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与海》第五节 变故5

    奥黛丽13岁,是个极懂事的女孩,赚的钱都攒起来,幻想着买下一间房,不必和哥哥到处流浪。奢华亦或简陋都无所谓,那是属于自己的家。两年多来她和哲克斯省吃俭用,一共攒下九十多元,一场病就把钱花光了。如果不是坎博尔出手相助,这个13岁的女孩性命堪忧。
    坎博尔甩了甩脑袋,扶着墙面往前走,企图跟上那两名医生。可他的腿被电得麻了,用尽全力也走的很慢。
    拿到收据,医生立刻将艾布特送进了手术室。胡子花白的主刀医生被护士从梦中唤醒,用冷水洗脸后脱掉睡衣换上白大褂和医用手套,准备手术。
    坎博尔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搓了搓脸,目光透过指缝望向墙面上的红色十字。这是医院的标志,也是上帝耶稣的标志。坎博尔是个无神论者,此时却吟唱着圣经:“主耶稣,医治的神,求你看顾在病魔中受苦难的弟兄父母,求你拯救他们,一切邪恶的力量都因主你的大能完全捆绑退去。求你使我们警醒的祷告,领受你的话语和带领,愿我一切的心思意念都能因主圣洁。求你让人看到这世界的事实和真相,抛弃自己一切固有的套路和模式,完全仰望你,依靠你的启示和光照…”
    哲克斯推着轮椅走来,轮椅上坐着他的妹妹奥黛丽。针刺穿了奥黛丽的手背,药液顺着塑料管一滴滴滑落,灌输进她体内。奥黛丽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目光始终落在吟唱圣经的坎博尔身上。坎博尔仍穿着那身廉价的衣服和破皮鞋,与医院华美的装潢拼凑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来三份免费的夹心面包和牛奶。”哲克斯倨傲的把收据递到女护士面前:“还有免费的夹肉汉堡,来…来六个。”
    “请稍后。”女护士抱着档案袋微微屈膝,转身过身,踩着细长的高跟鞋离去。
    哲克斯坐在坎博尔旁边,仰面躺着:“放心吧,这可是斯巴达综合医院,连国王病了都来这里就诊。手术不可能失败,我们父亲不会有事的。”
    “我们父亲?”坎博尔抬眸。
    “我们是兄弟啊,你父亲就是我父亲。以后你父亲的吃喝拉撒都交由我照顾,我在私人医院做过长工。”哲克斯豪爽的拍打坎博尔的肩。
    坎博尔艰难的笑了。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有个能对你推心置腹的兄弟,无疑会让人感到温暖。
    “这是你的画纸、相框和颜料。”哲克斯从轮椅下方取出一个黑色手提袋。
    “扔了吧。”
    点当铺的女经理没有说错,坎博尔售出的十一副画里有两副是假的,作者是刚满16岁的少年坎博尔.阿尔弗雷德。坎博尔对绘画没有多少天赋,艾布特创作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久而久之倒也学会一些粗浅的皮毛。
    “我们可以卖了换点钱,怎么能扔呢?”哲克斯把手提袋抱在怀里,好像那是多么值钱的宝贝。
    坎博尔起身走向奥黛丽,笑着把一份打包好的奶油蛋糕放在她面前:“生日快乐。”
    奥黛丽一愣,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她绝望时曾说:希望我能在生日那天死去。新希腊的传说中,在生日那天死去的人可以步入天堂,甚至有机会成为六翼天使Seraphim的追随者。坎博尔无意间听到了,就把点当铺女招待送的奶油蛋糕打包带走。
    蛋糕很小很精致,表面覆盖了一层巧克力。切成片的新鲜草莓排成两排,和一朵奶油小花放在一起。
    “谢谢…”奥黛丽小心翼翼的接过奶油蛋糕,用手捂着发酸的鼻子,眼帘低垂。
    坎博尔突然叹了口气,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钢笔和作业本,趴在长椅上写着什么。
    哲克斯把免费的夹肉汉堡递给奥黛丽,又从护士的托盘里取出一沓面包塞进嘴里咀嚼,站在坎博尔身后看着,话音含糊不清的说:“你在写什么?”
    “信。”
    “信?什么信?”
    坎博尔没有回答,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写信上,字斟句酌的。哲克斯看不懂他写的是什么,就坐在旁边,像个饿死鬼一样拼命吃免费的面包,噎住了就猛灌一口牛奶。
    天空下起了暴雪,狂风呼啸着吹开了手术室外的窗户。窗帘飞舞起来,冰凉的雪撒在坎博尔背上。
    护士立刻上前把窗户关好,拉上窗帘,然后踩着细长的高跟鞋回到原地。
    坎博尔把写好的信塞进牛皮纸信封里,握着信封走向通往外面的路。
    “兄弟,你要去哪?”哲克斯小跑着跟上去,把夹肉的汉堡递给坎博尔。
    坎博尔接过汉堡叼在嘴里,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沓面额为1000元的钞票:“去邮局和银行,交学费。”
    ————
    玛嘉伦城中心,玛嘉伦海军军校,招生办公室。
    副校长躺在皮质的靠椅上,双腿叠放在办公桌面。他端起办公桌上的水杯放在嘴边轻抿一口,水杯里泡着从东方运来的茶叶,飘散而出的蒸汽在镜片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
    教务长推开了办公室的门,从怀抱着的档案袋里抽出一沓信纸:“校长,这是今年的新生考试结果和招生名额,请您过目。”
    “过目?还需要我过目吗?”副校长把水杯砸在办公桌上:“新生全是些贵族家的孩子,连字都不会写!”
    玛嘉伦海军军校是世界著名院校,毕业证书含金量极高。各国贵族们都想尽办法把自己的孩子送来这里读书,贿赂送礼以权谋私兼而有之。这些贵族家的孩子抢占了原本属于别人的位置,直接造成玛嘉伦海军军校毕业生素质越来越差,新罗马帝国的国王曾戏称玛嘉伦海军军校是贵族孩子的游乐园。
    曾有个毕业于玛嘉伦海军军校的上校副旅长在战舰上抽烟,把没有熄灭的烟头丢进了煤油管道里。煤油被引燃,进而导致发动机引擎爆炸,炸死了乘坐此列战舰的一位准将、两位上校、九位中校、两位准尉在内的共计961位军人,从此新希腊共和国法律规定海军军官不能在船上抽烟。全世界都因这件事嘲笑新希腊共和国,玛嘉伦海军军校也成了舆论指责的焦点。
    近些年来玛嘉伦海军军校越来越富有,校区翻修扩建再翻修。可名声却越来越臭,这让副校长异常苦恼却无可奈何。
    “校长让您务必看一下,今年有个新生考试成绩相当不错。”
    副校长推了推黑框眼镜,讥笑说:“难道又有某个公爵家的孩子想来我们这里读书吗?我反对!虽然我的反对意见根本没用。”
    “是个来自奥林匹斯的普通男孩。”教务长抽出一张信纸,恭敬的递到副校长面前。
    “奥林匹斯?”副校长微微皱眉,随手打开办公桌上的古铜色台灯,接过那张信纸仔细查阅,镜片折射了灯光。
    教务长在沙发上坐下,低头整理着手中的信纸:“今年的重点招生名额有西德尼侯爵家的奥斯顿.西德尼少爷、艾伯特侯爵家的卡尔文.艾伯特少爷、丹尼侯爵家的小姐帕梅拉.丹尼、罗杰伯爵家的小姐温丝莱特.罗杰…”
    “好了不必说了,全部按校长的意思去办。”副校长略有些烦躁。
    “感谢您的支持。”教务长单手按胸对着副校长微微鞠躬。
    “今年有人考了298分?”副校长一愣,皱纹嶙峋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考试满分为300分,其中包括战略思想、数学计算、军舰维修、粮食运输以及军事论文。给试卷评分的都是些刁钻老顽固,想尽办法从你写的答案里找破绽,即使副校长亲自考试也没把握考到270分以上。
    教务长笑而不语。
    副校长敷衍的态度瞬间烟消云散,把翘在办公桌上的双腿放了下去:“这名考生的名字是…坎博尔.阿尔弗雷德…你马上把他答题的试卷拿过来!”
    “这…”教务长有些为难:“下午还有招待会,您应该午休…”
    “我让你把他答题的试卷拿过来!”
    “是!”
    “坎博尔.阿尔弗雷德…”副校长重复的念着这个名字,手指有规律的在办公桌上敲打,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298分…这简直不可思议,近三十年来的分数最高记录仅有263分。如果评分考官没有徇私舞弊,那么玛嘉伦海军军校或许能出一位军事天才!
    这时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邮局,有一批投递到玛嘉伦海军军校的信。”
    “请进。”
    邮差推门而入,从斜肩挎包里把一摞信封堆放在办公桌上:“告辞了,吉恩副校长。”
    “嗯。”副校长点了点头,把那一摞信封推到旁边,懒得去看。写信人都是这一届被批准录取的新生,没人会拒绝玛嘉伦海军军校的录取通知书,信的内容无非是说自己很荣幸能来这里上学,感谢老师的悉心培养,然后赞颂玛嘉伦海军军校的伟大,附上交学费的日期和写信人名字。
    教务长和邮差在门口相遇,两人同时向对方鞠躬,然后擦肩而过。
    “这是坎博尔.阿尔弗雷德的试卷,请您过目。”
    试卷外包裹着一层塑料薄膜,有了这层薄膜,即使试卷在水里浸泡半个月也不会腐烂,甚至能在火焰中坚持几分钟不被烧毁。副校长用双手接过那张卷子,张开来放在桌上。
    军事策论——
    和平孕育着战争,战争孕育着和平。想要和平,就必须做好战争的准备…
    “想要和平,就必须做好战争的准备…”副校长眼前一亮。开篇的两句话虽然简短但耐人寻味,书写它的人应当是某位哲人,而不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
    教务长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掏出香烟点燃吸了一口,把剩下的半包烟和打火机甩到副校长面前,轻笑说:“今年我们玛嘉伦海军军校可是招到了军事小天才呢。”
    副校长挥动右手在鼻前扇动,带起的微风驱散烟气,根本没有理会教务长。
    “副校长您居然这么认真去看考生的考卷,真是不可思议。”教务长轻轻摇头:“这可是产自遥远东方的‘和天下’牌香烟,价格极其昂贵,您不抽我可拿走了啊。”
    “拿着你的烟给我闭嘴!”副校长猛拍桌案。
    教务长尴尬的笑了笑,把香烟收回口袋,安静的坐在那里。副校长平易近人,经常给‘自己人’发放福利和安排假期,你可以随便和他开玩笑。可当他愤怒时你必须乖乖闭嘴,否则将会迎接如狂风骤雨般的怒火。
    看完试卷的副校长变得容光焕发起来,浑浊的双眸变得神采奕奕:“坎博尔.阿尔弗雷德…我要这个男孩的资料,所有资料。”
    “资料全在这里了,出生于1455年,今年16岁,生日为3月9日,身高172cm。副校长您不用这么着急,反正七天后就开学了,您可以让他来办公室喝杯茶。”
    “身体素质怎么样?”
    “体检结果为优良,血液化验单显示一切正常。”
    “嗯…”副校长点了点头,十指交叉放在胸前,满怀期待。沉默了几秒钟,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推开皮质靠椅,把邮差送来的信封依次排开翻找起来。每个信封都干净整洁,贴着邮戳,邮戳下方写着某个贵族少爷亦或小姐的名字。
    副校长的手指在坎博尔.阿尔弗雷德的名字上停下。在满桌的牛皮纸信封中,这封质地粗糙的黑色信封异常显眼,边角处磨损严重。副校长轻车熟路的拆掉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
    字迹工整,每一笔都恰到好处,给人一种干净利落的感觉,简直可以用‘美’来形容。可副校长看见这封信后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仿佛被封印在琥珀中的古老化石。
    ‘拿到玛嘉伦海军军校的录取通知书我深感荣幸,维也特纳.苏加娜元帅、路易士.杰弗瑞将军、克利夫兰.科林将军都是伟大的将领,能和他们就读同一所大学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但恕我不能来学校报到。或许有些人注定要在宿命里颠沛流离,带着命定的伤口,把梦想埋葬在无名的荒丘…’
    这是一封…退学申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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