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访云门山,悠然踏龟鳞。
移步皆苍翠,招手即白云。
勿扰陈抟梦,恍闻范公吟。
明月照青州,仙境蜕俗痕。
青州城,历史悠久,名人辈出,历朝历代皆为政治,经济,文化重镇。
因其,“右有山河之固,左有负海之饶”,亦是军事重镇,兵家必争之地。
大齐皇朝,国都青州城。
皇宫东侧宫墙之外,护城河的河水接连着一片风景秀丽的人工湖,其名为东湖。
每逢盛夏来临之际,东湖里的荷花便开始竞相绽放。这里,被誉为青州城八景之一,也是无数文人骚客,赏花吟诗的必经之处。
荷花东巷,站在此处隔东湖而相望,便是恢宏大气,金碧辉煌的大齐皇宫,相距也仅仅只有二里之遥。
这一条窄巷,不是一条直巷,反而有些蜿蜒曲折。但是此处,却是遍布奢华大宅,住满达官贵人。每日的寅时刚刚一过,各式各样的马车,官轿,便开始络绎不绝,竞相赶着前去早朝。
*
景德元年,十二月初四,亥时。
寂静的夜空之中,洒落下来片片雪花,古朴厚重的青州城,已经被银装所素裹。
“夫君,你怎又打开窗子?外面正在飘雪,你也不怕身体受凉?”
刚给火盆添置完木炭的李夫人甄氏,就瞧见自家夫君站在窗前凝眉沉思。她紧忙走上前去,想要把窗子关上。
“这一场雪,恐怕是要越下越大。也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将要糟灾?哎,圣上登基不久,根基未稳,还真是雪上加霜。”
李思面色略显忧愁,头也未回,依旧直视窗外一片素白。他好似在自言自语,又好似是在与夫人诉说。
“你啊!不过是一个闲散国公。这又是操哪门子心?就算是闹了雪灾,那也应该是户部先要着急才对。”
甄氏伸手将窗子关上,又给李思披上了一件衣服。她拉着他的手,向床边走去。一边走,还要一边发着心中牢骚。
当今圣上,虽然给自家夫君封了国公,她也是有着一品诰命在身。但是不知为何,却是一点实职都未曾许。
“休要胡说,圣上自然是有圣上道理,你一介妇人怎会明白?岂容你在此嚼舌。”
“大雪若是继续再下,将会有多少穷苦百姓的房屋承受不住?如此凌冽寒冬,他们将要如何度过?我焉能不去为之操心。”
“黎民百姓,乃是国之根本。”
李思有些许发怒,面上胡子微微翘起,他的一双眼睛狠狠的瞪向她,略作训斥道。
“是是是,夫君教训的是,妾身知错,妾身以后再也不敢胡言乱语。”
“夫君,天色已晚,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清早,你可是还要前去早朝。”
甄氏却是并未在意李思训斥,二人夫妻多年,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他的脾气。
“你呀你!”
“好了,这就歇息吧。”
李思伸出手指,轻轻的点了点她的额头,稍显无奈的摇了摇头。
“走水了!走水了!走水了!”
刚刚躺在床上不久,忽然听到门面传来数道惊呼之声,一瞬之间,夫妻二人睡意全无。
“嘭嘭嘭。”
“老爷,夫人,不好了,走水了!”
门外,丫鬟一边在焦急拍门,一边在大声向着卧房里呼喊。
夫妻二人匆忙起身穿衣,快步跑出卧房。
府邸之内,火光冲天,丫鬟仆役往来穿梭。有人在寻找木桶,有人在搬东西,有人手足无措,有人惊慌乱叫,已经是乱作一团。
“小姐呢?她在哪里?她有没有事?”
“是否派人前去通知水龙局?”
李思伸出手来抓住拍门丫鬟手臂,对她询问道。
“李管家已经差人前去通知水龙局。”
“至于小姐?奴婢听到走水,就先跑来老爷和夫人这里,却是并未见到。”
丫鬟此刻,额头之上已经挂满汗珠,显然是十分匆忙奔跑过来。
“我已知晓,你先下去,帮忙打水救火。”
李思闻言,微微皱眉,向着丫鬟吩咐说道。
“夫君,快!快点前去看看婉婉那里如何?”
甄氏面色紧张,拉着李思手臂,便想要前往女儿闺房之处。她的眼角,已经挂着些许泪珠,此时的她,万分担心女儿的安危。
“父亲,娘亲。”
娇滴滴的呼声忽然从耳畔传来,却是瞬间将两个人吊悬的心轻轻放下。
只见,一位身着黑衣的女子,怀中抱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可爱女孩,向着他们这边缓缓走来。
犹如搪瓷娃娃一般的脸庞,依稀还挂着些许睡意,显然这个女孩刚刚被他人叫醒。
“婉婉。”
“幸好你没有事。”
甄氏见到女儿出现的一瞬间,便匆忙跑了过去,一把将她抱过来,深深埋在怀里。
“老爷,这火很不寻常,有人故意纵火。”
黑衣女子面色十分严肃,她轻身走到李思身前,对他附耳说道。
“该来的总还是会来。”
李思目光望向远处,那里,火光四起。火油燃起的刺鼻味道,伴随着凛冽寒风,侵入到他的鼻孔之中。
“婉婉托付于你,你带她先行离开。”
“待到她十六岁之时,再将东西亲手交还于她。”
李思目光始终望向远处,没有看黑衣女子一眼,也没有回头去看近在咫尺的女儿一眼。
“莲心,必不负老爷所托,定然舍命守护小姐周全。”
黑衣女子面色坚定,对李思保证说道。只是在她眉目深处,却是隐隐透露出一丝不舍。
“你的命与婉婉之命,皆是同样重要。”
“去吧,若是再做耽搁,恐怕你们很难轻易离去。”
李思轻轻挥手,对她吩咐道。
“是,莲心遵命。”
黑衣女子转身,向着紧抱女儿的甄氏身前走去。
“将婉婉交给莲心。”
李思的吩咐,有些不容置疑,传到了甄氏的耳中。她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未曾多想,将怀中女儿轻轻递到了莲心的怀中。
小丫头睡意朦胧,到了此时,她还迷迷糊糊,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抱着婉婉的莲心,再次深情看了一眼,依旧还站在原地李思的背影。之后,她迅速抽身离去,眨眼之间,便已经没有了踪影。
李思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的眼角,一滴眼泪伴着雪花,轻轻滑落下来。
“夫君。”
甄氏此时也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有些莫名的恐惧之感缓缓袭来。她轻身走上前去,抱住李思的手臂,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头。
“素媛,你可曾有怨过我?”
望着眼前一张完美无暇的俏脸,李思饱含深情的问着她。
“从未有过,自妾身十八岁嫁于夫君。这七年来,夫君一如既往的敬我,爱我,待我有百般之好。甚至你连一房妾室都未曾纳,妾身已经很是知足。”
靠在李思的肩膀之上,甄氏脸上挂着深深的满足与幸福之情。
“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
闻听甄氏如此叙说,李思轻轻闭上了双眼,他伸出手来,狠狠将她拥紧。
“好,那夫君可要记得等我。”
甄氏微微仰起头,看向了李思一张她已经看了七年的脸,依旧还是如当初那般俊美十足。
“我会等你,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雪花依旧缓缓飘落,洒落在他们被风吹散而纠缠到一起的黑发之上。
*
皇宫之中,此时的御书房之内,却是传来阵阵咆哮和摔杯的声音。
“简直荒谬,荒谬,简直胆大包天。”
身着一袭明黄九龙加身的景德帝,浑身颤抖。他面色悲怆,掺杂愤怒,还有些许不可置信。
在他身前的御案之上,有一封皱皱巴巴的折子,依稀还能看清上面的字迹。
“十二月初四,夜,定国公李思一家,于火灾中殒命,四十八口,无一幸免。”
这封折子,天还未亮,便敲开了禁闭的宫门,加急呈了上来。也正是因为这封折子,原本平静的青州城,此时,已经开始暗流涌动。
“天子脚下,屠戮当朝国公满门,如此狂妄,说,朕要你们这些人有何用?”
“这里,可还是朕的皇城?”
景德帝一双恐怖至极的眼睛,瞪着下面一众战战兢兢的官员,嘶吼着。
“圣上息怒。”
所有人的后背皆是冷汗直冒,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息怒,息怒。”
“定国公与朕,亦师亦友,一家老小四十八口,此刻还死不瞑目,朕如何才能息怒?嗯?你们可知朕的心头,宛如刀绞。”
一众官员依旧把头深埋,此时的景德帝,就像是一只暴怒的雄狮。
“封闭青州城九门,自此刻起,只许进不许出。”
“查,给朕狠狠的查,挨家挨户的查。”
“暗卫,大理寺,刑部,青州府,都一起给朕查,若是查不出来何人所为,你们头上的帽子也就别想要了。”
“你们可能听懂?”
景德帝盯着身前的一众官员,尤其是他刚刚点到名的几位主官,语气森然的吩咐。
“微臣遵旨。”
大理寺卿,刑部尚书,青州府尹,这三人倍感压力,这惊天大案,到此刻,却是还没有一点线索。
“都下去吧,让朕静一静。”
景德帝,轻轻的挥了挥手。
“微臣告退。”
一众文武大员,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御书房之内,灯火依旧通明,却是异常安静,仅有呼吸之声。
“德保,还记得朕与定国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景德帝的目光之中有一丝追忆,问着正在一旁伺候的贴身太监。
“怎会忘呢,那时,圣上您还不是太子呢”
圣上与定国公的第一次见面,德保记得很清楚。
正是因为那一次见面,还不是太子的当今圣上,在之后便开始强势崛起,击败了一众皇子,从而君临天下。
“是啊,若是没有他,就没有朕的江山,没有他,怕是朕早已经”
景德帝的心,万分悲痛,李思,就这样,离他而去了。
他回忆着二人从相识,到一路过关斩将的染血之路,这伤感之情,便再也掩饰不住,眼泪轻轻的滑落。
帝王,也有落泪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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