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与海》第七节 家2

    “我想妈妈了…”奥黛丽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她妈妈是个生活在贫民窟的平凡妇女,宁可挨饿也要省下一点可怜的面包皮或残屑拿给她和哥哥吃,那张沧桑发黄的脸总是慈祥的笑着,夜来给她和哥哥缝补衣衫。她再也看不见那张沧桑发黄的脸了,那张脸被埋葬于阿尔巴尼亚贫民窟的坟墓里。
    疾病,真是个可恶的东西…
    “拿着。”坎博尔递来一支短小的黑色手枪和弹夹,弹夹内嵌有七颗子弹:“遇见猛兽,它可以保护你。”
    “手枪!”哲克斯眼前一亮,把那支手枪从坎博尔手中抢过来,让手枪在指尖旋转,潇洒的一甩,稳健的握住枪柄:“是毛瑟驳壳枪…你从哪搞来的?”
    新希腊共和国对枪支的管制极其严格,证据确凿时,地方警察甚至有剥夺私自售枪者生命的权力。检举私自售枪者也可以获得一笔不菲的报酬,这使得私自售枪者彻底失去生存空间。毛瑟驳壳枪…长288毫米,口径7.63毫米,重1.24千克,20发弹匣供弹,子弹初速每秒425米,射击方式为单发和连发,射击速度每分钟900发,有效射程50-150米。这种枪穿透力大而且便于携带,只有军界的中尉以上军官才有权持有,连贵族都很难搞到手。难以想象坎博尔是通过何种手段获得这支枪的,要是被警察抓住,他们三个人都得上绞刑架。
    “我这里还有两支。”坎博尔递给奥黛丽一支捷克CZ75手枪,把黑色的格洛克22手枪别在自己腰间:“三支枪只有41发子弹,省着点用。”
    奥黛丽接过那把捷克CZ75手枪,入手冰凉且重。
    “这是弹夹和子弹,现在你自己装上弹夹,朝那棵树开枪。”坎博尔的手掌在奥黛丽面前摊开,里面躺着狭长的弹夹和五发子弹。
    奥黛丽思忖片刻,把子弹一枚枚推入弹夹,把弹夹推入枪柄,上膛。用双手握着枪柄,闭上眼睛,枪口对准远方那树,颤抖的扣动扳机。砰的一声枪响,麻雀们受惊而起,呼拉拉的拍打翅膀,从堆积着冰雪的树梢上没入无尽苍穹。
    出乎坎博尔的意料,坎博尔原以为奥黛丽不会使用手枪。他不知道,奥黛丽曾在靶场捡过子弹壳,黄铜打造的子弹壳很值钱,运气好的话,捡一天能赚五六毛钱。奥黛丽在靶场捡了六天子弹壳,正当她开心的在路边蹦跳,清点一天的收入时,捡子弹的男孩们从右侧跑来,抢走了奥黛丽装子弹用的橘黄色破包。
    奥黛丽高喊着追逐,路人投以好奇的目光,却无人出手相助。冷漠的脸,笔挺的西装和皮鞋,简直是那座冰冷城市的缩影。男孩们在偏僻的拐角处停下了,弯下腰按着膝盖大口喘息。进食的流浪猫爬上墙头,从高处俯瞰。奥黛丽在拐角时滑倒在地,来不及查看伤口就慌忙爬起来,想要回自己那缝着补丁的橘黄色破包。藏在垃圾桶旁边的男孩用木棍砸在奥黛丽头上,奥黛丽瞬间倒地。男孩们围拢过来对她拳打脚踢,揪着她的头发,大笑着说些淫祟侮辱人的话,不堪入耳。这件事给奥黛丽留下了阴影,自此之后她极度内向,排斥除哥哥外的所有男性。
    硝烟从枪口弥散而出,奥黛丽颤抖的手握着枪柄,把它放在自己胸口。她喜欢这东西,能带给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以后谁再敢欺负我,我就对他开枪!”
    坎博尔微微皱眉,给奥黛丽枪支似乎不是件好事。他沉吟了几秒钟,用严肃的声音说:“奥黛丽,你未免太过鲁莽了,枪可不能随便乱开,那是杀人的东西!”
    哲克斯点了点头:“给你枪是让你自卫,防止野兽的袭击,你怎么能对人开枪呢?”
    坎博尔对哲克斯伸出手,示意他闭嘴,接着说:“按照法律,故意杀人要被判处绞刑。开枪之前你应该准备好一切,消除证据和洗脱自己。”
    有位伟人曾说,忍耐之草是苦的,但最终会结出甘甜而柔软的果实。坎博尔认为这是一句屁话,一味的忍让只能让你在懦弱中迷失自己。
    奥黛丽凝视着坎博尔的双眸,轻轻点头,把枪装在自己的小挎包里。
    哲克斯无言反驳,低头擦拭毛瑟驳壳枪的枪管,把它放在上衣口袋里,转身向远方眺望:“大家都吃饱了,出发吧,可是该朝哪个方向前进呢坎博尔,你有指南针吗?”
    “跟我来。”坎博尔把最后一块面包叼在嘴里,起身走向某个方位。
    哲克斯蹲下身握住小木车的扶手,把麻绳系在自己肩上,尾随坎博尔动身。奥黛丽在后面推车,小木车跑起来后就一跳一跃的跟在坎博尔旁边,捧着自己的小挎包,爱不释手的样子。
    “坎博尔,指南针能借我看一下吗?”哲克斯高喊:“听说那东西是虔诚的教父创造出的,富有不可思议的魔法,无论怎么晃动指针都会锁定南方。我从没见过带有魔法的东西,很好奇。”
    “教父都是假的,魔法根本不存在。指南针的指针之所以一直锁定南方,只是因为无聊的磁极相互作用而已。”坎博尔头也不回的说:“我不能给你看,因为我根本没有指南针。”
    “没有指南针?那我们怎么辨别方向?在森林里迷路的话我们会被饿死!”哲克斯吃了一惊。
    “首先,这里有铁轨,沿着铁轨我们就能走出森林。”坎博尔轻声说:“其次,在森林里辨别方向非常简单,根本用不到指南针。”
    “简单?”
    坎博尔仰起头,没有温度的阳光撒在他的脸上:“太阳东出西落,它能指引我们。这里到处都是嶙峋的山坡,积雪少、融化快的一面是南方,积雪多、融化慢的一面是北方。总之分辨方向的办法非常多,树、光亮甚至星星都可以。”
    “你懂得真多。”哲克斯摇头赞叹:“这些都是从学校学到的吧?”
    坎博尔捕捉到了哲克斯话音中的羡慕情绪,就没有接着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不是每个人都交得起高昂的学费,哲克斯和奥黛丽出身穷苦,和他们谈及校园生活只会让他们伤心。
    ——
    雅典王宫,国会会场。
    “第二、七两个步兵师团从正面进攻,十一师下辖第一、二、三旅全部出动从两翼策应,步兵冲锋前进行地毯式轰炸,不要吝惜弹药。”身着军装、戴着白手套的军官在作战地图上推动兵人:“三个主力师再加上整整九吨炸药,如此猛烈的进攻,奥斯丁帝国绝对难以招架。”
    苏加娜四世坐在会议桌正前方,头顶的王冠熠熠生辉,白色的披肩从肩部一直拖到地上。椭圆形的眼镜上坠着黄金的链条,干枯嶙峋的双手交叉放在下颌:“攻克奥斯丁帝国需要花费多大代价?彻底开采完那里的石油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奥斯丁帝国的正规部队仅有五万人,还不够一个整编军。依我推测,战争损失应该不会太大,估计在两到三万之间。”军官对着苏加娜四世微微鞠躬:“至于彻底开采完那里的石油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属下无法估算,那需要挖掘深井,您应该问问约瑟夫。”
    “约瑟夫,说说你的意见。”苏加娜四世望向会议桌的另一侧。
    国务卿约瑟夫从席位上站了起来,对着苏加娜四世微微鞠躬,指着作战地图上奥斯丁帝国的王都说:“奥斯丁…”
    “咚咚…”这时有人敲门,打断了约瑟夫的话。约瑟夫微微侧目,迟疑了一下,重新坐回席位。
    苏加娜四世不悦的说:“进来!”
    敲门的人行色匆匆,小跑着来到苏加娜四世身旁,在他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声音极小,旁人根本听不见。嘴唇被挡住了,也无法通过嘴型分辨。
    国务卿们面面相觑。他们召开国会的时候居然有人敲门,这意味着有大事发生,难道是军队的补给线出了问题?又或者是前线战报?例如某个部队突然遭到偷袭损失惨重?
    他们的疑惑很快有了解答,苏加娜四世愤怒的拍桌:“混账!我正在召开国会,事关重大,你居然跑来跟我说他的病情,分散我的注意力!”
    国务卿们脸上的疑惑和担忧瞬间消失,集体沉默。
    苏加娜四世的儿子班克罗福特.苏加娜一个月前被蛇咬伤,那条蛇的唾液中含有毒素,一滴就能毒死成年人。在医师的救治下,班克罗福特只昏迷了四天五夜就醒转过来。可医师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毒素已经蔓延到五官六腑、血液甚至大脑中枢。
    “班克罗福特王子的病越来越严重,医师说…王子可能活不过今晚…”
    “那就让他去死好了。现在立刻滚出去,关上门,否则你就去给他殉葬。”
    ——
    “醒醒,我的孩子,你不能睡!”衣着华丽的妇人坐在床边,抱着床上的少年啜泣,声音沙哑的像个老者。少年的年龄和坎博尔相仿,肤色苍白但五官精致,嘴唇发紫,眉毛稠密双肩平坦。额头敷着冰袋,冰块逐渐融化,融化渗出的水不及蔓过眉梢就被侍女轻轻擦拭。
    这里富丽堂皇,墙面每个角落都雕刻着精美的壁画,描述的是希腊诸神的故事,被侍女们打理的纤尘不染。灯光从螺旋型的屋顶照射而下,穿过琉璃灯罩,幻化成色泽斑斓的光,让身处其中的人感到宁静。
    两米高的棱形窗户正对湖泊,假山、小桥和亭台楼阁是仿制东方秦国,惬意优雅。远方耸立着白色的罗马柱,宙斯神像对着前方张开右臂,似乎在领导世人前进的方向。班克罗福特很喜欢在那个八边形的亭子里静坐,看着宙斯神像深思或者发呆,寒风吹动他猩红色的大氅,潇洒飘逸,却又略显苍凉,仿佛一张孤独离世的油画。
    年轻漂亮的女人都想借故亲近他,他的膳食由最顶尖的厨师烹饪,他的衣服精致华美,黄金、白银、珍珠翡翠像红豆那样运到他的寝宫,任他挑选,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可他过得并不快乐。
    女人都想亲近他,因为他是王子,和他生下孩子就有资格做王妃,他的婚姻注定没有爱情。山珍海味他已经吃腻了,他更喜欢喝牛奶吃低糖分的面包片。至于衣服和珍宝…那种东西可有可无,烂衣服和新衣服唯一的区别就是新衣服穿在身上比较有面子,他无需也不想用外在的东西撑面子。
    没有人说真话,到处都是谄媚的脸。人们敬畏他,只因他有高贵的身份。一旦有一天他失去这个身份,所有人都会摒弃他,甚至落井下石。这种生活很煎熬,哪怕身在大海也喝不到一滴水,哪怕被无数人所追求,最终也会孤独离世…
    他似乎拥有一切,他似乎一无所有…
    班克罗福特的嘴角轻轻蠕动,艰难的挤出一句话来:“父亲…来了吗?”
    “来了,他马上就到…”妇人目光躲闪。
    班克罗福特笑了,像是在嘲笑自己:“我真是幼稚…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啊…这世上真正关心我死活的人,只有妈妈你啊…”
    苏加娜四世有十几个儿子,班克罗福特的身份最低。班克罗福特的母亲戴安娜夫人只是个低贱的侍女,苏加娜四世只和戴安娜夫人睡过一次,戴安娜居然怀孕了。
    苏加娜四世册封戴安娜夫人为王妃,可心里却看不起这个昔日的侍女。苏加娜四世和大臣们喝酒,喝醉了以后说他犯了错误,不该和那个低贱的侍女上床,并称班克罗福特为醉酒欢愉的副产物,他的诞生纯粹是个意外。
    一个低贱的侍女怎么能做新希腊王妃呢?简直丢尽王室的尊严!
    人们表面恭恭敬敬,私下里却讥讽和轻视戴安娜夫人和班克罗福特王子。流言蜚语落入戴安娜耳中,戴安娜就装作若无其事,把眼泪留在深夜,浸湿枕头。
    十几年过去了,往日美丽的戴安娜脸上爬满皱纹,往日年幼的班克罗福特也成长为英俊孔武的王子。可爬满皱纹的戴安娜无法目睹王子成婚那一日了,王子即将逝去。
    戴安娜再也忍不住了,鼻尖一酸,温热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抱紧班克罗福特,生怕有人把他夺走。
    班克罗福特咬紧牙关:“放心,妈妈…我不会死…首先我还不想死,其次…如果我死了,只留妈妈一个人在世上,妈妈肯定会很孤独…”
    “我啊…其实是故意让毒蛇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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