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矶转身,说了声:“进来吧。”
多出一个字,语气多了缓和的耐心。
老人跟在石矶后面,第三次踏入了这间,两扇门隔出的另一个世界,红尘之中,遗世独立。
老人抬头打量室内,陈设一如记忆中的简单,又一尘不染的干净。
少了烟火气,故而冷清。
“这就是圣人超然物外的居处。”
老人从没有这一刻这么感受清楚。
他终于看清了俗人和圣人的本质不同。
石矶走到琴案后坐下,老人视线跟着落在了琴案上的古琴之上,古琴沧桑,浑然朴拙,老人却再难移开眼睛,他终于明白了老师那份难以释怀的感情。
“祖师?”老人嘴唇轻动,“我可以摸一下祖琴吗?”老人小心翼翼的眼神带着渴求的希冀。
石矶轻轻点了点头。
今天的石矶,很好说话。
大概是因为,这孩子第一次向她提出恳求,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这些年,她一直稳定着器灵,等着它下一任主人,但迟迟未能等到。
就像她当初对公孙悦说的那样,她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不知不觉,她已经等白了两代人的头,她还在等。
不曾想过去找,也不曾想过差不多就行了。
因为她不想对不起这个一生痴于琴的琴师门下。
从她回到红衣坊,回到这里,便已决定,决定了接下来一段岁月的止步。
停在这红尘之中,看人生百态,见生老病死。
还有这座城的兴衰。
她经历了整个齐宣王时代,齐宣王是个很有故事的国君,他娶了一个叫钟无艳的女子为后,钟无艳长的不算好看,在石矶眼里也只是不好看,因为人,再不好看,也不会不好看到哪里。
就像西施,再好看又能好看到哪里?
石矶眼里,美丑的上下限早已不在人类的理解范围。
所以当年的西施,她也不过多看了一眼。
看后便忘了。
这个叫钟无艳的女子,她倒还记得,也许是离得近,看多了,也许是这样的女子,很难得,她多看了几眼,用心了。
总之,钟无艳现在还很鲜明,而西施已经模糊了。
至于钟无艳的丈夫,爱好音乐,喜欢听三百人一起吹竽的齐宣王,从他父亲开始,便已经和小白和她没任何关系了,不过齐宫的新主人,从齐威王,到齐宣王,这两个田氏国君,总体而言,还都英明。
至于第三代,也喜欢听吹竽,不过不喜欢集齐吹竽的齐湣王,现在人已经成了亡国之君,逃了。
大概多半也回不来了。
那个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石矶也瞻仰了一番。
历经两代君王,混得不错。
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早早逃离临淄,比起他那些有真本事的同僚,却是逃了一条性命。
还真是个身负小气运的混混,运气不错。
“祖师。”
心愿已了的红衣坊坊主躬身退后几步,远离祖琴,脸上带着不曾褪去的潮红。
石矶抬眸,问:“可还有事?”
老人嘴角蠕动,半晌,说道:“那孩子,我想带来让您看看。”
石矶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老人神情一下子放松,放下了最后一件事。
老人退出去,时间不大,带上来一个中年人。
其实这个中年,也是石矶看着长大的。
之所以要正式见一面,算是红衣坊的一次正式传承。
拜了祖师,就不用拜祖师挂像了。
只要她点头,新坊主便可以正式接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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