名额公布的那一天,系楼围得水泄不通。马唯利回到宿舍就开始骂娘,系里一共24个保研名额,他排在第25。过了一会,农民也回来了,马唯利讪讪地看了他一眼,拉门出去了。我们追问结果,这厮先是两声掩饰不住的俊笑,然后比划了一个“24”。脸上跟开了一朵花似的。
    大三的课没有多少,对于我和小婉这种既不想晋级也无须保级的学生来说简直舒服到极点。我们尽情挥霍起大学后期的这段美丽时光,整日游山玩水。
    奢侈是奢侈品唯一的美,消费是消费者永久的痛。时间长了我们的荷包都见了底,小婉虽然是个既节省又体谅的好姑娘,但是,她可以省得心甘情愿,我却不能穷得心安理得。
    就在这个时候,文明给我提供了一个赚钱的机会,他所在的舞厅缺少一个兼职调音师,周五和周六18:00-24:00上班。我本欲回绝,文明再三怂恿:“一个小时二十块,一个周末就是二百四,你正好爱摆弄这东西,钱不是白捡的一样么?”说得我热血沸腾。我一直想给小婉买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就是我们共舞华尔兹时穿的那种。前些日子在BeLLE店看中一款,特漂亮,标价458¥,苦于经济吃紧不敢出手。想罢,我答应文明去试一试。
    卢真说:“凡是带‘娱乐’二字的东西都别去碰!什么舞厅,练歌房,休闲中心,没一个是干净的。就你和文明那点免疫力,碰见诱惑登时晕菜,明知道是糖衣炮弹也叭嗒叭哒舔两口。”
    我说:“你指的那是懵懂的小姑娘,我一大老爷们儿能碰见什么诱惑。”
    卢真骂了句:“靠!什么诱惑?钱呐!人民币啊!老爷们儿怎么了,有钱的富婆一打人民币甩过来,你连脚巴丫都得给人舔干净。我现在怀疑文明是不是做‘那个’了。”
    “哪个?”
    “鸭子!”
    “别他妈扯淡,人家那是正规舞厅。”
    “废话!有执照的能开业的都叫正规舞厅!”
    事实证明,文明没做鸭子。出入舞厅的倒是有不少的大款和阔少,但是没看见富婆。可卢真的话还是对的,舞厅的确没有正规与非正规,只有赢利与不赢利。有多少人愿意出“娱乐”的价位,来拥着舞伴相敬如宾地跳一支舞?又有多少人在贵宾包厢里喝着带金屑的洋酒只为品尝?
    舞厅里的客人络绎不绝,周末场更是爆满,舞厅里的陪舞小姐鱼龙混杂,但对外的身份都是在校大学生。这些小姐中一半以上初中都不见得毕业,勉强操持一口变腔变调的普通话就称自己是某某大的学生。不过,我惊奇地发现,在剩下的群体里,还真有不少大学生小姐。
    这些小姐大致分两类:一类平时照常上课学习,而且成绩不见得差,只是利用课余赚几个零花钱,补贴一下吃穿用度胭脂水粉。想开了也无非是让客人轻薄一下,又不会吃太大的亏,必要的时候可以和你探讨深度和湿度,但是价位必须能够接受。这些小姐要钱那叫一个狠:一两百元握握手,三百四百搂一搂,五张可以陪你醉,但你若想飙一飙这辆带学历的“美人豹”,哼哼,一千大元也就刚刚够个起步费。更让人受不了的是,这些人一边做小姐,一边在学校里还有自己的男朋友。我就亲眼看见一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儿疯了一样来找他的女友,那女孩说什么都不肯回去,眼睛一翻,说:“不出来赚钱,吃什么穿什么?你养我啊?”继而大骂三字真言,听得我脖颈冒凉气。
    另一类自恃有先见之明,考进了大学后,发现不过如此。与其刻苦四年再把自己奉献给一个满怀知识理想但就是没有钞票的穷小子,不如早早投身“娱乐”圈,早得道,早升仙。我们这里有个台柱级小姐,大一都没读完就出来自谋,名叫赵菲菲,拿手曲目是杨玉莹成名作《风含情水含笑》。每当报幕的介绍:“下面由某某大学的甜歌女皇赵菲菲为您演唱。”该女皇便一袭长裙款款而出,小台步踩得有如鸡钳碎米。客人最喜欢这种穿长裙扮公主的类型,所以该女皇柔情似水,从不轻易为你展示长裙里面蕴藏着多么旺盛的火焰。这些个赵菲菲们早就与学校脱离了关系,她们的确有录取通知书,不过,大学对于她们而言只不过是风月场的一张名片,大概就连她们的室友都不记得她们长什么样子了。
    以往看见媒体报导女大学生坐台等惊世骇俗的新闻,我们都嗤之以鼻,以为子虚乌有。如今的事实证明一点,大学生不光什么都能做,而且什么都能做好,做精。不管做什么都会以专业的角度去衡量需求关系。擅情者擅隐,媚,就要媚得不留痕迹,端庄,也要端庄得不留痕迹。越是这样,客人就越觉得高雅,值钱,刺激。
    时间长了,舞厅里的小姐分成了两大派系,一派是大学生团队,另一派是伪大学生团队。两方经常横眉冷对兵戎相见。伪军大骂正牌军捞偏门,技术不过硬。正牌军抨击伪军胸大无脑。慢慢地,大胸伪军开始一路熊市,她们的数量远远超过了正牌军,然而创造的国民生产总值却差不多。从而验证了科普坐台是第一生产力,知性创汇才是硬道理。
    文明说:“咱们来上大学为了什么?为了理想?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万和咱们一样的人手里拿着一样的通知书和人民币去圆这些个本科的,专科的,民办的,远程的不值钱的理想?当你的理想用五万块钱就能买一大把的时候,你不如说这是一次投资。换言之,你今天拿着票子来上大学是为了明天赚更多的票子。”
    文明说:“如果你来上学的目的是为了投资继而赚钱,那简单多了。当你在投资的过程中发现更理想的赚钱机会,那你就有理由改变一下。明了说,给月薪八千让你们去卖菜,你们去不去?”
    大家说不。
    文明说:“操!装孙子!再给你加八千!”
    没人言语了。
    我这份兼职没有想象中富有技术含量,不过需要和灯光师紧密配合。舞曲以Disco为主,当灯光渐渐暗下,舞曲也切换成缠绵的慢曲。在这个时候,不知又有多少男人的咸猪手在陪舞小姐的全身漫游。大约三支舞曲过后,舞曲再次换成Disco,镁光灯重新亮起,这一轮的交易结束。这就是传说中的“黑三曲”。
    周末两天下来,我如愿得到二百四的报酬,想来也是罪孽深重,因为我就是“黑三曲”的放曲人。并且,在这里我经常碰见了我最不想碰见的人——褚德龙。这小子带着他的一帮爪牙整日泡在舞厅里,坐最豪华的包间,喝888一瓶的XO,花天酒地纸醉金迷。
    远远地,他盯着我,我也盯着他,昏暗的舞厅里就像打了一道雳闪,气氛顿时开始紧张,我看见他冲我走了过来,知道一场冲突又不可避免。文明见状赶紧过来赔笑脸打圆场:“都是熟人都是熟人,褚哥赏我个面子,我请大伙喝一杯。”
    我一直不明白文明在褚德龙面前怎么会如此有面子。
    褚德龙看了文明一眼,并没大动干戈,扬着头,用鼻孔照了照我,冷冷地说:“替我问小婉好。”牛烘烘地,好像声音是从鼻子发出的一样。末了补了一句:“记住我当初的话,她迟早是我的!”转身离去。
    我听了这话比吃菜吃出半截苍蝇还难受,本欲发作,文明一把扯住我。
    文明怒斥道:“他是老板的朋友,又是这里的熟客,你在这里和他对着干不是自找倒霉么!”
    我望了文明一眼,想说什么,话到舌边又咽了下去。透过舞厅里昏暗的雾气,我呆呆地看着忙前围后左右逢源的文明。
    随便找个沙发对付睡了一夜,周一早晨出了舞厅,阳光明亮得刺眼。
    五月校园,银杏叶被空气染成杏红色,挂满梢头,铺满整个天空。五月校园,一年中最漂亮的一季,地毯一样柔滑的草地,树旁停靠的自行车,还有在树下拍照的女生们。咔的一声,一个美丽的笑容永远凝固于一枚小小的胶片,相片的背景上,银杏叶如雨般漂落。有谁能够凝固那满树红灿灿的银杏叶?有谁能凝固那一年那一茬时光,奠基在心的深处,顶礼膜拜?还有那嘴角飞扬起的纯真的笑,把她握在掌心,不让她变老?
    和外面的世界比起来,学校像是一个透明的水晶花园,我们都想钻进去,在里面享受爱情,挥霍时光,一辈子都不出来。但是这个水晶花园被定义成了中转站,这就注定了我们会一拍两散。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发达,会匍匐在酒池肉林里欲仙欲死,也许会落魄,在舞厅之类的染缸里残喘,再或者我们沉淀在社会的最低层。凡此林林总总,到那时,我们再去看飘浮在空中的水晶花园,是不是觉得我们的生活就是为了至高无上地离开那里,之后再去仰视那里的至高无上?
    卢真却说,其实学校也没水晶那么透明,充其量算是个玻璃花园。
    文明说,扯淡,就是个烟灰缸,遍地烟屁,而且挑不出一个软中华的。
    走在校园里,心里盘算着等赚够了钱,把那款百丽的鞋买下,我就离开舞厅那个乌七八糟的大染缸。正想着,看见宿舍楼下报栏前围着一群人探头缩脑看着什么,我凑过去看了一眼,上书:
    处分决定
    兹有电子工程系99X班 秦一民,于XX年12月20日 专业概论 考试中替考,严重违反《大学生处罚条例》第五款第三条。经学校纪律委员会讨论后决定,给予 秦一民 勒令退学 处分。
    电子工程系
    XX年5月28日
    我琢磨着是不是头昏眼花看错了?定睛再看,“秦一民”三个大字赫然在目。
    回到宿舍,农民正一声不响地收拾东西,卢真,小柯和大军在一旁叹气。
    我问农民:“你真的替考了?”
    农民不说话,点了点头,继续收拾东西。
    半晌,农民突然一拳砸在床上,喊了一声:“操,连专业概论这种考试都她妈给处分!”一直强忍着的眼泪还是没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专业概论是整个大学里最easy的一门课,一共只有8课时,从系里随便找个老师,把即将开展的专业课内容泛泛地介绍一下,就算结课了。考试更简单,就在最后一堂课上每人发一张空白卷子,只有一道题:请写出你对本课的建议意见以及对专业课的展望(1000字)。
    那天正好邻寝一同学去外地见网友,农民就一人答了两张卷。由于时间紧,农民的两份答案一模一样,不过这也无可厚非,因为根本没人仔细去阅卷,也从来没人挂过科——想挂都挂不了。我班的刘大从考场上出来咂咂嘴说了句:“大学真TM好混!”一度被传为美谈。那次考试的成绩早已公布,农民得了个优。半年过去了,是谁给翻的案?又怎么发现的?
    带着很多疑虑,我们去系里找人打听。老师们断然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我们找了个在团委任职的学生,这厮姓雷,我们叫他雷老虎,多次拼酒,感情很瓷实。他说:“新一轮高校评比工作就快开始了,上面的头头脑脑近期要来检查,据说还要拆封核对以前的阅卷情况。学校对这次的评比很重视,提前一个月开始整风,这次开除他是杀一儆百,他啊,整个撞枪口上了。”
    卢真说:“这事儿不靠谱啊,学校怎么会平白无故知道替考这回事?”
    “有人告发的。”
    “谁?”我们异口同声。
    “我只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他究竟得罪了谁,还是和谁有什么利益冲突,你们还得问他。”
    替考这件事只有我们宿舍几个人知道。我们几个互相看了看,稍顷,全明白了。
    马唯利如愿地搭上了保研的最后一班车,从那一天起他就再没回过宿舍,后来他向系里申请了退寝,不惜重金在校外租了个单室。这都是背着我们完成的,不过,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得挨我们这顿暴打。
    农民和大家吃了散伙饭,两瓶啤酒下肚,农民开始晕晕忽忽,喝了酒之后的农民舌头开始了标志性打结:“以前,我一直说学校……不好,食堂的菜总是啊太咸,对面楼的女生这个这个太丑,今天要走了……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舍不得,舍不得你们这些好兄弟,舍不得我的床,还有这些书本。”
    农民说:“以往你们总笑我,这次又让你们见笑了。”
    农民说:“你们说学校哪好?我怎么就舍不得走呢?我还想再上一次自习,再打一次水……”
    农民说了很多话,在我的记忆中,农民还从没说过这么多。农民醉了,以前农民也醉过,农民喝醉了最老实,不吵不闹,喝着喝着向后直挺挺地一倒,声音越干脆就表示喝得越到位。今天农民醉得没有标志性,在那里手舞足蹈满嘴跑火车,晃晃悠悠地蹦起来一把抓住我,说:“一个遗憾!知道么?老子走前有一个遗憾……”然后又坐回去酝酿情绪,独自干了一杯。过了一会,他又蹦了起来,一把扯过卢真:“跟你讲,老子有……有一个遗憾……”反复几次,跟念经似的,又酝酿了哈啤一瓶多,那“一个遗憾”也没蹦出来,我们几个急得满脸通红。
    我说,那个遗憾一定是后悔替考。
    卢真说,他一定是没捞着胖揍马唯利一顿,憋得遗憾。
    文明说他想起了一个段子,一个老学者到死还是童男子,临死前大叫莎士比亚,他徒弟会意之后塞给他一本《生理卫生大全》,把老头的遗憾满足了。
    文明说,这厮不是因为没有把魔爪申向女同学而遗憾吧?
    农民又缓过来了,晃晃悠悠地探过头:“这个遗憾,就是……”
    农民终于要开口了。
    “就是……”
    “哇——”地一声,农民吐了一地。
    之后,农民优雅如郭晶晶一般,以一个标准的二零五D,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我们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农民抬回宿舍,脱掉他的鞋袜,给他盖上被子,在被子里发现了他藏的一首诗,一首我所见过农民写的最像诗的诗。一直以来,我们认为农民过着稀里糊涂的生活,原来,农民也可以把校园归纳得如此干净利落:
    校园的风
    夹杂着两颗流沙
    一颗砸进心里
    溅出的梦想烟灭灰飞
    一颗飘进眼里
    淌出的留恋弥足珍贵
    校园的河
    勾对了两个谎言
    撒了蜜糖的晶莹剔透
    女孩说
    这爱情至真至美
    掺了酒精的香气四溢
    朋友说
    你永远都喝不醉
    校园的雨
    混淆了两个概念
    一个叫卑鄙
    它是卑鄙者的签证
    一个叫高尚
    它是高尚者的墓碑
    校园的月
    澄清了两道难题
    高雅的
    涉及前途
    你不知道答案
    通俗的
    关于生活
    你怎样都做不对
    农民在学校留了三天,农民上了最后三天自习。我们都大呼牛掰,农民说:“这算什么?当初高考结束后我呆着无聊,还经常去学校图书馆找月考卷子做呢。”
    三天一过,农民得离校了,还是来报到时的那一身装束,一个大帆布包,上面拴着一个“优秀团员”的搪瓷茶缸,已经掉漆褪色。农民说走得不光彩,就不用远送了。我们问农民那个遗憾是什么?农民瞪瞪眼睛,想了想问:“什么遗憾?”
    破碎就破碎,要什么完美?我,没有遗憾。
    我们在校门口看着农民瘦小的身体艰难地扛起包裹一点点走远,心里好像刚刚下过一场大雨,浸得发痒,浇得冰凉。
    农民走后我心里像空了一大截,文明经常彻夜不归,马唯利躲在外面没脸回来,我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宿舍里看着天花板,想起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农民是否像我一样高兴得辗转反侧?三年了啊,三年前的那一幕还清晰如昨。
    在舞厅兼职赚够了钱,我去BeLLE把那款红色的高跟鞋买下,约会时给了小婉一个惊喜。小婉很开心地捧在手里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继而心疼地问我多少钱,我说甭管多少钱,穿上试试先。小婉穿上正合适,兴奋地转了一个圈。穿上高跟鞋的小婉婷婷袅袅,可爱伊人,我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小婉试过以后却说什么也不肯拿出来穿,说红色的鞋喜庆,留着结婚时再穿。我知道她一定是舍不得,心里暗自长叹:等以后有了钱,我要把BeLLE整个儿包下来!
    爱情就是这样一种神奇的东西,它可以脱离钱的束缚,可以在最低的能量下孜孜不倦地生长。我和小婉最中意的饭馆是数码广场的一家抻面馆,我们曾经多次在冰天雪地里步行往返一个多小时,只为去吃两碗四块钱的面条。我用大衣裹着小婉逆风而行,天气越冷我们就觉得越浪漫。
    此外还有许多独特的默契:每次在食堂打菜我们都只点一荤一素,小婉要么把荤菜里若隐若现的肉片一股脑夹到我碗里,要么迅速将素菜打扫一空,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我消灭剩下那盘荤菜。很多情侣都遵从“男左女右”的散步方式,这出自对女孩的保护意识,而小婉从来都是喜欢呆在我的左手边,不知道她是不是有大女子主义倾向。还有,就是小婉的鞋带总也系不紧,经常在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段松开。小婉羞涩地箍着我的胳膊望着我,我连忙奋勇地弯下腰,引得周围看官唏嘘不已。
    这些奇怪的默契只有在小婉的日记中才能找到答案。
    我曾经颇有些自恋地问小婉,最满意我五官的哪个部位。小婉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脑门儿!所以,她总是变着法儿地让鞋带松开,然后居高临下地偷窥我,以满足她好色的心理。而小婉喜欢走在我左手边的原因更为简单,因为心脏长在左边。小婉说,扯着我的左手,仿佛能感受我的心跳。对于打菜的习惯,我曾多次批评她,多点一个荤菜也花不了多少钱,何必要让来让去?小婉噘着嘴不说话。后来她在日记中写道:
    “白白,我们现在过着清贫的日子,还需要为一份荤菜而谦让。不过我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们就会过上充裕的生活,不再为饭菜发愁,会有享受不完的美食……但是,你知道吗?我所要给你的不是可口的饭菜,而是一种绝对的优越……我要你知道,无论我们以后的日子有多营养,我永远是那个把最大的排骨夹到你碗里的女孩……”
    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我正经历的爱情。
    接下来,我和小婉私定了终身。
    那天的黄昏时分,我们坐在学校礼堂的台阶上,等着电影开场。小婉偎依在我怀里,数着距离毕业的日期。然后她掸了掸裙子,拉着我的手站在我面前,低着头冲我嫣然一笑,眉如新月舒展开来。她说:“白白,等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吧。”
    那是我一生中所听过的最动人的语言。我甚至听见了血液加速流淌的声音。
    那双鞋是我送给小婉唯一的礼物。后来听说恋人之间送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送鞋,因为送了鞋,对方就跑路了。
    三天以后,农民又回来了,站在宿舍楼下笑眯眯地看着我和卢真。
    农民说:“我现在的身份不是学生了,我是楼下凌寒卖店的小伙计。”
    我和卢真有如木雕泥塑。
    原来农民不让我们送他是别有所图。农民从大一开始暗恋凌寒,这件事除了凌寒不知道,全世界都知道。那天农民离开以后并没有去车站,而是绕道去卖店跟凌寒道别。农民的套辞也很有创意,一改往日酸溜溜的书生气,笑嘻嘻地对老板娘凌寒说:“我刚刚被学校除了,没地方去,看在以前经常光顾你生意的份儿上,你可怜可怜我,收我当个小伙计吧。”凌寒是个特内向的女孩,惊讶的表情保持了半分钟之久,缓缓地吐出几个字,让农民几欲晕倒。“好…好啊,你想要什么条件?”
    “我就想去告个别来着,真的。谁成想她这么容易就把我留下了。我都这样了还能讲什么条件?她肯收留我,倒贴钱也干啊”,农民对我们说:“只要别让我回家见我老爹怎么都行。于是我跟凌寒说我不要薪水,管吃管住就可以。”
    “畜生!还管住?你不是预谋好了吧?”卢真狠狠给了他一拳:“你丫这回还遗憾不?”
    从此,农民开始另一种方式的大学生活。没了遗憾的农民在小店里兢兢业业,上货,卖货样样精通,能顶凌寒卖店的半边天。看着凌寒蒙在鼓里的样子我们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们两个还真有那么点夫妻双双把家还的架势。
    农民说,他一定要亲眼见证我们毕业。虽不能亲自上阵收割,可当个小监工,抱着肩膀在一旁看着他人丰收也别有滋味。农民说这话的时候正眯起眼,阳光从他的头上洒下来,把他罩在一片金光当中。
    文明把我拉到一边,问:“小婉和褚德龙还有联系么?”
    “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文明若有所思,然后一笑说:“没事。”
    “不对吧,没事你一惊一乍的?有什么事你对我还不能说?”
    文明表情严肃下来:“他们现在还有联系,而且还不一般,我亲眼看见的。”
    我心里一沉,不再说话,文明见我不高兴也就没再言语。之后我想打电话给小婉问问所以然,拿起话筒,拨了号码,我又把电话按死。我觉得没杜文明说得那么邪乎,恋人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还谈什么恋情,更何况小婉可是铁了心的要和我谈婚论嫁呢。
    大学里的恋爱无非是几种类型,第一种是晚节不保型,这类情侣在刚入学时打得火热,以大二时最为激烈,如胶似漆。这个阶段过后,由于升学和保级等严峻情况而降温,待到大四又要面临工作,安家等更为实际的情况。夫妻本是同林鸟,出了林子可不就各自飞?第二种是猛烈冲刺型,这类情侣在大学的前三个年头里就像深潭里的一汪静水,可能偶尔因为一个眼神半块橡皮而心潮涟漪,但是绝对不会激荡出热烈的水花。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其中的某男和某女可能在转瞬之间就演绎了一场爱的惊涛骇浪。没有恋爱的大学是不完美的,甚至可以说是有缺憾的。只不过这类情侣顾全大局,不会让爱情影响任何东西。以上两种类型的情侣的恋爱重心都放在了学业或事业上,这和第三类情侣有着本质的不同。
    我和小婉属于第三类,坚韧不拔型。对于这类情侣来讲,学业只不过是恋爱中的风景。有一种说法:人生有几件大事,衣食住行,在这之上便是爱情。就是说,人生的大事就是吃穿不愁,有房有车,但比这更重要的就是拥有真爱。人家可没说比衣食住行更重要的就是是期末考试,考研。现在正值大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我问过小婉:“要是日后我混得一塌糊涂,弄台倒骑驴街头拾荒也说不定,到那时,你会后悔和我在一起吗?”小婉一努小嘴儿说:“那我肯定坐在你的小车里,抱着孩子给你吆喝呢,哪还会有时间想那么多?”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夫复何求?
    想罢我心里更释然了。
    我在舞厅的最后一天出了大事,那天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舞厅正在一片漆黑中歌舞升平。这时突然闯进了一队警察。一些陪舞小姐和不法分子立刻四散奔逃,警察和几个跑得慢的扭做一团,场面非常混乱。这时的我还在台子上正襟危坐,文明拉了我一把:“你脑子坏啦!赶快溜啊!”扯着我的衣服趁乱从后门溜走。
    跑到大街上,左右无人,文明长出了一口气。“我去一个朋友家住,今晚不回宿舍睡了,你也别回宿舍了,小心被警察盯上。”文明叮嘱了我一句。看我木雕泥塑一样的表情,文明嘴里咕噜了一句脏话,然后一路小跑地消失在夜幕里。我看着他的背影十分莫名其妙。
    不回宿舍我去哪?再说,我犯法的不做犯歹的不吃,警察抓我做什么?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我在路边买了一套煎饼果子,狼吞虎咽,慢慢悠悠回宿舍。
    不想真的被警察给盯梢了。刚到宿舍,就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宿舍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三个警察从天而降。
    “别动!老实点!”
    我吓了一大跳,随即举起手示意我很老实。
    为首的警察问我:“你是舞厅的服务生?”
    我把嘴里没咽下去的一口果子吐了出来,说:“我是放音乐的。”
    “除了放音乐还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
    “你要识相就赶快交待,别让我们费事!”警察瞪着我恶狠狠地说。
    “我就是一放音乐的,还临时的,什么事都没干。”我回答得干净利落。
    警察打量了一下屋子,不再理我,示意另外两个人搜查。先把我浑身上下搜了个遍,然后又开始搜箱子和抽屉。农民和马唯利不在,衣箱都是空的。文明的箱子里都是衣服,警察搜了个底儿朝上,什么也没查到。
    “这个上锁的箱子是你的?”
    我点头。
    “打开!”
    我只好乖乖拿出钥匙,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箱子里上层放的是冬天的棉衣,下层被文明强行占用,堆的都是他的破烂儿。已经很久没打开了,箱子里发出了一股很重的霉味。警察把上层翻了个遍仍然没有斩获,又蹲下去翻下层。掏着掏着警察突然眼睛一亮,从下层的一堆报纸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塑料袋。袋里是少许白色的粉末,在灯光下夺人二目,那一刻,我的瞳孔里闪烁着恐惧。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警察抖了抖刚起的脏,冲我似笑非笑。
    脑袋嗡了一声,那包粉末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总之肯定不是什么老实东西!心里好生疑惑,这是怎么回事儿?这怎么可能呢?冷静了一下我明白了——文明这小子藏毒。继而,我感到自己正掉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麻烦之中。
    又搜了一阵,确定再没有别的赃物,两个警察猛地向前一闯将我拿下,另一个警察拿过手铐“咔嚓”一声把我铐住。宿舍门外,走廊里,楼梯上,到处都是看热闹的学生,水泄不通。我永远记得这场面。警察分开人群,推推搡搡地将我带走,我在人群中迅速发现了卢真,用眼神向他求助。
    这眼神的意思是:快去找文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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