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荒千岛湖地界有一片结界。结界里,整片大地都是纵横交错的大河。河面十分宽广辽阔,云雾轻舞翻腾。
河水十分平缓,环绕着成千上万个石峰静静徜徉。
石峰层层叠叠,却不拥挤。或高耸入天,坐拥天地;或低矮如丘,错落别致。
这一天清晨,沿着宽敞的河流,甚至可以看到天边的朝阳,冉冉从水平面升起。阳光穿透河面翻腾的云雾,洒在徜徉的河水中,投影出烂漫祥和的色彩,却不刺眼。
山峰间偶有瀑布倾斜而下,恍若银河之水天上来,清凉清澈,沁人心脾。山峰上松柏长青,四季常绿。
并且仙鹤无数,或徜徉于空中,或嬉戏于水中;或憩于树梢,或憩于河堤,或憩于峰巅。偶有几声长鸣,空旷空灵,恍若仙境。
其中最令人瞩目的是,在最高的两座石峰之间,有一把巨大的瑶琴,就像一座流光溢彩的天桥,把距离几公里的两座石峰连接起来。而在瑶琴正中间,则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天音殿”。每每清风吹散了缭绕的云雾,三个大字总是清晰可见。
在天音殿正下方,有一处矮石丘,低矮得只微微耸出水面几十公分。而且也不大,长宽不过二十米。但这一处矮小的石丘,却傍着一棵古老的苍柏。
这棵苍柏,虽不算特别高,但却十分粗大。光是树干的直径就有四五米,粗壮的程度,少说也得十几二十个成人手牵手,才能抱得住。
苍劲的树干和树枝,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但依旧枝叶茂盛,郁郁葱葱。伸展的枝丫,一半像一把大伞,完全遮住整个石丘。另一半则倾斜伸展出河面,还有些许枝丫探入水中央,时不时撩动翻腾的水雾。
这一天清晨,有一个少年,正傍着树干,盘腿坐在石板上。
少年12岁模样,五官精致,表情恬淡,身着一袭白色衣裳,广袖外披平铺在地面上,显得格外高贵大气,冷艳又儒雅。此时晨光烂漫,有几缕越过树梢,正倾斜地洒在他身上,又增添几分清新怡人。
少年跟前有一个小石台,高不过一尺,立于树干旁边的河堤上。
石台上有一把瑶琴,亮墨色的琴身,暗玉色的13徽,暗银色的7根琴弦,亮黑色的琴穗。整把瑶琴和一身雪白少年,黑白分明,交映相辉,格外醒目。
此刻,少年手指正在琴弦间舒缓地游走。或勾、或挑、或抹、或历,琴音也随着少年手指的游走,袅袅而来。
泛音恍若,清冷入仙。散音松沉而旷远,让人起远古之思。按音如诉如说,吟猱余韵,细微悠长,如诉衷肠。
所谓籁,分天、地、人三籁。听少年琴音,泛音清冷如天;散音松沉如大地;按音吟猱余韵如人间语。正所谓天地人三籁,尽数囊括曲中。
徜徉的河水偶而溅起翻腾的水雾,伴着袅袅回荡的琴音,夹着一股清凉,时不时缭绕于瑶琴的琴弦间。
旁边,还站着一只雪白的丹顶鹤,整个清晨都把头搭在鹤背,鸟喙埋在翅膀里,单脚而憩,悠闲自得。
好一副仙气飘渺,醉人心脾的画面。
隔着河面对望的是支撑天音殿的其中一个高耸入天的石峰。
石峰边上,一条瀑布穿过半空的浮云倾泻而下,落入石峰脚下的河水中,溅起的水雾与河面的云雾相衬相融。
水雾缭绕之处,有一块突出的高地,依着瀑布而立,比少年所在的矮石丘高出三五丈。
高地上绿意盎然,几颗矮松柏葱葱郁郁,别致又充满朝气。
松柏间有一个亭子,连着一个长廊,长廊直伸至崖边上的一个棵翠绿的松柏。松柏下有一个男子,正面向少年所在的矮石丘,盘腿而坐,双目微合,面容冷淡。
此地名叫天音境,是灵界名不见经传的灵境。而男子名叫天言,也是一个不问世事,不管尘俗,没人知晓的隐世之人。
看天言的模样,不过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并非普通凡灵,并且已经在这里隐居了数万年之久。具体他什么身份,活了多久,没人知晓。
就算清风境的风清云,万幽境的灵王,神蛊境的圣女,长乐境的流光天师,以及云梦境的侍香仙子等等,这些当今灵界赫赫有名的大境之主,都没有一个人听说过天音境,更没人听说天言这一号人物。
而对面那个抚琴的少年,则是天言的弟子,取名天一。
在这片天音境偌大的天地中,只有天言和天一师徒二人,隔绝于一切的尘世纷扰,一片宁静悠然。
然而,就在这一天清晨,一滴眼泪莫名其妙地溢出天一的眼眶,沿着他平静恬淡的脸滑落,滴在瑶琴上。同时,他心底莫名其妙地袭来一阵强烈的悲伤。
天一有些错愕,搭在琴弦的手指停止了游走。曼妙的琴音也随着最后一个音符扩散,逐渐消失在天地间。
停顿片刻,天一右手轻轻离开琴弦,擦了擦滴在琴上的泪滴,接着翻过手掌,不解地看着指尖上残留的泪水。仿佛难过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情,而眼泪更是一种从没见过的东西。
随着琴音的消失,天言缓缓睁开双眼。看着对面的天一,他沉吟片刻,然后缓缓浮起并飘落悬崖。接着,他踏着水雾很快来到天一身边。
“师父……”天一看到天言走近,伸出依旧沾着泪迹的右手,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天言,茫然地轻唤了一声。
天言点了点头,淡淡道:“为何流泪!”
“我不知道……”天一摇了摇头,从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表情依旧恬淡。
话音刚落,洛沟村里天生的身影,在天一脑海里突然闪了一下,同时又一阵强烈的悲伤,袭进天一的心窝。压得天一胸闷不已,就连呼吸都困难,让他不自觉地捂住心房,吃力地弯下腰,大口地喘着气。
再看天一的脸庞,眼泪已经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溢出,甚至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抽搐哽咽起来,一边捂着胸口,一边不解地连声道:“师父,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心里突然好难过,我好难受。”
天言默默看着,没有说话。沉吟半晌,只缓缓探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合并,往天一头部隔空点了一下,一道灵光从天言指间泛起,缓缓把天一笼罩,然后迅速消散。
天一只觉得突然心里一暖,就闭上眼睛晕了过去,并软绵绵地趴倒在瑶琴上。
再醒来时,天一已经回到天音殿的房间中,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悲伤也已经平息,只是脑海里模糊地多了一个身影,挥散不去。
天一睁开双眼,呆呆地看着屋顶,心里充满困惑,久久不能平息。
此时,天言也在房里,正站在窗前,双手背在身后,穿过窗口眺望着远方,似乎在沉思。
感觉到天一醒来后,他转过身,缓步走过来。看着天生,沉吟片刻,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怎么挡也挡不住。”
“师父?”天一听罢,更是不解,迷惘轻唤道。
面对天一的困惑,天言没有细说什么,只接着淡淡地问道:“天音十二曲,你可都练会了吗?”
“嗯,已经掌握了。”天一点头道。
天言听罢,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才细细说来:“以前从没跟你说过外面的世界,既然事已至此,还是跟你说清楚吧。其实,在天音境之外,还有千千万万的生灵。我们天音境只是灵界里的一片天地,但我们这一片灵界,也不是当今那些凡灵随便就能进的。数万年来,那些凡灵灵力再高,也没有人来能进来过来,但12年前,你却随着河水流了进来。你的名字之所以叫天一,也是因为你是第一个进来的人。”
说到这里,天言缓缓抬起右手,五指轻轻展开,咻一下一个小包裹和刚才天一所弹的瑶琴出现在他手中。
接着,天言继续淡淡道:“这是12年前随着你一起出现的东西,现在归还于你。那些凡世的恩怨纠葛,为师无心多管,接下来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下去。还有这把墨玉流光琴,你也一并带上吧,从哪来的,你就回哪去。”
这些话,天一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听完更是困惑。
“师父……”天一默默起身接过包裹和瑶琴,不禁仰头看着天言,又不解轻唤一声。
天言递过瑶琴后,却直接别过脸,背对着天一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轻轻一挥衣袖,深沉道:“去吧!”
话音刚落,刹那间这一片天地瞬间换了一副模样。
不再有云雾缭绕,不再有松柏长青,不再有白鹤长鸣,更没有林立的石峰和宽敞地徜徉着的大河。只剩一片一望无际的凡界大湖,湖面缀满形形色色的小土滩,就像一片一望无际的沼泽,空旷沉寂,廖无人烟。
一瞬间的功夫,天一都没缓过神来,一切就全变了。
眼看自己成长了12年的世界,眨眼间消失不见,一股强烈的不安顿时涌上天一心头。
“师父……”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无助地看着天空呐喊。
然而声音悠悠地回荡在天地间,再逐渐消散于天地间,却没有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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