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国史馆会堂中,喧嚣如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掌管馆中常务的赵爹哪怕是极好的脾气,这个时候也再难忍耐,一反平日里的文雅之气,拎起手边的小锤,铛铛铛的猛敲着主席位边上的铜锣。
等会堂里没了声音后才大声咆哮道:“嚷什么嚷,嚷什么嚷?一桩桩来,一个个表决!哪个再敢喧哗,警卫何在,通通给我赶出去!”
太上皇一般的赵爹,牌面当然是很大很大的。
但他自己做啊。
面对着一个个文人墨客,他自己要平易近人,那就也别怪‘威严扫地’了。
自己先就把身份抛弃了,久而久之的,你还叫别人怎么来怕你啊?
本来赵爹在赵家的存在感就不大。
等到赵二叔、大姑父、小姑父,还有舅舅等纷纷在朝中找到了自己的存在价值后,赵爹就也有些坐不住了。
赵亮思之他的年龄,那也的确是这样。
不管是从人生价值还是从健康上考虑,没个事干,的确不美。
那想来想去,他就想到了修史。
给满清修史,同时也给老赵家修史,还有就是给欧洲人修史。
不整出一个欧洲史书来,想要叫大家更快更系统的认知欧洲,那是不可能的。
而同时国史馆下属的还有一个调查科,因为国史馆除了要编写国史纲目外,还要分类分科的调查和撰写更细致的史料。
太多的人被养在国史馆里了,不给他们找个事儿做,那不是白养了么。
而且赵亮个人也觉得那些更细致的史料很有用。
所以就为之设立了一个调查科,从民生经济到工业科技,五花八门的全都包括。
调查个一些总结报告甚至都能直接送上赵亮的桌头。
且调查科内不少人都是被社会‘淘汰’的旧文人,他们对现在的中国肯定有不满,但又没有勇气拒绝和反抗赵大王,现在被送进调查科了,一个个就神气了起来,不知道还以为是白衣御史呢,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事儿是层出不穷。
但这同时也是对地方官府的一种监督和提醒不是?
随着时局的发展,越来越多的旧文人会老去,等过儿二十年再看,无论是国史馆还是调查科,肯定不会还那么多人。
但现在就只能如此了。
放着地方上的旧文人在那里叽叽歪歪的并不好受。
这些人名头挺响的,有门生弟子,影响力可不小。
而赵亮既不杀人,也不准备搞文字狱,那索性就养起来了。
反正除了国史馆外,还有地方史料馆么。
国史馆和地方史料馆里一分配,那些被淘汰的旧文人就都有着落了。
这就跟康麻子招揽黄宗羲之类的遗老遗少去修明史是一个道理。
把这些人全塞进去,耳根子清静一些也不错。
而这同样也是对那些旧文人的一种提点,上头看着你呢,是想死想活啊,还敢“妖言惑众”?
那骨头真硬朗的,之前怎么不死呢?
没机会当官也有机会搞团练的么。
而也同样是因此,整个国史馆里是山头林立。
因为进来的人多是有黑料的,一旦利益冲突的时候,自然就少不了相互攻讦了。攻着攻着大家就又该是抱团聚群了。
这都是文人墨客的拿手好戏,是他们的天赋技能。
而至于说什么‘利益’冲突让他们能撕破脸皮来,那可就多了。
从课题的划分,一些经济军事司法领域的细史,那领头人配合着民间的调查人员,利益小吗?
再到一些中外历史、自然、中外地理等科目图书的编撰。
因为油墨和印刷机械的再升级和普及,整个中国的各类图书价格是哗哗的往下降。
各类书籍的销售量大增。
书籍的种类也在迅速的丰富中。
比如儿童少年都可以看的历史小故事、成语小故事、神话小故事等,还有百科故事,中华上下五千年,外国的童话故事等等。
甚至他还希望有十万个为什么,科普百问百答这些书,但显然现在还为时过早,不具备条件。
儿童的、少年的、青年的、成年的,还有各科教科书。
这都是大肥肉。
不但是实打实的利益,更是名望声誉,其中的利益足以叫那些个‘文坛名士’们挣破脑袋。
就比如今天。
这还只是金陵国史馆的大会,而不是金陵燕京两大国史馆和各省馆代表的大会,那会更热闹。
因为后者是各大团体分猪肉,可哪怕燕京和各省馆代表联手了,那该是金陵国史馆的还是归金陵国史馆。
原因就在于金陵国史馆是‘今史’,燕京国史馆是清史,各省馆的份量则太轻了。
双方都不在一个等级上。
前二者至少也是个进士,要么就是刘台拱、段玉裁(乾嘉学派大家)这类名头响亮之辈。而后者却充斥着不少举人,甚至还有个别的秀才公。
只能吃前者的一些残羹剩饭。
只不过金陵国史馆内也不太平,很多人一开始对于编撰书籍没兴趣,甚至最初时候都要强行下达任务。
可等到见钱了,大家又一窝蜂的上前争。
原来的主人当然不肯让,但后来的饿狼又不是善于之辈,金陵国史馆早搞得一团乱麻了。
乃至钱大昕这种牛逼人物都已经镇不住场子了。
今日大会本身的目的就是针对来年一些课题、书籍的申报。这本只是一个申报,申报之后还需要国史馆的委员们审评审核呢。
但就是这个申报,就已经这么热闹了。
回到家中后,赵爹整个一神经衰弱的模样,可把赵妈看的心疼坏了。
“那些个人要吵架就去吵架,你理会作甚?好好的甩手掌柜不去做,偏要当大管家,你可真是老糊涂了。”
赵爹闭着眼睛半响不说话,在回来的路上他气冲冲的发誓要打道回府,不跟这群混蛋玩了。
他得空去燕京住几天,看看过去皇帝老儿的紫禁城,看看叫他儿子都念念不忘的圆明园,这不香吗?
何苦跟这群混蛋聒噪。
一个个张口闭口长篇大论的家伙,背地里拉关系套近乎,人情往来和暗中运作,那真以为他不知道么。
还有脸在自己跟前义正言辞的据理力争?
也不嫌害臊。
但现在这话憋在他嗓子眼里,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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