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坊,熙楼,夜
手上托着托盘,上面一层一层,堆叠的高高的碗里装的都是菜,小二们嘴里还得快速的抱着菜名,顺带着还要跟熟稔的客人打两声儿招呼。
脚下的步伐变换的宛如上乘的轻功一般,托举着摇摇晃晃的重物,小二们既要保持平衡,又要一心二用的在桌椅,人流缝隙中穿梭自如。
真是做什么都不容易......
听着耳畔的丝竹弦乐,看着眼前的酒客喧嚣,闻着空气里的佳肴飘香,两个早已前胸贴后背的家伙,赶忙垫起了脚尖,伸着头四处张望着,寻找卫先生和王火虫的身影。
“在那!”书生的眼睛尖,只转了两个来回,就看到那边正在喝酒、抽烟的卫先生和王火虫二人。
随手拽了一下韩秋分的衣袍袖口,书生就朝着那靠窗的桌边走去。
咦?
书生本来走的很快的步伐突然慢了下来。
因为桌边还有一个人,那是一个穿着燕飞图黑色外袍的年轻人,他也坐在桌边,此时正在静静的喝着手中杯子里的茶水。
只是他喝水的样子有些奇怪......
每一次他都会拿嘴唇碰一碰,然后拿远一些,再吹吹,整个人一直在重复这个动作。
“清酒既载,牡既备......”面对着身前被支棱起来的木窗,卫先生摩挲着手里的陶泥杯,醉眼惺忪的喃喃念叨着,全然没发现二人回来了。
韩秋分冲着正在抽烟的王火虫点了点头,然后便走到了卫先生身边,将他身前的一只喝空的酒坛和酒壶给收了起来。
相依为命十六载,他知道卫先生已经喝多了。
长方状紧贴在墙边的桌子,前后两边,一端坐着卫先生,和他面对面坐着的是,在抽烟的王火虫。
这二人一个看着外面清平坊内街道的繁华景象,不时地念念诗,喝喝酒,发发呆。
一个则将嘴里吸出的烟雾朝外吐去,时不时的还将烟杆抻出窗外,在窗檐边上磕一磕,火星四溅。
王火虫身边坐着的则是那个两手捧着茶,不停的拿嘴唇碰碰,又拿嘴吹吹的人。
韩秋分将手上的东西都递给里从身边路过的杂役后,便坐到了卫先生的身边,从筷笼里面抄起了一双筷子,给卫先生身前的碗碟里夹了些干辣椒炒牛肝菌。随后便夹起了一颗花生米塞到嘴中,慢慢地咀嚼着。
书生搬了把椅子,放到了方形桌的中间位置,椅子落地的时候发出了“砰”的动静。
周围几桌客人都转过头来看了他们这桌一眼,随后又转回了头。
韩秋分依然默默地吃着盘碟里的花生米,卫先生已经不喝酒了,只是有些呆呆地坐着,从窗檐处看着外面。
王火虫继续抽着烟,怪人终于开始小口的喝起了手中的茶。
对了!
桌上还有一只,红色的彩尾胖鸽子在打扫桌上的饭菜。
看着桌上不剩什么菜的盘子,书生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只正在费劲挪动身体的胖鸟。
“唧唧!”吃得正欢快,感到自己被盯住的胖鸽子,赶忙浑身一抖,加快了下嘴的速度。
“小二,点菜!”
“唧唧!唧唧!唧!”
那是喜悦的叫声.......
.......
东市坊,县衙,夜
此时的月亮早已爬到了天空中,弯弯一轮斜斜挂,星斗四落在薄云中。
门外燃着火把,衙内外无数的甲士、衙役在不断的巡逻,值守,保护着知县大人的安危。
穿过前厅,走过高挂着‘明镜高悬’匾额的过堂,再后面接通的便是知县大人的府衙了。
虫鸣声此起彼伏地回荡在这安静,昏暗的小庭院里,光线通过了前方紧闭着的门上网格中,照到了前院地上的台阶上。
门后有两道依稀可见的人影,正在不对的说些什么。
“大老爷,您说这大钟为何会突然坠落?”说话的人此时正用困惑的口吻,朝着身前穿着鸳鸯常服,头戴乌纱,身配药玉的身影说着话。
知县低着头,不作声,背负着手慢慢的在屋内踱着步。
后面问话的人则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他的身后,不时地说着话。
“现在......应当有这么几种可能,第一是大钟年久,锁链腐朽,掉落。
第二便是,有人意图炮制此事,针对本老爷。”话说到这里的时候,知县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慢慢地转过了头,看了身后的杨县丞一眼。
杨县城跟着知县大老爷转了一晚上,早就心里恹恹,这前面的人冷不丁一站住,他差点撞上去。
刚刚慌张的稳住身子,抬头就看到了知县老爷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县丞二老爷心里有些不自在,可面上却不表现,两脚往后一撤,弯身一礼,随后说道,
“大老爷明察秋毫,不见舆薪!”看着县丞乖顺的样子,知县大老爷很受用,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踱着步。
县丞快步跟上,“大老爷,现在咱们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知县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大老爷想来清楚,这次大钟掉落,定是人为的”县丞顿了顿,“但是咱们一定不能顺着第二个判断去查。”
县丞一边说话,一边跟着知县老爷走到了屋内书案上的烛台处,看着大老爷拿起一个铁纤轻轻地挑动着烛台里的烛芯,二老爷看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所以咱们应该照着,您刚刚的第一个推断——年久失修,以此来具体落实后面的事务,因为这样可以把这件事情的影响降到最小。
但,同时我们需要连带着去调查您的第二个推断——刁民作祟。
这件事情您不必劳心,会有人去帮您解决问题。这样一来,他解决了,咱们皆大欢喜,头功始终是您的。可要是查不出来,咱们便可以给他定个渎职罪,让他把这一整件事情都给扛下来。
总而言之,这大钟挂了快千年了,这都已经快成了咱们大梁的象征之一了。现在要是,是个人都能将它弄下来?!
那这种影响,这种风气,可对咱们大梁、对咱们、对大老爷您!都不利啊...”
把烛台里的烛芯给拨弄的左歪右倒,知县听完了身边县丞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马说话,他在思索,两眼则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烛台。
县丞也不着急,一起工作了那么久,他了解这位大老爷,他也在等......
“谁去?”
哦!大老爷说话了......
“不如派燕小六去?前方,重利伯给咱们慰问,就他没收。”低着头,县丞小声的在大老爷耳边说道。
听完县丞的话,知县的眉头舒展了,“我记得了,王子政的母族,他那个舅公......重利伯?慰问咱们的理由是,让咱们好好照顾一下那位废太子对吧?”
“正是如此,伯爷特别嘱咐了,王子政殿下挂念自己的亲哥哥。
这一路山高路远,出门在外的,需得有双合适的鞋,才走的好,走的快...”县丞说完话,便不再言语了,他再等大老爷做决断。
看着烛台里不断跳动的火光,知县的食指用力地向下压着两指间的铁钎。
渐渐的,随着铁纤不断对这烛芯下压,那慢慢没入蜡油内的火光,也在知县大人的眼睛里消失了。
“用上好的料子。”
“下官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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