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推移,现场的人越来越多,除了台上的座位,台下的座位已经满满当当,几乎可说座无虚席。
沐无敌叹道:“太子为了替永宁郡主选个郡马,居然动用这么大的阵场,要夺这个郡马,我看比考状元要难上十倍啊,十七,你真有信心吗?”
张十七摇头道:“不管怎么说,选郡马只是小道消息,太子殿下的真正目的,是想通过辩论,替大明找一条长治久安之策,这也算是一大盛事了。”
盛云遥却用不屑的口气,极小声地道:“什么替大明找一条长治久安之策?太子的目的只不过是两条,一条是收卖人心,一条是替方孝孺造一些声势罢了,但是替方孝孺装声势的目的,其实也是收卖人心。”
张十七请教道:“何解?”
盛云遥道:“前元末年,各地烽火四起,人人自立为王,天下逐鹿,最后由当朝皇上获得一统,现在皇上的目的不再是四处征战,而是替朱家稳定江山,千伙万代,永不更替。
而要做到这一切,必须要让天下士子归心,方孝孺是个大马屁精,他写的书,全是教育士子们要如何忠于皇上,忠于大明,只是他现在还是个布衣,没有什么名声,他说的话自然没有人听。
所以太子才搞这样一场辩论,目的就是要提高方孝孺的位置,这样的话就会有人去传诵他的那些马屁,久而久之,就天下归心了。”
张十七皱着眉头道:“也不能这么说太子,太子素有贤名,朝中官员,个个都说皇上有点厉害,而太子却仁义的很啊!”
王嫱白了他一眼,哼道:“公子,你也当了那么长时间的官了,怎么还这么幼稚,什么仁义啊,全是假的,他是监国太子,皇帝的儿子,他真的要劝皇上去赦免几个人的话,皇帝真会反对吗?”
张十七张了张嘴巴,接不上话。
王嫱又道:“皇帝和太子,无非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但实际上呢,帝王之家最是无情,如果有谁威胁到他们,他们一定会把那个人连根拔起。
只不过呢,皇帝现在老了,考虑到接班问题,便让太子做做好人,这样的话,所以人自然会去求太子,一求二求,对太子、对将来的新朝,自然就忠心了!”
张十七和沐无敌对视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王嫱这句话,实在挑不出半句毛病,他们以前道听途说,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有王嫱经历了切身之痛,才能真正有所领悟
三人正在说话,突然有司仪喊道:“监国太子驾到!”
全场所有人顿时都跪在地上喊道:“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然后一个个把头叩在地上,不敢稍抬。
稍倾之后,只听台上有人喊道:“众位卿家平身!”
众人这才坐了起来,只见北边高台之上,已经坐满了人,当中一个身着玄色冕服,头顶朱冠,显然是太子,旁边一个凤冠霞披,应该是太子妃,右边的却是一个少年,自然是皇长孙,一身戎装的李景隆也来了,坐在最队伍的最右边。
张十七的目光却傻傻地盯着太子妃身边的女孩子,虽然她的脸部前面笼着一块轻纱,虽然她身着郡主盛装,可是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这个女孩子便是林若初。
可一瞬间,他突然如同被重重撞了一锤,一瞬间之间瘫坐在椅子上,胸口疼得无法呼吸。
盛云遥立时察觉他的这种变化,连忙问道:“十七,怎么了?若初姐姐没有来吗?”
张十七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摇头道:“来了,太子妃身边的人,便是她了。”
盛云遥看了两眼,立刻夸道:“虽然若初姐姐面上罩着轻纱,可是我还是可以看得出,她是那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难怪你对她念念不忘,她既来了,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张十七苦笑道摇摇头:“没什么,你不会懂的。”
他不可能忘记,那个时候他从沈家手中拿回翡翠项链第二次给林若初戴上的时候,林若初曾经说过,这辈子,除非她死,否则没有人再可以把这个项链摘下来。
可是他现在分明看到很清楚,挂在林若初胸前的,即是一个红火色的宝石,此外,她的耳环,发饰,没有一件是他所赠送的饰物。
林若初的一定知道,今天这个场合,他会在这里出现,可是她却没有戴一件他所送的饰物,这是要彻底的与他划清界线吗?
她在找他吗?
她会看到他吗?
可是林若初面前的轻纱笼盖了一切,让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
在太子宣布之后,方孝孺和吴沉的辩论立刻开始了,可是张十七一句都听不进去,他一直在盯着林若初的脸,希望她能在人群之中找寻自己,只可惜,他分明感觉得到,林若初的脸从来都没有向他这边停留片刻,片刻都没有。
她与他的距离,就如同现在这个辩论场一样,已经遥远的不在同一片天地,再也无法相连了。
方孝孺和吴沉一直相互辩论了一个多时辰,很显然,他们各持观点,谁也没有说服谁,但是正如盛云遥所说的,有一点,他们两个人都反复强调,大明朱氏是天选之子,所以,天下士子,要忠于朱氏,忠于大明,永不背叛。
太子总结道:“好,吴老先生和方先生一番言论,深切我大明朝种种时弊,让本宫大为受益,待本宫将这些言论整理之后,必奏与皇上,在我大明今后的施政中加以改进。”
方孝孺和吴沉连忙跪谢道:“多谢殿下赏识,臣等万死不辞!”
太子又道:“今日在这国子监中,来了大批的青年才俊,听完吴老先生和方先生的言论,想必会有不少的感触,同时,我也相信你们平时也一定有你的治国方略,不妨大胆直言。”
他略略顿了顿,又道:“只是今日才俊众多,本营觉得想谏言的人必定很多,如果大家争先恐后,只怕会乱了秩序,不如由本宫指定,各位依次发言。”
一众台下的人都道:“遵殿下旨意。”
太子问道:“徐景永可在?”
徐景永连忙站了起来:“回殿下,微臣在!”
太子微笑道:“徐景永,你素来有天才之称,朝野皆知,今日便由你在一众青年才俊中抛砖引玉,先行发言,你意下如何?”
徐景永连忙躬身道:“遵旨!”
他站直身体,却没有急着发言,而是问道:“殿下,微臣有一事要向殿下请旨。”
太子点头道:“但说无妨!”
徐景永道:“微臣生怕所说之言太过惊世骇俗,故先向殿下请旨免臣大不敬之罪。”
太子哈哈大笑:“徐卿,你可真够小心的,好,本宫在此宣布,今日之会,诸位才俊只管畅所欲言,即使是大逆不道之言,本宫也一律不究,不论何人均不得以今日会上之言问罪任何一位才俊。”
徐景永长身下拜道:“多谢太子殿下,微臣听二位先生引经据典,征古通今,确实精彩绝伦,令微臣深感折服。
但是二位先生所争辩的大多在伦理、朝制、秩序、律法,这些虽是一国一朝之基石,但对我大明而言,伦理、朝制、秩序、礼法纵然有所偏差,只需皇上施政之时,左右调整尺度,掌握宽严,则一切可迎刃而解。
所以,臣以为,大明朝确实有大危机,但危机并不在此。”
他这些话一说,底下立刻有人窃窃私语:“什么大危机啊?分明是危言耸听,想引人注意。”
“是啊是啊,我大明自立国以来,严禁宦官专权、后宫干政,外戚勾连,皇上的英明直追尧舜禹汤,官员之清廉更是前所未有,民风之淳朴可谓路不拾遗,哪里来的什么大危机?什么天才啊,简直胡说八道。”
太子轻轻咳了一声,底下立时一片肃静,太子道:“那徐卿以为,我大明朝有何大危机?”
徐景永道:“启禀殿下,我大明自立国以来,内整吏治,外却强敌,百姓安居乐业,四海之内,几无闲田,丁户日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民风淳朴,夜不闭户。
然臣追思先朝,秦始皇时,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地,胡人不敢南下牧马,士不敢弯弓抱怨;
汉武时,卫青霍云病追亡逐北,让单于折箭,胡人授首,敢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而盛唐贞观开元二世,四夷尽服、八方来朝,大唐之名扬于海外,声望之隆,后世无可追及。
然而,殿下,今日我等回望长安、洛阳、阿房宫,或是青砖旧瓦,或是漫漫古道,或是残垣断壁,落日余晖之下,唯有黄花散落,不复当初。
典故有言:商亡于周、秦灭六国而亡于楚人、西汉亡于王莽之祸,东汉亡于十常侍之乱,大唐被渔阳鼙鼓所震,转瞬之间便江河日下,藩镇割据,湮没于五代十国。
我等可以找到一堆理由说明先朝之亡,外戚擅专、后宫干政、宦官越权、地方割据,但归而言之一句话,君权旁落,一旦君权旁落,即使举朝皆是良臣能士,离败亡亦不久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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