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房。
江南西路与开封城隔的太远,这时还没有收到贺轶的死讯,倒是收到了十多道弹劾贺轶等人的奏本。
裴寅站在章惇,蔡卞身前,翻着一道道奏本,道:“二位相公,都是弹劾我们派去的人,还有些掌握了切切实实的证据。”
裴寅语气平平淡淡,说的意简言该。
但是对面的章惇,蔡卞神情都不好。
章惇一贯的面露严厉,但双眉紧拧在一起,目光冷峻。
蔡卞则面沉如水,各路巡抚中,就以江南西路最不像话,各种手段齐出,完全不将巡抚,巡抚衙门,甚至整个朝廷放在眼里!
青瓦房里,沉默了好一阵子。
蔡卞难掩怒气,道:“贺轶也是无能,一点局面都打不开,这么久了一点进展没有不说,居然还能被人设计成这样!”
裴寅见着,顿了下,接话道:“蔡相公,这件事有些麻烦,江南西路现在群情激奋,如果贺轶不能做到,那……只能将他撤回来。”
撤回来,已是最好的结果。
按照眼前的局面,贺轶不仅自身难保,很可能还会波及举荐他的李清臣,以及朝廷里的二位相公!
这可能会是一个可怕的开始!
章惇慢慢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黄履来了吗?”
“来了!”
裴寅刚要说话,黄履就大步而来。
章惇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喝了口茶。
黄履不等章惇,蔡卞询问,道:“御史台已经拿到证据,现在就能动手!”
蔡卞眉头一皱,道:“动什么手?”
章惇放下茶杯,道:“河东路巡抚,张季。”
蔡卞明白了,沉吟着道:“你要出手反击?”
章惇剑眉立起,冷哼一声,道:“他们还不够资格。”
蔡卞顿时醒悟,道:“你是不满现在‘新法’停滞不前,要借机敲打各路?”
裴寅神情发紧,道:“这些奏本都来自于江南西路,时间一久,只怕来的会更多,尤其是那些人。”
蔡卞看了眼裴寅,这个人倒是聪明,一点就透。
贺轶的事,本身就不是简单的所谓‘贪腐’,本质还是‘旧党’对‘新法’的反击,只要江南西路那边有一点‘胜利迹象’,那天下必然为之风起云涌。
“工部有什么动静?”章惇看向裴寅。
裴寅自然也清楚‘那些人’指的都是什么人,仔细斟酌了下才道:“工部的尚书、侍郎等近来都很忙,工部下了大力气反贪腐,给刑部、御史台送了不少人,并且还组织了十六支巡察队,正在各个河工,官道上巡视,但没有抓什么人,好像是去按下什么的。”
蔡卞听着,点点头,道:“不管是抓人还是按下去,终归是做了点事,没有旁观纵容。”
裴寅欲言又止。
蔡卞一见,道:“还有什么事情?”
裴寅看了眼章惇,道:“工部正在四处举债修河筑路,尚书,侍郎等亲自督工,与民亲善,,王尚书近来的风评很盛。”
蔡卞神情动了动,看向章惇,道:“拜参知政事的人选,你决意是林希?”
章惇少有的摇了摇头,道:“官家御驾亲征之前与我说,这件事,青瓦房不得擅自决断,不能胡乱放风。”
蔡卞神色讶异,没有避讳的道:“官家另有想法?是梁焘?或者是李清臣?”
六部在朝廷的架构分工日渐明确,各衙门的重要性不断彰显。
论清贵当属礼部,论权力当属吏部,论特殊性当属兵部,论重要性又属户部。工部,刑部则次之很多。
蔡卞之所以第一个说梁焘,是因为梁焘与赵煦交织太多,比他们还算近臣。
章惇心里隐约有想法,看了眼蔡卞,道:“官家可能在二十六到京,你将近来的事情整理好,发过去。将张季叫到京里来。”
蔡卞神色沉思,道:“你要在官家到京之前处理?”
裴寅连忙道:“相公,万万不可。这件事,务必要得到官家允准,切不可乱来!”
章惇、蔡卞同时转头看向他。
裴寅嘴角微动,抬起手,肃色道:“二位相公,今日非昨时,官家大胜而归,二位……朝廷……不能乱。”
蔡卞慢慢坐直身体。
裴寅虽然说得含糊其辞,但他听懂了。
官家御驾亲征,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这会对朝局、‘新法’以及国政产生诸多不可揣度的影响,总而言之,他们与官家的相处方式,必须要有所变化!
章惇罕见的面露沉色,沉默一阵,道:“元度,你写好了,给裴寅,让他去迎官家。”
蔡卞点头,道:“我们加紧一点时间,将明年的‘新政’框架整理出来,让官家审阅,早作定夺。”
章惇没有异议,但不知为什么,他心头有些不安,忍不住的看向门外的南方。
夏暑还在,残留着燥热,但有些地方已经开始落叶,预示着秋天就要来了。
而班师回朝的赵煦此刻已经到了永兴军路,离东京不算很远了。
但赵煦以‘炎夏酷暑,体恤将士’为由,归京的速度非常的慢,经常一休息就是一两天。
行辕。
每天都有快马送来各种奏本、书信、公文,赵煦除了偶尔的散步,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这些事情。
‘大胜归来’将会对朝局有重大改变,尤其是明年,章惇、蔡卞等人忙着布局,赵煦的动作自然比他们快。
赵煦喝了口凉茶,继续批阅奏本。
刚看了会儿,忽然一怔,又翻到第一页,自语道:“王存的?”
王存的奏本是一道‘密奏’,不经政事堂。
赵煦神色认真的看着里面的内容。
王存这道奏本,类似于‘请罪奏本’,道出了工部近半年出现的一些问题以及整改措施,同时也对钱粮,人事以及朝廷的支持表达了隐晦的不满。
同时对朝野诸多事情进行了汇报,重点提及了因为贺轶引起的朝野风波外加朝廷可能会采取的手段。
总之,这是一道忧心忡忡的奏本。
赵煦坐直身体,静静的看着这道奏本。
他已经不是吴下阿蒙,看似平淡无奇的奏本,越是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越是可能藏着大问题!
“贺轶?”
赵煦自语,他记得,这个人他见过,是一个有胆魄,有能力的人。
只是,章惇、蔡卞等人还会用一贯手段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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