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大昏君》第二百四十八章 犯颜直谏还是沽名买直

    杨涟和方震孺奉召入殿,跪倒叩头。数年不见皇帝,二人都有些激动,声音有些颤抖。
    朱由校毫不怀疑这两个人是忠臣,但有时候,忠臣误国却也不是没来由的假话。
    所以,他将这二人外放地方,让他们去干些实事,别在朝堂上犯倔,老是跟自己过不去。
    “免礼,平身。”朱由校缓缓开口,又补充道:“赐座。”
    “微臣谢万岁隆恩。”二人谢恩已毕,方才起身在绣墩恭谨地坐下。
    皇帝长大了,不,准确地说,是成熟了。从神态上便能看出更加地沉稳,更加地有九五至尊的威严。
    朱由校也在打量这两位封疆大吏,年纪都不算大。五十左右,作为官僚正是当时的时候,精力和经验都相当充沛。
    “两位爱卿治理地方颇有功劳,朕心甚慰。”朱由校脸色和熙,缓缓说道:“然国家多事之秋,还需如爱卿这般忠心任事的臣子多加劳苦。”
    “为君分忧,为国尽忠,此乃微臣的本分。”
    “于国有利,于民造福,微臣不敢言苦。”
    朱由校甚是欣慰地颌首微笑,摆了下手,宫人为两位大吏奉上茶水,这又是了不得的恩遇。
    待两位臣子再次谢恩后,皇帝接着说道:“如今的国家形势,二位爱卿已是了解。平辽灭奴已现曙光,不出意外的话,一两年内便会取得最后胜利。而这——”
    皇帝伸出一根手指,重点强调道:“这是举国之力的巨大作用,没有不可计数的物资输辽,不能保证军队的士气,不能保证武器弹药粮草的供给。”
    方震孺和杨涟对此表示赞同,尽管北方数省的赋税没有增加,但辽东的军费是多少,他们心里也有数,上千万都打不住。
    虽然皇帝敛财的手段有点狠,但效果确实显著。若能成功平辽,则为人诟病的便都是小暇疵。这有点象太祖虽然酷烈可只驱除鞑虏,便足以青史留名。
    “外患将除内忧却近在眼前且比外患为祸更烈。”皇帝的脸色正肃起来,说道:“朕召北地各督抚入京述职便是要为将来临的大灾害提早准备。”
    “杨卿、方卿——”皇帝的目光扫过两位臣子,“要度过持续数十年在全北方范围此起彼伏的大灾害一省一地的力量绝对不够。和平辽一样,还是要动员举国之力,共度时艰。”
    说实话,对于大灾害之说杨涟和方震孺是将信将疑的。可信其有也没什么给老百姓减赋免税,地方多屯粮,都不是什么坏事。
    但皇帝说得郑重,把大灾害与平辽相提并论,再次说到了“举国之力”足见其的重视程度。
    平辽的“举国之力”有目共睹,为了筹措军费皇帝不惜向宗藩勋贵,以及文官士绅地主豪富下手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可谓是辣手无情。
    再来一次“举国之力”?杨涟和方震孺交换了下目光不知道皇帝又要如何发力向谁发狠了?
    “万岁!”杨涟躬身拱手道:“推广种植的番薯产量极高,听说还有玉米、南瓜、马铃薯等高产抗旱作物。再加上江南的粮食,微臣以为还是能渡过灾害的,且不会如平辽那般花费巨大。”
    方震孺沉吟着躬身奏道:“微臣以为,灾害既是此起彼伏,想必不会只在一地肆虐。这样的话,应该也有个缓冲恢复,某地也不会十数年颗粒无收。”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杨卿和方卿说得都对,但情况肯定会比想象中艰难。从历史上看,王朝灭亡多是在内部先出问题,导致民乱蜂起,或有强者应势而起,或被外部势力打垮击灭。所以,不得不慎,不得不将其视为头等大事。”
    停顿了一下,皇帝继续说道:“二位爱卿的救灾赈灾渡过灾害的题本,朕都看过了。都很好,但也都低估了大灾害的严重程度和影响范围。”
    这么严重嘛?皇帝怎么会说到王朝灭亡?杨涟和方震孺再次交换目光,都露出了惊愕之态。
    “大灾害影响的是全国范围,只是北方更严重而已。”朱由校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说道:“既是北方,自然包括草原,游牧民族的侵袭难道不需考虑?”
    “一面要赈灾救民,一面要抵御外敌侵袭掠夺。大灾害之下,国家财政能否支撑得住,地方屯粮能够消耗几时,长途运输的巨大消耗,这些都是要考虑和解决的问题……”
    皇帝侃侃而谈,显然已经思虑周细,倒让杨涟和方震孺有些惭愧。
    对于大灾害的准备,二人觉得已经很周到了。但听皇帝这么一分说,显然还是忽略了不少。
    “从江南或者是海外运粮,是赈灾的必然办法。要做好黄河干涸和漕运中断的准备,解决运输这个大问题。”
    皇帝微皱着眉头,继续说道:““长江商会是可以借助的力量,但不能走水运的地方,就只能走陆路,车辆人员、中转仓库都要统筹安排,尽量减少损耗。”
    黄河都会断流,漕运都会中断,这么严重嘛?
    杨涟和方震孺心中震惊,要知道,如果发生皇帝所说的严重事情,影响可就太大了。
    漕运,自永乐大帝迁都北京后,便成为朝廷的命脉所在,明清两朝,没有例外。
    大批的粮食要运往国家中央地区,供给庞大的朝廷机构和官僚家眷,还有北方的军粮……
    “万岁,海运已兴,漕运若断,影响或许没那么严重?”方震孺也不敢确定,试探地回答道。
    朱由校笑了笑,有点无奈地说道:“若不是牵扯太大,且未必合算,朕都想迁都南京了。”
    “陛下,万万不可。”杨涟急忙谏道:“大明国势正盛,灾害必能渡过,岂能有逐食天子?”
    逐食天子有不少呢,隋朝唐朝好几个,朕倒是不怎么在乎。
    朱由校嘿然一笑,随意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也只是那么一想,不必当真。
    其实,要是迁都南京,好象确实能节约很多粮食,省出很多南粮北运的运输费用。但兴师动众,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折腾的事情。
    “朕会设立一个机构,统筹协调各省的抗灾救灾事务。”朱由校作出了重要的决定,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深思熟虑。
    各自为政肯定不行,小冰河期说是全国性、全世界性的气候灾害也不为过。朱由校说的“举国之力”,也不是随便一说。
    将北方数省的督抚召进京,耳提面命,提高他们对大灾害的重视程度。同时,这也是一次考察。不能通过的话,就要换人了。
    考察不只是面试,还要看他们制定出来的抗灾减灾的具体方案。也就是说,今天的召见,只是第一关。
    而对于召见杨涟,朱由校的心理是比较矛盾的。
    杨涟在历史上是有名的“忠烈”之臣,而且廉洁也是没有问题的。但若论才干,朱由校认为他只是中等。
    所以,朱由校也在等着这位“东林后起之秀”谏争。
    果然,眼见皇帝的召见行将结束,杨涟不顾方震孺使过来得眼色,起身深躬,从怀中取出奏疏,朗声说道:“微臣有本上奏,请万岁御览。”
    朱由校垂下眼帘,沉声道:“若内容与以往所上相同,朕已知之,便不必呈上了。”
    方震孺起身,偷偷扯了下杨涟的衣袖,示意他就此告退。皇帝不悦之色已显,再强自谏争,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杨涟并没有退缩,这不是他的脾气禀性。当然,奏疏上也没什么新鲜东西,以前就上过,皇帝不理不睬,更没有丝毫改正的意思。
    “万岁。”杨涟保持着躬身姿势,开口说道:“内容虽无不同,但微臣屡次上疏皆石沉大海,不明所以,敢请万岁明示。”
    朱由校哼了一声,冷冷地盯着杨涟半晌,才缓缓说道:“朝堂上党争不休,结党攻计时,杨卿可上过奏疏?辽东督抚不和,王化贞大言不惭,熊廷弼饱受打压时,杨卿可上过奏疏?朝廷财政不敷,难以支撑两方战事时,杨卿又有何策解决……”
    皇帝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听似波澜不惊,但方震孺和杨涟却知道皇帝在强自压抑。
    “杨卿以为志同道合者,又有多少是正人君子?杨卿与东林诸君探讨性理之学,共商治国之道,又有何利国利民之策献上?”
    “朕重用厂卫,方能耳目清明,不受人蒙蔽;朕惩治贪渎官员,打击劣绅,消除党争,革除弊政,方能使朝堂整肃,国势日上,战事胜利在望。”
    “杨卿难道看不到这些有利的变化,还想着回到以前所谓‘众正盈朝,国势日下’的坏局之中?”
    “你为东林党出头,是承认结党了?看来朕还要继续清除那些满口仁义道德,行事却贪鄙无耻的东林党人。”
    “朕告诉你,做好你的本分工作,为国为民做些实事,莫要拿风骨和犯颜直谏赚名声。沽名买直,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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