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臣》第四十五章 久违

    “都督,翼司的情报。”一名士卒悄无声息的靠近了吕骜。
    “伤亡怎么样?”
    士卒埋在头盔下的面容看不真切,头盔顶部的羽织映照了他的身份,羽司的司长。他轻微的颤动双肩,不知是因为冷亦或者是紧张,半张着嘴,终是没能说出什么。
    吕骜深深吸了一口气,“易煜,那不是你的错。”
    “可是,”易煜低低的嘶吼,“他们都死了……”
    “翼司,还有余下的么?”
    “这封信……是他死前写下的。”
    “他是怎么死的?”
    “是虎巳的蝮蛇箭簇,”易煜低声说,“无药可解的剧毒……一旦沾染,就已经算是死人了。翼司的八名斥候,都是被虎巳用蝮蛇箭射中身亡的。”
    “已经不仅仅是狼顾……连虎巳也出动了么?”吕骜自言自语。
    “不……都督,虎巳的出动并不是刺探酉矢,”易煜抖开了信封,“而是监控狼顾。”
    “监控狼顾?”吕骜捏住信纸,迅速的读完了。
    “狼顾似乎有策反之心。”
    “这个倒没有什么可以疑虑的,狼顾司本就是一个反骨的组织。他们会有策反之心,广皿的武王最是清楚。”吕骜压低了声音,“传我的手谕,羽司其余五名斥候接着分散在外围打探消息。奔骑已经在北方养精蓄锐了很久了,他们不会就此放下的,一定还有别的隐密。”
    “可是都督……”易煜像是有话要说。
    “没有什么可是的,这是我们最后的办法了。”吕骜转过头似是寻找五人的踪迹,“易煜,我也有一项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虽然你才刚回来。”
    易煜一愣,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都督,您是要我……”
    “你明白就好。”吕骜打断他,复而盯着那五道越来越近的剪影。
    “都督让这五个小子在校场练跑,是想试试他们的耐性么?”易煜似笑非笑的问。
    “只是杀杀他们的锐气,这帮小子没有经历过上阵,终究是不会成长的。”吕骜跺了跺脚,像是要甩掉一身的寒冷,“他们都太浮躁了。”
    “是很浮躁,不过都是些孩子……也许还太早了。”易煜收回了信筏。
    “最小的那个孩子,都已经十五岁了,”吕骜指着远处的司空羲,“可是他的心智甚至不像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也许是经历的太多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他第四次进了吕府偷走一些钱财了,他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直到完全恢复,花了极少的时间。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了他跳下床浑身没有任何事情,我不会相信那是一个人该有的恢复速度。”
    “真的会有这样的人么……”易煜怔了怔,似乎是完全沉浸在了吕骜的话里。
    “他或许会是第一个……”吕骜喃喃的说,“那是一双带着恨的眼,深藏着烈火。简直像是撕碎任何的猎物。”
    “都督有意让我跟他一叙么?”
    “会有的。只是比起这来,有些更令我担忧的是,这些孩子都已经早早的看惯了死人了……他们甚至比你更早的接触了死这一释义。”吕骜忽然看向了易煜。
    易煜一愣,“都督这是何意?”
    “不说也罢……”吕骜自顾自踱步出了校场,“易煜,随我走走吧,你已经很久没有跟着我像这样在府上闲聊了。”
    易煜没有说话,他跟着吕骜慢慢走出了校场。
    校场外,中庭附园。
    围园而栽的数十棵青烨树,挺立在严冬里,依旧长青。它们高大的枝干遮蔽住了附院里小小的光,使得附院的光线并不像其他的院落那么得天独厚,有着充裕的阳光。吕骜坐在小园里,用火柴点燃了烛芯,轻手轻脚的抓住火烛的侧边,走近了小园中央的池子前。池子里有数量非常多的锦鲤,鱼儿们一经见到突如其来的亮光,大幅度的甩尾摇动,像是受到了惊吓,可是没过多久,他们就停了下来。
    吕骜静静的观赏着池子里的锦鲤,细数它们身上不同的斑点与颜色。身边的易煜垂手站在他的身旁,也跟着古钥去欣赏池子里的锦鲤。虽说易煜离而立之年还要差上几个年头,但多年的军旅斥候生活,俨然已使他成为了一名勇武的悍将了。吕骜对他,甚为倚重。
    “易煜,你说这凰清池里的锦鲤能撑过这个冬天么?”吕骜扣响雕栏,池子里的锦鲤们猛打了一个转,深入了池底。
    “都督,每到冬天都会有专人来为它们更换温暖的水来保障它们的生命。我想,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吧?”易煜慢慢的回答,他并不明白吕骜的意图,这池锦鲤是他亲手养的,他难道还会不知道锦鲤的习性么?这绝不可能。
    吕骜点头,眼里有黯淡的光流转。他在池边的台上看到了锦鲤们在争印那抹倒映的烛光,有些新奇,就微微向前移动了烛光,而那些锦鲤们又循着烛光的地方游荡过去了。
    “这些锦鲤可花了我不少的金铢啊。”吕骜喃喃道,“它们有着极为舒适的环境得以生息,可重重山野之外的江海湖畔,并没有温水供它们享用啊……”
    易煜愣住。
    “易煜,你看这条鲤,”吕骜高举起了火烛,用手指着池子里那一条比同类都要大上许多的九纹龙锦鲤,鲤身上宛若暗云涌动的墨黑像是几条翻卷飞腾的墨龙,就要冲出来一般。
    易煜循着吕骜的手,看清了那一条最大的九纹龙锦鲤,有些惊奇,“都已经这么大了!”
    “是啊……都已经这么大了。记得那回我突发奇想,见了武役贵胄们的宅邸里,养了一大池子的锦鲤,就在心里暗自发了狠也要养一些。”吕骜不禁笑了,话也是越说越多,“哪成想,这一养就是养了这么多。凰清池每年都在扩建,看管这池子的专人也在逐年增多。夫人常愤愤的说我这么养下去,迟早会败光家产的。那时的附院里,还没有这么多足够遮蔽天空的青烨树,我就这么在园子里跟着小厮一起侍弄这池子,兴致勃勃的还像是年轻时一样,全然没有理会夫人。小厮诚惶诚恐的接过去一些鱼饵,却迟疑着没有扔下池子。我有些奇怪,就问他为什么不动了?他战战兢兢的说夫人在生气。直到这时我才想起,方才原来是夫人在训斥我呢。我回头看着夫人又气又怨的样子,倒是没来由的笑了,她可真美啊……还是跟早些年一样,一点没变,就是我越来越变的不像当年了。”
    易煜忍俊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都督,您倒是很怕夫人呢!”
    “算不上怕,”吕骜慢慢的摘下腰上悬着的并蒂同心玉,长久的映着烛光去看那美玉,“只是我太不想离开她或是太爱她了吧。毕竟……在那烽火整个陆洲的年代,也只有她愿意不辞辛苦的为我擦拭身体,为我止住那极深的伤口的血。”
    “这美玉倒也不愧是都督的眼光,在挑玉上一向是上乘。”易煜望着吕骜手里的并蒂同心玉,不由得痴了。
    美玉上雕刻着由一枝花梗上并蒂而生的并蒂莲。花头瓣化,蒂分离瓣为两朵莲花,似是一蒂二花。羊脂一般的玉里沁着几点幽远的沉黄,温润而泽。
    吕骜收回并蒂同心玉,眼光触在了易煜的脸上,“易煜,你几岁跟我来到吕府的?”
    “五岁时,您在战火的废墟里找到了我并将我带了回来,”易煜一怔,有些疑惑,“怎么了都督?”
    “没什么……只是有些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我知道您在怀念以前酉矢国的强大,恨现在的酉矢没落的太快了。”
    “我知道,但那已经无法逆转了,不是么?”
    易煜仍想说什么,却被吕骜打断了。
    “知道么,易煜。一味的在府上操练,可不会造就真正的将军与武士。只有真正入阵,才能体会那一切,褪去稚嫩。所以这些年轻的孩子们,也该出去历练一下了吧。”吕骜的话音很静,他的眼仍触在池子里成批而游的锦鲤们。
    园外,慢慢地走来了五人,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了,而他们没能坚持到最后,就被吕骜派过去的婢女带了过来。
    古钥上前抢跪在地,其余的青年也都争相跪在了地上,等待吕骜的指示。
    “古钥,感觉如何?”吕骜似笑非笑的看着古钥。
    “一百圈……也并没有那么难。”古钥硬着脸抬头,还在使劲的喘着气。
    “嘴硬!”吕骜一巴掌扇在了古钥的头上,“这么点惩罚都撑不下,若是行军上阵,你们该怎么办?”
    “都督,可……”司空羲忍不住插嘴。
    “可什么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们都给我站起来!”吕骜大声说。
    二人愣了一瞬,皆是一喜,连忙又扑将下去道谢。
    “都给我站起来,成什么样子!”吕骜别过了头,“也许你们把这次派给你们的任务完成,我倒是要谢谢你们!”
    古钥与司空羲瞠目结舌,不明白吕骜的意思。
    “接下来我会安排给你们一项十分紧急的任务。”吕骜的眉眼环顾了面前的一众人。
    “我身边的这位是燕翎军羽司的司长,易煜。”吕骜指着易煜,“他将带领你们去南面的烈逊城执行公务,向烈逊爵传讯前线的消息以及必要的军事支援。”
    “出城?让我们?”司空羲震惊,“会不会太早了?”
    “不,已经太迟太迟了。”吕骜缓缓拨弄手里渐渐昏暗的烛光,“已经没有时间留给我们耽搁了。”
    “都督!”这时,北堂晟与程毕同时走向前去,半跪在了吕骜的身前,像是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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