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踩连绵大山,白亦非仿佛有无数话语,想要倾吐出来。
他在西部金属矿业工作十多年,跟这片土地,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仅仅是介绍着脚下的橄榄岩,他就说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刚才谢总不是说了,他们这边进行了多年的铬铁矿勘查项目,都没有太大的进展。”郑高懿对于这样的学习机会,非常珍惜,听得非常仔细,甚至带了笔记本和比,不停地写写画画,时不时提出一些疑问:“白老师,以前听您在课堂上说您在这边工作了十多年,如果按照您的想法,这边的找矿项目,该怎么取得突破?”
谢阳晖很是激动地朝郑高懿竖起拇指,这个问题,简直问到了他的心坎儿里。
这次邀请许信和白亦非过来,就是想要听听他们对于找矿项目的专业看法。
实在没办法,项目进行到现在,投入巨大,取得的成果实在是不足为道。
这里地广人稀,工作条件恶劣。
不管是人力成本,还是工程费用投入,都比黑金省高出许多。
短期内无法取得成果,他都快承受不住压力了。
“白老师,您再看看这边的地质情况,分析分析,给我们上一课。”他说着,朝身边的助手示意随时记录白亦非的话。
“你这个问题,很宽泛。”
白亦非没有理会谢阳晖,而是针对郑高懿的问题,稍加思索之后,沉吟道:“这边找铬铁矿,已经有了非常丰富的经验,各大主要的地质科研单位,都进行了大量的科研工作,也取得了非常多的理论成果。
目前已经发现的主要的铬铁矿床,都位于蛇绿岩内。找铬铁矿,就找蛇绿岩就对了。蛇绿岩在哪里存在?就在高山省自西北向南部延伸两千多公里的狭长缝合带。”
“两千多公里?”郑高懿惊呼一声。
他们仅仅是从县城来到项目区这里,十公里的距离,就体会到了这边的恶劣的工作环境。
真要摸清楚两千多公里的狭长的缝合带,而且这里地势复杂,到处名山大川,得需要多么巨大的工作量!
“这边的工作非常艰苦。”
白亦非微微一笑,继续说着这边的铬铁矿床特征:“目前在这边已发现的主要铬铁矿床,高品位的,基本上都是豆荚状的矿体,单个矿体储量很低。比如说东面的大型铬铁矿床,其实是一大片铬铁矿带,由许许多多个密密麻麻的矿体群组成。”
“豆荚状是什么样?”马羡林对这样的形容词有些陌生。
“就像是豆荚一样,或者像是花生一样,每一个矿体,像是小小的花生散落在茫茫大地之下。所谓的铬铁大型矿床,正好是许许多多的花生,聚集在了较浅的同一片区域。”
白亦非指着谢阳晖,总算是聊起了有色矿业的铬铁矿项目,“他们公司的项目,我以前就来看过,其实找矿方法没有错,只是运气不好,没有找到更多的矿体,在同一个区域圈不出一个数字较大的储量而已。他们的找矿项目,其实也见矿,见矿的矿体品位也很高,不过一大片区域内,一个孤零零的小矿体,其实没有太大的价值。没有找到大的矿带、矿体群,意义都大。”
他这话,正是有色矿业这些年来,始终无法在找铬铁矿的投入上取得回报的根本原因。
谢阳晖自然是深知自己这边碰到的难题,却是没有任何办法来解决这个难题。
只能说,找矿这买卖,运气占据了太大的成分。
就像刚才他们谈起的,高山省境内连绵两千多公里的大陆缝合带,很多地方都能够看到蛇绿岩,能够找到超基性岩。
可是,想要在这些岩石当中,找到附存大量的铬铁矿体,实在是太难了。
大家都说这里找到了一个大型铬铁矿床,那么这么大的找矿远景区内,一定还会存在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无数个大型铬铁矿床。
说起来容易,真要在这边投入资金,投入大量经历开展工作,才能够切身体会到这项工作的艰苦和迷茫。
想要找到值得开采的大矿,还不知道要碰运气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白老师,您这次,一定要给我们出出主意!”他恳求道。
白亦非并没有表态,因为他实在太了解这边的地质环境。
“走,我们往前面走,前面就能够看到铬铁矿的出露点。”
钱多多一屁股坐在地山,从头到位听得昏昏欲睡。
此时太阳正当高空,高山省的太阳,尤其毒辣。
看到白亦非带着马羡林和郑高懿等人往前走,他是一步都不想挪动了。
“喂,你个吊毛,你不是找矿很牛吗,我就不信你第一次来到这里,第一次找铬铁矿,也能够找到大矿。”钱多多实在无聊,跟许信瞎扯,转移一下因为呼吸困难和太阳炎热带来的糟糕情绪。
许信也是对学习不太感兴趣,坐在钱多多旁边,本来想用钱多多庞大的身体挡一下阳光,现在是正午,太阳当空,他这个想法显然是落空了。
新鲜感一过,顶着个大太阳,一路爬山过来,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别说是钱多多这个两百斤的胖子,就是他,也是非常的难受。
“找矿?现在没心情找矿,先歇会儿。”
他靠在了钱多多庞大的后背上,大口的呼吸着,“你别动,让我睡会儿。”
“许信,过来啊!”
这俩人没偷懒一小会儿,就被人发现了。
白亦非朝他们喊了一句。
“走吧走吧,别一会儿他们走远了,咱俩在这个荒郊野岭,分不清东西南北,要迷路的。”钱多多挣扎着站了起来,跟许信相互搀扶着跟上了前面的人。
他们站在了一片裸露岩石的前面。
白亦非用地质锤敲击着石头,随手捡起一个小碎块,解释道:“这里是镁铬铁矿,品位挺高的。”
说着,他把碎石递给许信,问道:“你说说你的看法,这里除了我之外,就你的野外经验最丰富。而且,你肯定对铬铁矿不陌生。”
“你参与过铬铁矿项目?”郑高懿有些诧异。
因为他们曾经有过彻夜长谈,许信几乎把自己参与过的项目都说了一遍,但是没有提起过铬铁矿的找矿项目。
许信捏着黑不溜秋的小石块,并没与看出太多特别的东西。
听了郑高懿的问题,他摇了摇头,觉得不妥,又点了点头,“算是参与过吧。我们公司那个景峰金刚石矿山,其实也是在超基性岩里面寻找金刚石。当时在找矿阶段,铬铁矿也是寻找金刚石的一种指示性矿物。”
“看来你没忘,铬铁矿的找矿工作,其实在黑金省也有过一段历史。不过,在黑金省境内,找到的铬铁矿体,品味普遍很低,而且储量不大,并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可供开采的矿体。黑金省境内的铬铁矿,基本上已经放弃了,没有继续投入的必要。在整个华夏国,寻找铬铁矿,现在也就高山省这边还比较热闹。”
白亦非很习惯这边的气候,面色如常,侃侃而谈,“许信,你总结一下,寻找铬铁矿,用什么方法。”
郑高懿、马羡林俩人在学校的时候,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可理论的东西,实在是无法完全阐述所有的实际地质情况。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理论研究,人们对于脚下这片大地,还有太多未曾解开的谜底。
他们都是很感兴趣的望着许信。
“找矿方法?”
许信有些慌,努力的想了想,凭自己的直觉,开口道:“找铬铁矿,不就是要找超基性岩。高山省地广人稀,很多地方都没办法通车。想要靠人的双脚去丈量大地,效率太慢了。”
“你说的对。”白亦非面带微笑,为人师表,在教学方面总是很认真。
许信想起了跟何曦、贺鹏辉等人在金刚石矿找矿的合作,在那个项目上,他还是学到了许多东西。
“超基性岩嘛,都具有磁场异常,还有重力异常。可以根据高精度的航磁测量、重力测量,找到找矿远景区,接着开展地面工作,有必要的情况下,进行钻探工程。”
他罗列了一遍找矿的步骤。
白亦非若有所思的点头,“对于岩石的物性研究,这本就是我们地球物理专业的主要方向。很多矿产,都有其独特的物性特征,这就为我们找矿,提供了一个非常不错的条件。你说的对,寻找铬铁矿,大体步骤就是如此。”
说着,他低头看着脚下,踢了踢散落的石头,有些苦涩道:“其实我在这边工作,一开始就是进行的物理测量,还因此发表过几篇相关的论文。我在西部金属工作的时候,大力推动铬铁矿项目的成立,现在回想起来,支持我这么做的原因,主要是我太相信自己的理论研究成果。我认为那个地方有很大的找矿潜力,但是,事实并不完全如此。理论就是理论,现实的情况远比理论更加复杂。”
他面对着自己的学生,满脸苦笑,回忆过去,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或许是我运气太差了。”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安慰。
当年被西部金属矿业扫地出门,当时觉得是人生的一个耻辱。
上了年纪,又经过这几年的冷静沉淀,他也在反省自己,似有所获,仔细一琢磨,却又是两手空空。
他看到谢阳晖眼巴巴的站在对面,释然道:“谢总,我能理解你想要找到大矿的心情,证明自己投入大量资金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其实,你我都陷入了误区。想要找到一个大矿,太难了。”
“确实。”谢阳晖深以为然,身在高位,承担的责任越大,相应的压力也就越大,“不甘心啊。来都来了,总想有点收获。”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望向许信。
炙热的阳光照射下,许信这个年轻人,留着汗水,满脸疲惫。
为什么他总是能够找到别人找不到的矿呢?
迷龙骨金矿、景峰金刚石矿、粮坪矿区五矿段磷矿……
他的身上,仿佛有魔力。
谢阳晖最近几个月,一直想方设法把许信邀请过来,指导一下这边的铬铁矿项目。
就在刚才,白亦非在侃侃而谈这片土地下地质的情况,神态是如此的自信,可是间歇的时候,总在不经意间,想要听听许信的意见。
他们潜移默化的,都对许信带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信任,相信许信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或者说出一些独到的见解。
“你们果然在这里!”
远处的起伏山丘上,出现了一行人的身影。
高声呼喊的人,正是福林集团旗下的勘查公司总经理齐明远。
在齐明远身后,则是高山省综合地质技术公司的领导及其主要技术骨干。
看到他们到来,谢阳晖松了一口气。
在出发来项目之前,他就打电话给分公司的人,让他们赶紧过来汇合,听听白亦非和许信的指导意见。
好不容易把许信邀请过来,要是只是白亦非以老师的身份,给几位学生一通讲解,可达不到他的目的。
他不太懂技术,所以当然要把齐明远和高山省综合地质技术公司的人喊来。
也许许信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就让他们开窍了,能够找到大矿也不一定。
找矿这东西,运气确实很重要。
但是不能忽略了以为真正高精尖人才的一句话。
真正有本事的人,一句话往往能够决定成败。
“都是自己人。”
等到大家面对面,谢阳晖连忙给他们介绍,首先指着许信,非常隆重的姿态,“这位是许信,你们肯定见过!不只是在我们黑金省,恐怕全国人民都知道他这位年轻俊杰。书中矿业的老板,亲自出马找到了迷龙谷金矿、景枫金刚石矿,现在已经是大老板了!”
“我认识。”齐明远热情的跟许信握了一下手,“许久没见,许老板最近这些日子以来,生意是越做越大。咱们并肩进行磷矿项目的时候,我就看出你不简单啊!”
“齐总客气。”许信朝大家点了点头。
“这位是白亦非……”
谢阳晖介绍白亦非得时候,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认为似乎并不需要自己多介绍了。
他看到高山省综合地质技术公司的高层及其技术骨干,一个个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显然他们互相认识,而且交情不浅。
“好久不见,白总!”
一个满脸高原黑的大汉,张开双手,跟白亦非重重的抱在了一起。
白亦非竟有些感动,感慨道:“好几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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