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雄安慰了瘦猴儿两句,便将几人扔在了原地。
根据乞丐的吩咐,他今天晚上负责守夜,回去后还要趁早挑选几个倒霉蛋出来,任务也不轻松。
一群人来得快,去得更快,池塘边又只剩下瘦猴儿三人。
另外两个劳力互相看了看,小心的问道:“猴哥,我们还去嘛?”
瘦猴儿脸色一红,赌气一般的发狠道:“为什么不去?那帮王八蛋如此小瞧我们,定将任务漂漂亮亮的完成,回去打他们的脸。”
几人平白受了一次惊吓,又被人团团无视和无情嘲笑,先前拨得头筹的优越感早没了。
此刻反而同仇敌忾,决心比之前更坚定了。
三人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又将之前从大宅中带出的护身符每人分了一个,塞在贴身的内衣内,心中多少安定了一些。
就这样磨磨蹭蹭了一会,又动身向五塘村赶去。
这座村庄距离五塘村也就两三里路,村庄间有小道相连,其中又分布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池塘。
无一例外的是,这些池塘中都长满了水莽草。
有了先前的教训,几人都是远远的避开了池塘,就这么一步三回头的来到了五塘村。
五塘村只有十几户人家,其中徐员外家就占了总面积的五分之四,剩下的几户,大多是徐员外家的下人和仆从之类的关系户。
那纺织厂就在五塘村的最中间。
虽然是晚上,仍旧灯火通明,与附近村庄的漆黑一片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
奇怪的是,几人一路走来,也没有碰到半个人,连鸡鸣狗叫声都听不到,仿佛来到了一处鬼域,安静的可怕。
不一会,几人轻手轻脚的来到了纺织厂的院墙外。
他们紧张的朝门口看了看,发现连一个看门的人都没有,倒是院中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织布声。
“猴哥,怎么办?”
两名劳力齐齐望着中间的瘦猴儿,等着他拿主意。
瘦猴儿舔了舔嘴唇,装作一副淡定的老司机模样,恨恨的说道:“进去看一眼就走,我们翻院墙进去。”
三人聚在一起小声的商议了一会,随后毛毛糙糙的搭起了人梯。
那院墙高约两米,上面也没有设置碎瓦片之类的障碍物,在三人同心协力的配合下,很容易就翻了上去。
院墙中依旧空无一人。
奇怪的是,沿着院墙两边,摆满了水缸,粗看之下,密密麻麻一片,不下几百口。
瘦猴儿蹬在院墙上观察了一下,没有发现威胁,嘴角向下撸了撸,示意两名劳力先跳下去,他在后面压阵。
“哎哟!”
哪知一名劳力下地时,不小心踩在了一块碎石上,竟然崴到了脚。
另一名劳力赶紧将他扶起来。
两人小心的躲在水缸后,借着水缸后的阴影藏住了身形,不停向院墙上的瘦猴儿招手。
瘦猴儿暗暗叫骂了一声,又四处观察了一眼,没有发现异常,也跟着跳了下来。
三人躲在水缸后小声商量起来。
“猴哥,这院中也没人,要不我们就这样过去看一眼就走,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什么,那五塘村再牛逼,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瘦猴儿略微一思索,很快否决了这条臭主意。
三人一路上提心吊胆躲躲藏藏,好不容易进了院中,运气好未被人发现,哪有事到临头主动暴露身形的道理。
何况,他心底也有一些拿不准,披在身上的这一层县衙身份未必会管用。
这纺织厂从头到尾透着一股怪异。
能不暴露就不暴露,还是小心一点好。
瘦猴儿犹豫了片刻,仍决定在暗中行动。
他扶了扶刀柄,小声说道:“你们在这里藏着,我去前面看一眼就回。”
没想到两名劳力倒是很讲义气,主动开口道:“猴哥,我们陪你去,三个人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三人短时间内达成了一致意见,就这么猫着腰弓着背,躲在水缸后面的阴影中,轻手轻脚向前摸去。
这前院占地极广,三人跳下来的地方算是前院的中段,就算如此,想摸到厂房门口,仍有几十口水缸的距离。
三人各自握着兵器,手脚并用的向前移动,突然,身后传出一声怪响,将几人吓得伏在原地一动不动。
瘦猴儿向后瞥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警觉。
后面的两人,脸色早吓得一片煞白。
就当几人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亦或是野猫路过,不小心发出的动静时,那异响又传了出来。
这次几人屏声静气的伏在一边,听得十分真切。
就像是木板从水缸上划过的声音。
“水缸?”
瘦猴儿心中一惊,竟然胆大包天的又窜了回来,最后停在了一口水缸外。
摆在前院中的水缸,比大户人家用来盛水的水缸略大一些,一口气塞进去五六人都不算挤。
若是站直了身体,水缸的盖口恰恰能够到人的胸前。
三人在暗中偷偷观察,很快就找到了发出异响的那口水缸,定眼看去,发现那口水缸上面的木盖子被人挪开了。
这一发现,让三人分外紧张。
“莫非这水缸中有人?”
不然为何水缸盖子会自动挪开?
三人伏在阴影中一动不动,一颗心越跳越快,几乎跳出了胸膛口,而四周的空气也好像凝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那水缸盖子又动了,冷不丁的竟从上面掉了下来。
盖子在地上转悠了一会,慢慢停在了瘦猴儿脚下。
旁边的两人,早已吓成了一只小虾米,只是缩在原地不断发抖。
“猴哥,这水缸中是不是有东西,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怂包!”
瘦猴儿不耐烦的低声叫骂了一声。
他在县衙当差,偶尔遇到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现象,就连死尸,也时不时会摸一下。
区区一声异响,就把人吓成这样?
都到了这会,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他一面抽出朴刀,悄悄的摸到那口水缸前,借着天上惨白的月光,伸出头猛的朝水缸中望去……原来这水缸中盛满了半缸水,水中竟有一条半米长的鱼儿静静地伏在里面一动不动。
四周还有一些零星的水草飘荡在里面。
瘦猴儿只是瞅了一眼,就看出水中的鱼儿是一条鲶鱼,几根长长的胡须在水中不时摆动一下,让人判断出不是死物。
他不动声色的拾起地上的盖子,又给小心的盖了回去。
若是在水塘中发现这么大一条鲶鱼,恐怕会让他提心吊胆一番,担心是水莽鬼变化出来的。
只是这水缸……到目前为止,还没听说有人会淹死在水缸中。
断然不会是水莽鬼变化出来的。
几人又在原地等了片刻。
四周依旧静悄悄一片,再也听不到任何响动。
曹雄松了一口气后,将朴刀收了回去。
借着收刀的当口,又悄悄摸了摸搁在怀中的那腚银元宝,心中想着这件事完了后,给这两人各分一两碎银子得了。
表现的如此怂包,就算是只分五钱银子他们,料想也蹦不出半个屁来。
剩下的大头,自然归他了。
经过这一处插曲后,后面到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曹雄顺利的摸到了厂房前。
在厂房和水缸之间,还有一处台阶和四五米的距离。
曹雄让两人躲在身后不要动,三步并作两步,步伐轻快的迈了上去,随后躲在一扇窗口前,借着窗口敞开的缝隙,就这么朝里面憋了一眼。
灯火通明的厂房中,摆满了纺织机。
每一台纺织机前,都坐满了人,有男有女,看服饰多是这附近的村民。
只是……以曹雄多年的衙役经验看,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这些人面无表情,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手上的动作,好像一个无半点生机的死人。
曹雄只是瞅了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他强压着内心的惊讶,正要转过身时,突然眼皮子跳一跳,右手噌的一下拔出了腰间的朴刀。
不知何时,身后出现了几个人。
领头一人,穿着管家的服饰,其他人自觉地落后几步,都是一副仆从模样,就这么一声不响的盯着他。
曹雄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暴露了?”
他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嘴上仍是一副倔强的语气,多年来的衙役生涯,给了他一些胆气。
“我们是县衙的人,你想怎样?”
“县衙的人?”
领头的管事微微诧异了片刻,没想到会在自家院中遇到县衙的衙役。
他冷着脸打量了曹雄两眼,在他手中的朴刀和身上的服装上悄悄滑过,一下子判断出了几人的身份。
随后张嘴吐出来一句阴森森的话语,“既然是县衙的人,为何会半夜三更入室为贼,倒要好好招待一番了。”
随后手一挥,后面几人凶猛的向曹雄扑去。
曹雄挥舞着朴刀勉力招架,几个回合后,就被这些仆从扑倒在地,连藏在水缸后的两名同伴也被逮了出来。
三人如同拔了毛的小母鸡一般,一动不动的被人架在前院中的空地上。
奇怪的是,就算院中弄出如此大的动静,那厂房中的工人仍然一丝不苟的在工作,也没有趁机偷懒,出来看一看热闹。
曹雄涨红了脸,仍在一边叫骂道:“你们胆敢殴打县衙的人,不怕被抄家灭族吗?”
跟随曹雄一起过来的两人,此刻却没有曹雄一般的胆气,只是不断狡辩道:“我们只是进来看一眼,并没有偷任何东西,还请管事的将我们放了。”
这两人早软条条的趴在一边。
就好像偷家窃物的贼,被主人带了个正着。
虽是在辩解,语气中却没有半点硬气。
管家冷着眼瞥了三人一下,突然裂了裂嘴,就这么立在原地拍了拍双手,发出一阵啪啪啪的掌声。
这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说不出的突兀和荒诞。
更荒诞的是,就在曹雄猜测他们会被如何处置时,四周又陆陆续续的发出了一阵木板挪动水缸的声音。
只是这声音,和先前的零星点点比较起来,就显得吵闹了许多。
借着天上投下来的惨白月光,接下来发现的一幕,直让曹雄和另外两名被抓住的劳力头皮发麻。
原本摆在前院中一动不动的水缸,此刻仿佛受到了召唤一般,竟一个个挪开了头顶的木板。
前院中不时响起参差不齐的水缸盖落地声音。
水缸中,甚至冒出了一声阴冷冷的人声。
“徐管家,这次总该轮到我了吧?”
前院中的徐管家和几名奴仆,好似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徐老三,你十年之期还剩9个月,上次已让大师帮你看过,你魂力也还充足,急什么?”
那被称作徐老师的水缸中,又冒出一丝不甘的声音,继续愤愤不平的叫嚣道:“我祖祖辈辈是你们徐家的佃户,就连死了,也为你们徐家打工,只剩最后9个月了,通融一下又如何?”
徐管家立在前院中间,不急不缓的就这么和水缸中的声音争辩起来,将曹雄等三人视作无物般。
此刻的三人,只是听了听这声音,瞬间想起先前在水缸中看到的一条半米长的鲶鱼,早绷紧了身子不断地挣扎,心中充满了寒意。
曹雄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大声的争辩道:“我们是县衙的人,背后站着知县大老爷,你们狗胆包天,还不将我们放下来。”
“知县大人……呵呵……”
徐管家趁机结束了同水缸中的争辩,转过头冷冷的望了望曹雄,又发出一股渗人的笑声,“你在县衙当差,不会不知道每年那1000多两的孝敬银子吧?”
“是又如何?若被县衙知道了,你们如此对待我等,定会大军压境,将你们徐家抄家灭族。”
“哈哈……”
徐管家阴森森的又笑了几声,“你一过河小卒子,怎会知道徐员外与县衙众官人达成的协议?”
“每年的1000两银子,哪是什么孝敬钱,分明是卖命钱和封口费,买的就是尔等狗奴才的命……还不快将这几人的嘴被堵上,免得在一边刮躁。”
这一声是对着院中的仆从说的。
徐管家话刚落,就有仆从不知从哪掏出了几根绳索和破布头,将几人绑得严严实实,又将嘴给堵上。
只剩下几人,仿佛砧板上的鱼儿一般,在前院的空地上不停的挣扎。
被堵的口鼻中不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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