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这是苏苏有生以来最难忘的日子。
当她对上霍然闯入的伯邑考抽搐的眼角时,心中浮上四个大字“杀、人、灭、口!”
那……那是什么东西?!
伯邑考瞠目结舌的瞪着眼前的络腮胡妖妃。
这位周方国的第一美男子生平第一次抛却形象的把嘴巴张成“O”字型。
寐喜是这三人中尚且记得摸出理智的人,立刻阖上大门隔绝外界的视线,憋着通红的脸力持平稳的从苏苏脸上拂过,视线努力集中在她的鼻子以上,“当务之急,是该怎么把这些……咳,胡子除掉。否则若是下午陛下突然召见……”
苏苏彻底暴走了。
早知如此当初她还不如干脆的入魔!
虽然被寐喜无视但存在感依然惊人的伯邑考也醒过神来,镇定地行礼,“邑考见过二位娘娘。”
苏苏侧着脸扬袖半遮面,寐喜迤俪着长长的裙裾缓缓走到他跟前,回看苏苏,“姐姐,久闻大公子的琴艺超群,不如将他留在寿仙宫先授与我们琴艺,待艺成,也好早日侍陛下左右,以助陛下清暇一乐。”
苏苏自然知道寐喜打算将伯邑考先扣在眼皮底下,她双眼牢牢盯着伯邑考,道,“也好,回头我吩咐宫人给他安排好厢房。”
伯邑考既然是来进贡为父赎罪,身为质子,他也没有置喙的权利,掩去心底的惊疑,翩然应旨。
退出寝宫时他再望了望那纤弱动人的娇躯……
眼前这只妖莫非是假凤虚凰?
接下来的半个月寐喜昼伏夜出,为苏苏四处寻找解法。
苏苏也抓狂的用尽各种方法,可惜每日清晨皆会准时与络腮胡相见。
寐喜心惊肉跳得看着苏苏日日清晨眼泪汪汪的趴在镜子前刮胡子,周身的哀怨之气更是与日俱增……他只得加快搜寻速度,希望苏苏能支撑久一些。
摘星楼
“苏苏,这几日为何总是闷闷不乐?”帝辛食指挑起苏苏的下巴,道。
苏苏拍开他的手,在他专注的眼神下迅速扬袖掩面。
作甚看得这么认真,若是发现她脸上有胡渣,她怕她会忍不住顺了女娲的心意把帝辛也一道灭口了
“苏苏?”帝辛蹙起眉,伸手欲撩开她掩面的宽袖。
苏苏伸出另一只手再度拍开他,怨念得将话题转到座下的伯邑考身上,“陛下莫再干扰我习琴。”
下首的伯邑考眉峰不动,这些天皆与那妖女粉饰太平,果然,她到底还是按捺不住要出手了。他口中依然平静的抚琴教习,“此琴有内外五形,六律五音。吟、揉、勾、剔……有六忌,七不弹。”
苏苏道,“何为六忌?”
谈到琴伯邑考眉宇间多了几分神采,流利道,“闻哀,恸泣,专心事,忿怒情怀,戒欲、惊。”
“那何为七不弹。”
伯邑考继续款款而谈,“疾风骤雨,大悲大哀,衣冠不正,酒醉性狂,无香近亵,不知音近俗,不洁近秽。遇此皆不弹。”说罢,纤细修长的手忍不住爱恋的从上而下来回抚摸琴身,“此琴乃太古遗音,乐而近雅,与诸乐大不相同。”
苏苏忍不住恶寒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伯邑考指下的玉琴似乎也恶寒的抖动一下琴身的纹路。
帝辛今日似乎颇有兴致,按住苏苏的手道,“伯邑考献上的宝物你还未玩赏过,你且稍等片刻,待侍人把喜媚唤来,一同赏玩。”
“不用,”苏苏情急之下拉住帝辛的衣袖,“喜媚近日身体不适,闭门不出,还是不打扰他清静比较好。”
“难怪这几日都未见她人影。”平日喜媚粘苏苏粘得紧,他心中早有微词,不过还是记得招了巫医,前去喜媚宫中。
苏苏颔首,同一时刻抚上袖内的翎羽通知正在各界为她寻药的寐喜及早归来。
帝辛朝伯邑考挥挥手,伯邑考随即俯首退下,到馆驿领了白面猿猴带进摘星楼。
“这便是白面猿猴?”帝辛看着伯邑考手中的红笼。
伯邑考点头,将笼门打开放出猿猴,包着帕子的手递给它一对檀板。
只见这头传说中弱柳扶风的白猿轻轻敲了敲檀板,随即整座摘星楼便被这婉转而嘹亮的歌喉征服。
它只是半阖上眼站在原地唱着,此音高声时若凤鸣之音,低一声似鸾啼之美,愁人听而舒眉,欢人听而抚掌,泣人听而止泪,明人听而如痴……一时摘星楼上下皆为之屏息,神荡意迷。
在如此迷醉的时刻,从伯邑考身旁的玉琴内忽然闪过一道红光。
苏苏在妖气划过的刹那猛然退了一步
果然,一阵破空声伴随着音乐嘎然而止,原本正在高歌的白猿突然无预警的丢下檀板,朝上首的苏苏袭去。
离苏苏最近的帝辛眯起眼,杀气凛然,在紧急关头朝那迎面扑来的白猿只是一拳!
他原就有倒曳九牛抚梁易柱之力,这充满杀气的一拳,瞬间将这头白猿打跌在地,横死当场。苏苏惊呼一声,只作娇无力状被帝辛揽入怀中,同是妖,她自然也发现是那把玉琴作祟。
帝辛大怒,揽着苏苏直接喝左右,“将伯邑考拿下,推入虿盆!”
虿盆乃是装满蛇蝎毒虫的深坑,行刑时将犯人除去衣物推入虿盆,让百虫活活嘬咬而死。
伯邑考被左右拿下,依他的修为足以轻易甩开这钳制,他却未抗拒,只厉声三呼,“冤枉!”
苏苏懒洋洋偏头看着底下闹腾成一片,这伯邑考原本既然是为父赎罪而来,他若抵抗,此行便是白费,恐怕还会拖累姬昌。但若是不抵抗,这身家性命眼看就要葬送与此了。
帝辛他确实是明君,但他向来不是个仁君。更何况苏苏也不认为他会大方到愿意释放这心腹之患。
帝辛果然喝道,“大胆!白猿当众行刺,还敢强辩,拖下去!”
这段日子伯邑考行事谨慎,抓不住把柄,如今好不容易捏住了行刺这个借口,帝辛怎可能放过。
苏苏勾了勾嘴角,现在就看你伯邑考是惜自己的命还是父亲的命了。
一双媚眼中隐隐有血光闪过,苏苏并未察觉,她的心性正在无声无息的悄然转变,越来越偏向妖魔的嗜血无情。
伯邑考望着台上正悠然看戏的妖妃,暗暗笃定是那妖孽作祟,这倒真冤枉苏苏了。
他心念一转,言辞恳切道,“白面猿猴原本是山中牲畜,虽习人语但依然野性未褪。猿猴原本就善喜果品,今日见陛下席前百般果品,才弃檀板而撺酒席。况且猿猴手无寸刃,焉能行刺?臣伯邑考世受陛下洪恩,岂敢造次。愿陛下究察其情,伯邑考死亦瞑目……”
帝辛哪里会听他辩解,闻言依然面色不变,只再喝一声,“速速拖下去!”
伯邑考心下沉了沉,也知道是无力回天,闭上嘴,他震开侍卫的手,从怀中掏出方巾嫌恶的擦了擦先前被侍卫们碰过的地方,“诸位带路便是,我可以自行跟上。”
苏苏翻了个白眼,事到临头还放不下他的洁癖,等会入虿盆真是期待他的反应。
眼看这伯邑考虽然没有变成肉酱,却喂了蛇蝎。可惜领命将他投入虿盆的侍卫未等片刻却又匆匆赶回大殿禀报,“禀陛下,伯邑考投入虿盆之后百虫不侵,这……”从他踏入虿盆那刻,所有的毒虫纷纷涌动着逃离他一丈之外,如何也不敢靠近。
苏苏忍不住掩住嘴,肩膀微微颤动。
帝辛捏起怀中少女的脸,“你笑什么?”
“我笑这伯邑考真是有趣,”苏苏道,“这般有恃无恐,究竟是真无畏,还是其实另有后招。”
帝辛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姬昌此刻在羑里由闻仲看守,朕自然安心。”
苏苏道,“为何还要看守?”她眼中薄薄的血色转浓,“夜长梦多,陛下还是尽早除了这祸……”
吞吐着杀意的红唇突然被帝辛竖起的食指一按,帝辛定定的看着她良久,“……苏苏,你近日让朕觉得有些陌生。”
她心中一凛,止住话。
“……闻仲从前道你是妖孽,朕从来不信。如今……你莫辜负了朕,辜负了朕的天下。”
苏苏胸中泛起凉意,他三番两次要求她莫辜负了他,摆明心中也未对她交付完全的信任。她这是何苦来哉,敢情她还会害他不成?若不是知道这西岐会夺了他的天下,她会去理会那姬昌的死活?
恹恹地挥开帝辛的手,苏苏直接起身离席,“既然陛下不信我,我也不再多言,省得扰了您的清静。”
帝辛面色难看的跟着起身攫住她的手,“你莫要使性子,回宫再谈。”身为天子,妃嫔这样当众忤逆,论国法家规都该惩处,他可以既往不咎,但笔官谏言却不会放过。
苏苏用力甩开他的手,抿着嘴背对他不吭声。
帝辛脸色缓了缓,好言道,“姬昌先不能动,西岐此刻还可靠姬昌牵制一二,不日朕将彻底围剿西岐,到时姬昌大有用场。至于苏苏你……”他看着少女低垂的脸,停顿了下清晰地道,“有时朕几乎要怀疑……你究竟是不是当年陪伴朕十数年岁月的小狐,为何会让朕觉得……你渐渐不再像一个‘人’。”方才她举手投足之间,是那般贴合接近所有人口中的妖孽,令甘冒天下之大不违也要将她带回宫中的他忍不住惊怒。
苏苏耐下性子,听到最后她也不由捏紧拳,再细细回顾自己先前的言辞,觉得自己当时简直是入了魔障一般,无法控制住言行。
“……也许是这几日心绪烦躁,”她深吸口气,回握住帝辛的手,“刚才是苏苏错了,多谢陛下提醒。”
帝辛抚向她的额,“为何会心绪烦躁?要不要也唤巫医来瞧瞧。”
她抓下帝辛的手,“……我本是异类,就算是巫医也派不上用场。”抬头再看了看帝辛眼中隐隐的忧色,苏苏挤出微笑,“我好的很,也许是时节的因素,再过段时日就会慢慢恢复。”
帝辛立刻传唤乐师舞者,欢歌畅舞,博佳人欢心。
两旁伺候的宫人不由暗自惊叹,盛传妲己宠冠后宫,今日总算是见识了。
羑里
层层把守的牢狱之中,犹是一身宽袍大袖,鬓角斑白的姬昌手持龟甲端正跪坐,将伏羲八卦反复推演。
原本是:乾,坤,震,巽,坎,离,艮,兑这八个基本卦。
他将它们两两重叠,得到六个位次的易卦。
再将八卦中的“阴”、“阳”二爻三叠……
他日夜不休,原本只是在牢狱中闲来无事的推明,如今拈来兴致,不分晨昏黑夜的推演。
日隐星稀,这日待他成功推演出六十四别卦,中分三百六十爻象时,终于捧起今日的食盒,慰然进食。突然石盒底倏地掉落,姬昌心弦一动,背转身悄悄翻转食盒,上面浅浅的刻着:明夜丑时起事。
姬昌认出是姜尚的字迹,能在狱卒送来的食盒内动手脚,看来姜尚已派人暗暗潜入狱中,松下一口气,他抹去地上的八卦推演图,翘首以待。
苏苏回到寿仙宫,寐喜此刻在自己宫中应付那巫医。
她一人独坐,越想伯邑考今日的行动越觉不对,来回在宫中疾走几步,她原本就没有天真到以为战争会不沾染血腥。
事有亲疏,那姬昌姬发既然是对手,她便想趁着这场战争越演越烈血流遍野之前先剪除祸首。
她只犹豫了下便决定明日夜探羑里,望了望天色,等到月上柳梢之后隐去身形匆匆前往寐喜的寝宫商讨一二。
才刚刚打开宫门,霍然,一把镶嵌金粉熏染香风的折扇在她眼前风骚得刷拉一声打开,申公豹将香扇一扬,嘴唇微勾,“美人,好久不见。”
苏苏此刻正是用人之际,皱了皱鼻子憋住香风拂面时暴打申公豹的冲动,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恶狠狠道,“你说过要站在我这一边,有多少人马,别藏着掖着,明日通通交出来!”
“土匪啊。”申公豹哀叹,“连叙旧的功夫也不给就硬逼人家助纣为虐。”
“一句话!给不给!”
申公豹一拢折扇,俯首凑到她耳边悄声道,“你就不怕明日我的三十六路兵马一到,一个不留神把你的姜哥哥给杀了,岂不心疼?”
苏苏眼也不眨地道,“狭路相逢,他与我是对手,我自不会留情。”
申公豹抚掌而笑,“小妲己这般坚决,我心甚慰。”
“再过几日我会为你引荐帝辛,明夜……”她眼中薄薄的血色不受控制的浮起,“我很期待你将给我带来的惊喜。”
申公豹拇指轻佻的刷过她眼下,“……这个眼神真美。我也十分期待,姜尚与你相遇的表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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