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杯酒意气长》第一四一章 李家门口

    “去将李清叫来。”
    在李清家门口朝家老吩咐一句后,扶苏信步下了车。
    虽然以扶苏的份,即便主人未有出门迎接,自己无视如今的礼法进去也无妨。然而毕竟此来拜访并无急事,也就并未着急进去,而是随意打量着李清的宅子及其所处的街道。
    与王翦一样,李斯并未许已成年的儿子们跟他住在一起,李清几乎是刚刚及冠,有了职司俸禄后就被赶了出去。
    这间坐落在咸阳西南角的宅院并不如何阔气,若不是带路的一口咬定,谁也不会觉得这里能容得下相邦之子。
    扶苏对这边不熟,但看上去连同李清家宅在内的这一条街上,应该都是门户相当的普通人家。
    左右两边,向着街道的门庭都不如何阔气,看着就不像是高门大户。
    商君定爵二十等之后,对每一等爵能够享用的仪制都规定得十分详细,其中也包括不同爵位之人家宅的规模。
    以扶苏的经验看来,这条并不宽敞的大街上,爵位最高的也只在五大夫上下。
    五大夫已经进入了官爵范畴,这放在昭国其他地界上已经算了不得的高爵了,很多中等县的一县之地都找不出一个来。
    然而在这个随手一砖头都可能砸死两个庶长的咸阳城里,五大夫爵就显得不那么够看了。
    但能在咸阳城中能觅得一处位置还算不错的宅院,对一般的官吏而言已经是不容易的事了。
    咸阳居,大不易。作为天下第一强国的首都,说咸阳寸土寸金是毫不夸张的。
    大昭可不包分配住宅,至少对得不到王上赏赐的低级官吏而言是如此的。因此很多在咸阳供职的低级官员若非本就是咸阳人,便常会选择住在城外郊区,每里来回奔波。
    或者也有大一些的官署会提供类似“单宿舍”之类的住所以供尚未找到住所的官员们暂居。
    昭国官员的俸禄不但不低,总体而言有爵位的官员俸禄是十分可观的。然而这只限于“正式编制”内官员,而对于吏员而言,薪金是十分微薄的。
    不过李清是有正式官位和爵位的,因此维持这么一座还算中等的庭院,应当负担得起。
    与普通人家一样,李清宅院的墙壁上也没有后世常见于院墙上用作美观的攀附植物。
    因为植物都有枯荣,有枯荣就会有落叶。
    在自家院落中倒也罢了,如果落叶落在了街上,那就是犯了弃灰律,也就是严乱扔垃圾的法律。
    这条法律继承于殷商。在商朝时如有弃灰于道,会被砍去双手。商君将这条法律放在了商君书中,作为昭国的成文法典。
    商君法有明确规定,随意丢弃垃圾的人会被罚髡、耐刑,屡教不改者,甚至会被处城旦舂,因此长达数百米的街上不但没有落叶,甚至连飞扬的尘土都看不到,十分干净。
    髡、耐两刑也属于刑,但实际上只是剔除头发、胡须,以示告诫的轻微刑罚。
    但城旦舂就是十分可怕的,仅次于死刑的刑罚了。
    城旦适用于男犯人,受刑人主要从事修城筑墙的劳役。适用于女犯人,受刑人作舂米的劳役。城旦的刑期一般分为5年、4年两种。
    后世儒家污蔑秦朝时,总会有一句话叫做“弃灰者市”,就是出自这一条法律。
    然而实际上,就连儒家的老祖宗孔子,也是赞同这一条弃灰律的。
    《韩非子·内储说上》记载:殷之法刑弃灰于街者。子贡以为重,问之仲尼。仲尼曰:“知治之道也。夫弃灰于街必掩人……虽刑之可也。”
    苏轼也以为善:商鞅立信于徙木,立威于弃灰。
    前一句是说的徙木立信,后一句指的便是刑弃灰者。
    脚下夯得十分结实的土地上嵌着切割整齐的石板,以保证即便是在大雨、大雪等天气之中也不会对出行造成影响。
    昭国的官方道路都是中间略高,两侧略低的构造,在道路两侧还会有方便排水的暗水沟,以避免雨水的积压对道路造成损伤。
    这样的官道已经与后世的现代化道路的形制十分接近了。
    正当扶苏看着脚下道路发呆时,却听院内一阵喧哗,抬头去看,原来是李清接到公子来访的讯息后急忙跑来了。
    李清一边跑还一边在整理上的衣服,似乎是刚起的样子。
    看着衣衫不整跑到跟前的李清,扶苏忍不住看了看仍然晴朗的天空,打趣道:“好你个李清,这天光还大亮着,是否急了点?”
    李清还未来得及开口见礼,就被公子一阵抢白,等反应过来扶苏话语中的内涵,嘴巴微微开合了两下,除了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额”以外,只楞在了当场。
    扶苏看到李清这幅样子,心想自己大概是玩笑稍稍开得有些过火,让熟读孔孟的李清有些接受不了。
    少倾,就在他准备弥补时,李清爽朗的大笑打消了扶苏的疑虑。“公子真是,真是……”
    李清边笑边摇头,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位初见以为心机深沉,后来才知其心思跳脱的长公子,只能侧让开了大门,躬做指引状,“还是请公子先进来吧。”
    扶苏脸上还带着揶揄笑意,领着高进等人随着李清的指引向院内走去。
    常伴公子左右的高进与李清也算相识,于是两人也是笑着见礼。
    李清住所的宅子不大,因而前院并不如何幽深,稍稍走了几步便到了会客的地方。
    所谓会客室也只是一间小屋而已。
    屋内摆设十分简单,只有一个能供两人相对而坐的几案和蒲团,剩下不多的空间都被塞满了竹简的书架所占据了。
    李清先请扶苏坐下,然后从家老手中接过酒器,亲自为扶苏斟满酒爵,这才在扶苏示意下坐到了对面。
    两人先对饮了一杯祝王寿的酒,李清又为扶苏倒满,这才一边给自己添酒,一边笑着问道:“公子今怎么有暇来此?”
    家丑不可外扬,扶苏并不打算将躲避云琭纠缠的用心道出,只随意说道:“今朝会下得早,又听闻你正好再家,就顺便看看你。”
    先秦时期,官员并无明确的放假制度,还未存在后花样繁多的节假,可怜的战国公务员们除了岁首,也就是节之时能得几天假期外,基本是全年无休的。
    顺口说一句,昭国的节并不在一月初一,而是十月初一。
    除了节假期之外,官员们想要休息,就只有一种方法——告归。
    告归,是指官员们在家中有事或者体欠妥之时向上司请假,上司批准了,才能休息。
    而正式的放假制度要到了汉代才有,西汉时期的“休沐”制度的确立,才是公务员们放假的开端。
    为蒙恬军长史的李清此次休假,便是跟上司蒙恬请的假。
    李清听扶苏提起朝会,自觉了解了公子此来的目的,心领神会的一笑,“公子是在为昌平君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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