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星逸的话,瑶兮终于也缓缓闭上眼睛。不久,两人终于沉沉地睡了下去。
到了后半夜,星逸做了一个梦,突然惊醒过来。醒来后,他看了一眼身边的瑶兮,然后轻轻爬起身来,并走出大门,来到立着石碑的那块平地。接着,再继续走到平地边缘的悬崖边,背对着占星观幽幽坐在悬崖上。
如此深夜,任凭月光如何皎洁,悬崖下依旧是一望无际的深邃和空洞。
星逸似乎情感有些低沉,独自一个人若有所思地坐着,双眸毫无焦点地凝望着远方无边无际的黑暗,显得格外落寞。
不久,瑶兮跟着醒了过来,看到身边的睡垫空空如也,不禁起身也走了出来。
走出大门后,看到星逸落寞的身影,瑶兮却不显得意外,仿佛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而且每次只有这个时候,瑶兮才能看到星逸格外沉稳的一面,才能看到星逸柔软的内心。与白天吊儿郎当毫不正经的模样相比,瑶兮反而感觉星逸这样更加迷人。
只是星逸这个模样,也让瑶兮甚是忧心。一来忧心星逸落寞的心境,二来忧心星逸坐在悬崖上会发生意外。
“师兄……”瑶兮停在门边,温柔地呼唤了一声,没有继续走过去。
星逸听罢缓缓转过身看着瑶兮,略有些意外,说道:“你怎么也起来了,我吵醒你了吗?”
瑶兮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有,我自己醒的,师兄,你回到这边来坐好不好,你这样让我很担心。”
星逸听罢,暖暖地笑了笑,老实地站起身来回到瑶兮身边,并一边在门廊上坐下,一边劝慰道:“没事,我就出来散散心,那边视野广阔,比较能舒缓心情,我才过去的,不用担心,我会注意小心的。”
瑶兮跟着在旁边坐了下来,她默默看着星逸,仿佛心底已经大概明白星逸心中所想,直接关切地柔声问道:“你又梦见他了?”
星逸依旧直视前方,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嗯,又梦见他了!”
瑶兮转过头,也顺着星逸直视前方朦胧月光下一望无际的黑暗,叹道:“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星逸摇了摇头,喃喃道:“不知道!从他出生开始,就隔三差五地梦见他,到现在他都12岁了,这么多年过去,我甚至连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他这个人都不知道。”
“那今天他又发生了什么?”瑶兮重新侧过头看着星逸又问道。
“他好像淋了一场大雨,生病了,病得很严重。”星逸依旧直视着前方,喃喃地说到这里,感觉心里甚是懊恼,突然情不自禁地提高音量,大声地接着道,“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人,无父无母就罢了,就那个婆婆还是个人人都嫌弃的扫把星,从小到大,村里那么多人,没一个人给过他好脸色,还老被欺负。整天梦见他真是影响心情,你说想帮他一把吧,还帮不到。”
瑶兮默默看着星逸宣泄,也不意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每次,她除了默默聆听,也爱莫能助。
星逸在瑶兮面前,也毫无芥蒂,说罢直接侧过头看了一眼瑶兮,皱着眉头又接着抱怨:“哎呀,我也不是说讨厌他,从他出生起就时不时地梦见他,一路看着他长大,感觉就像我亲弟弟一样。可我就是感觉好烦,老在我的梦里各种受苦,我却什么都帮不上。”
“嗯!”瑶兮看着星逸点了点头,依旧没有多说什么。
星逸愣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又一次因为一个梦失态了。看着瑶兮一脸认真聆听的模样,他顿时收起了情绪,突然舌头一吐,扮了个鬼脸,嘻嘻笑道:“嘻嘻,故意装深沉吓你的。”
说罢,星逸直接站起身边,一边往回跑,一边爽朗地说道:“睡觉去咯,明天爷爷回来又要考究功课,又要忙这忙那的,到时看看师妹会不会是个瞌睡虫呢,哈哈哈哈……”
此时,北疆东部山脉中的洛沟村,已经12岁的天生,正发着高烧虚弱地窝在床上。星逸的梦,正跟这里的一切一模一样。
12年前,白冰清生下天生后,灵根灵力都已枯竭,又身负重伤。几个月后,有一天苦婆婆外出,再回来时,白冰清就消失不见了。
从此天生跟随苦婆婆成长,也完全被村里的同龄人孤立,还时常被欺凌。本该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对于他却是一片灰暗。每次被欺凌,天生心里虽有愤怒和不甘,但自己势单力薄,也只能硬生生地咽回肚子里,默默躲开。就算回到家,面对年迈的苦婆婆,怕苦婆婆担心,也不敢诉说。
如今12岁,正是最烂漫懵懂的年龄,他却一副少年的身板,满脸成人的沧桑。隐忍和坚毅覆盖了他的个性,孤寂笼罩了他的人生。
有时,天生甚至想逃离这个村庄,哪怕出去流浪做个乞丐,哪怕饿死在外面,也比在这里活受罪强。只是这个念头,总是被苦婆婆布满风霜的脸无声无息地化解。所以,一直和苦婆婆相依为命到现在。
这一天,天空刚刚破晓,微弱的晨光,刚微微撑开黑夜,人人都依旧窝在自己温暖的被窝,沉浸于自己的清梦中。
然而天生为了体恤年迈的苦婆婆,就在这晨光依旧昏暗的早上,已经抹黑进到山里拣干柴去。这么早出门,仅仅为了这个时候不会轻易遇见村民,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待到天大亮时,天生已经满载而归。
可惜,今天天公不作美,天生刚要启程回家,天上突然乌云密布,很快就下起了大雨。
所幸天生随身带有雨伞,虽大雨倾盆,却没什么风,所以他撑着伞回来,行走虽有些艰难,倒还不算太糟。
这一回程说远不算太远,但平时至少也要走半个时辰。但眼下大雨倾盆,怎么也得一个时辰能走到家。
然而,这还没走到一半,天生突然停下了脚步,直愣愣地朝路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看去。
只见一对母女正站在树下躲雨,估计是刚匆匆从家里出来,不知道赶去什么地方,没有随身带雨伞。此时大树经过一段时间淋洗,雨水早已挡不住,滴滴答答落在两人身上,把两人淋得湿漉漉。
母女俩正是村里的乡亲,其中少女名叫付婉浔,今年也是12岁,是天生的同龄人,也是从小到大,唯一一个曾经跟天生一起玩耍过的同龄人。在6岁之前的幼儿时期,也算是天生唯一的朋友。
可惜就在六岁那年,两人一起玩耍的时候,被付婉浔的母亲看到,结果付婉浔直接被硬生生地拉了回去。听说回到家,还被痛骂了一顿。结果,从此付婉浔再也不理会天生。
北疆的早晨,本来就格外清凉,这雨水打在身上,更是冻得有种刺骨的痛。付婉浔依偎在她母亲身边,双手交叉抱着自己身体,不停地颤抖。雨水顺着湿透的头发,沿着眼角不停流下,就像满脸泪水一样,楚楚可怜。
小时候的记忆,天生已然铭记于心,不管后来付婉浔是什么原因不再理会他,天生其实都不怨恨。至少付婉浔曾经陪伴过他,让他有过一丝来自同龄人的温暖。
此刻,天生默默看着雨中的付婉浔,不禁有些心疼,看了看手中的雨伞,迟疑要不要送给她。
这么多年过去,这些年来双方甚至没有再打过一声招呼。天生心底的感动依旧在,付婉浔是否还记得,天生真的无法确定。心想:怕只怕此刻自己把伞让给她,她都会嫌弃,又或者她不嫌弃,她母亲也会拒绝。
而付婉浔看到天生,也只是可怜兮兮地看着,没有说话。哗啦啦的雨声中,两人相对无言,氛围显得格外沉寂。
天生停在原地,默默看着,犹豫了好一阵子。最后,天生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下了决心,径直往付婉浔走去。
来到付婉浔跟前,他面无表情地侧过头,不再看付婉浔,却把雨伞递了过去,冷冷道:“在树下躲雨不安全,拿去吧。”
随着雨伞的递出,哇啦啦的雨水直接打在他身上,很快头发就全湿了。雨水沿着脸颊流到下巴,再一点一滴地打在他胸膛,慢慢地浸湿他粗糙的麻布衣裳。刺骨的冰冷袭来,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然而,付婉浔却没有接伞,只是默默转头看着自己母亲。她母亲更是错愕,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感觉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等不到付婉浔的回应,天生不再犹豫。连头都不转回来,看都不再看付婉浔一眼,直接松开握着雨伞的手。
雨伞咻一下,直接轻飘飘地落在付婉浔身边。但天生也不再理会,黯然转身,大步离去。
付婉浔看着天生一下子就是湿透的背影,鼻子一酸,再也顾不得她母亲的感受,捡起雨伞往前迈了两步,失声大喊:“天生哥哥……”
天生浑身一震,猝然停下脚步,鼻子也跟着酸溜溜的。他感觉眼眶有些湿润,只是不知道眼中是雨水还是泪水。如果是泪水,他也不知道是因为酸楚还是因为感动。
这个称呼,从6岁开始,他就再也没听过了。这样一个称呼,对于普通人,那是再平常不过的。对于他,意味着的东西,却实在太多太多。
然而他没有回头,只停顿了片刻,又重新迈开脚步,很快吞没在北疆清晨冰冷的大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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