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顷,整整一千亩良田!按照如今的低价,少说两万两银子。方氏便是有,那也是要留给儿孙的,怎会拿去填娘家的窟窿?
方氏就是方氏,听了这话,卸下钗戴,跪在方老太太前哭诉:“女儿心中记挂母亲,千里迢迢南下来看母亲。敢问母亲,女儿做错了何事,才叫母亲说了这样的话,出了这样的主意?母亲不知道吗?我若真如母亲所言给娘家添田十顷,必收到顾家的休书!”
方老太太叫她哭住了,疑惑地说:“你不是给顾家守孝、又生了儿子吗?怎么可能休你?”
方氏一边哭一边说:“母亲不也给祖父祖母守孝了吗?不也生了哥哥和弟弟吗?可那年母亲给舅舅家送了二百亩田契后,结果又是怎样的?”
那是四十年前的旧事了。
方氏不提,方老太太都有些忘记了……这么一提,方老太太怒了:“王家养我十五载,与我陪嫁,方家还一二,又有什么不可以?”
方氏自家姓方,站在方家的角度答:“舅舅以秀才之身任华南知县,便是方家答谢之举。”
方老太太根本不听,只问方氏:“照你这么说,你哥哥的官是顾家谋来的?”
方氏道:“不,哥哥的官是他自己考的,顾家助他官升两级罢了。此外,女儿自出嫁,年年送节礼,十年间便将万两陪嫁之数一一奉还。后来这些年的节礼都是添头不说,我又给了咏言一万两的银子。如今十年不到,一万两又是一个子都没了。母亲还要我再拿千亩良田出来——母亲,便是顾家不休我,照母亲这么弄,方家的姑娘,再也嫁不出去了!”
最后一句却是大实话了。
如今,江南地面上,方家的姑娘,再没有世家愿意娶的。不能干,还总被方家吸血啃肉的,真没几个受得了。方氏不过以常理断之,底下约莫七八个待嫁的小姑娘,听了这话却是齐齐呜咽起来。
生于方家,听起来是世族大家,但是真正的吃不好、穿不好,待到了嫁人的年纪,更是无处许嫁。等她们明白之际,已是深陷泥沼。方氏这个老一辈出嫁的姑奶奶,是她们最后的希望。
方氏的嫂子带头哭求:“求姑奶奶搭救!”
娘家过成了这个样子,方氏心中也是不愉。只是她在很早之前就知道,方家,或者说她的母亲就是奉献型的妇人。她的奉献,还是那种养蛀虫的模式,再不可取的。是以,帮别人可以,帮娘家,定要适可而止。
方氏狠下心肠不去看那些小辈,只问方老太太:“母亲,如今这样,还不分家么?”
方老太太看着底下抹泪的子孙,一肚子委屈:“我一心为着你们,你们就这样待我?都想分家是么?分了家,你们就不是方家嫡支,只能以秀才或者平民的身份出嫁娶妇,又能有个什么好!”
这话原在理,前提是,嫡支这颗树够粗,值得攀附。除了嫡长外,其他约莫一半人早就做好准备,由方氏胞弟之妻回了方老太太:“母亲,我们本就不是嫡长,让孩子们早些知道自己的身份,更加努力才是正道。”
到这里,方氏起头,方老太太所出子嗣都是支持分家的。方氏最后一下了间谍:“不分家也无所谓,女儿没钱也没田帮衬娘家。”
方老太太叫一众儿孙这么一逼,第一次知道自己维护的是大家不想要的。她听了方氏这话,脑子里出现最后的清明,问:“那要分了呢?”
方氏早有准备,痛快应承:“按照战事,我少不得要在金陵待上一两年。这一两年时间内,姑娘们我负责教养,子侄们的出路,也会全力安顿。”
底下人听了这话没人不高兴的!分了家,还能得到候府的帮助,难一时,总好过难一世!方氏这话一出,原本那些不乐意的,也都乐意分家了,纷纷跪倒在方老太太跟前。
大势所趋。
方老太太就在亲闺女回家的头一日,宣布分家。只分家不是一句话的事,东西捋出来,各房搬家,折腾了两个月。两个月后,方家诸子弟,庶支搬了出去,嫡支留下,却是分门单过。方氏按照承诺,将方家姑娘们接了出来,没接到南直隶都督府。
南直隶都督府有顾家爷们在,顾咏言宅邸,却是除了三个小孩子,再没男丁的。方氏存了心,绝对不让娘家人接触侯府儿郎,又接口看孙子,便将姑娘们安排在范茗那里。范茗有事忙,不能亲自伺候婆婆,便从金陵女子学院分了助教、优秀子弟辅助方氏。
可以说,这番安排极为妥当,除了方家别有心思的姑娘们外,还有一人不如意。
余姑娘。
四年期将至,傅振商又奔赴战场。临幸之际,傅振羽特意问过弟弟对于余姑娘的心意。四年的时光里,军事学院并没有第二个女子,傅振商所见所思,也只有余姑娘一个。他自然还是恋着的,可他知道自己此去生死难定,便没一口说死,提了个要求,见见余姑娘。
傅振羽自然安排。
她没有偷听两人的谈话,只知道弟弟和余姑娘说完之后,面色颓然地告诉自己:“姐姐忘了承诺,放她自由吧。”
傅振商,放弃了。
前后差这么多,那便是余姑娘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决定。傅振羽并非圣人,她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但在傅振商即将远赴战场、搏生死之际,余姑娘还能让他露出这样的神色,傅振羽是真恼了。
四年悉心教导出来的人,便是拒绝,也当能注意言谈,不该让傅振商带着这样的伤心离去!可当着弟弟的话,傅振羽什么都不能表露,只能告诉自己,也告诉傅振商:“人的一生再没有完美无瑕的,总有一些遗憾。在遗憾中成长,是我们每个人都要经历的。”
四年军旅生涯,让傅振商成长了不少,他听了这话,扯了个惨笑,道:“我知道。姐夫、还有牟大嫂、乃至姐姐,都有不全。”
傅振羽最大的不全,便是没有母爱。
见他没有颓废到家,傅振羽心下稍松,只盯住顾咏言帮她照看傅振商。毕竟,两世为人,也不过这么一个一弟弟。
待到了余姑娘那里,既然余姑娘做了选择,傅振商也允了,傅振羽便见了余姑娘,感谢她这四年的等待,双方彼此都完成了承诺。余家父母、兄长都在金陵,傅振羽又送了大笔财物,送她回亲人身边,让她自行婚嫁。
陈太太得了消息,另有东西相赠,全了这几年的相伴之情。
得偿所愿的余姑娘,起初是高兴的,可等她搬了出去,再想来李家拜访、被拒之门外时,她方知自己应该做错、或意会错了什么事。
不及细想,余姑娘改口:“那我想拜访陈太太。”
婆子笑了笑,接了她给的碎银,当真替她传话去了。
陈太太唯一的庶子上了战场后,便开始吃斋念佛,听了婆子的话,摇头道:“我不过是寄居李家的外人,傅夫子不发话,怎么可能随意见外人?替我回了吧。”
婆子欢喜应下,余姑娘失望而回。
待后来听闻方氏招女夫子教导方家姑娘时,余姑娘自然也想赚这个钱,以及通过方氏,结交一些人、看看能不能给自己寻摸个嫂子的人选等等。
傅振羽已经不见她了,她只好试着去见范茗,范茗自然也不见她。等余姑娘想不出其他门路时,才想起这几年傅振羽并没有让她待客。她只知道傅振羽来往的是哪些人,但并不曾得见。
走投无门的余姑娘,只得再回李家,求见傅振羽。
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余姑娘这次有备而来,带上自己的针线,让婆子转交给陈太太,并表示自己想拜访陈太太。
婆子照样给她递了进去。
不大会儿却是抱着东西又出来了,还代为传达了陈太太的话:“我从前照料你,是傅夫子的要求,并无私人交情。如今你既离了李家,且与李家再无瓜葛,便是同我也没了瓜葛,也不必再来寻我。”
余姑娘听了这话,脸色煞白,扶着墙,摇摇欲坠。
那婆子看着也是不忍,可事实就是,主家烦了你,她们也只能遵循。且婆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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