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将记忆分成不连续的片段,醒来后只会是新的开始。
水月涟睁开眼睛,看到了眼前的桥本奈奈未。呼吸就可触及的距离,她蜷缩着身体,双眼紧紧闭着,只有睫毛在微微颤抖。
脱离了与她的接触,寒意立刻就涌了进来。水月涟从四周找出自己的衣服胡乱套上,没有离开,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天空。
阳光穿过低沉的云层,像是被染上了阴翳。空气中,水汽凝结成的灰烬缓缓下沉,最终落在看不到的角落。
“下雪了。”
过了几秒,身后才传来响动,接着是一句听不出情感的声音,“出去。”
水月涟回头望过去,桥本奈奈未坐了起来,低垂的目光前,凌乱的发丝散落着。她用被褥将自己裹住,之前融化的状态像是他一厢情愿的梦境,她好似又凝固住了。
水月涟点点头,在不大的房间内将她的衣服收拢起来,放在她身旁,转身离开。
客厅内,从窗口漏入的黯淡光线努力区分着明暗的边界。无人的夜晚,这里已经被寒意完全浸透了。空气像是一团坚冰散开后的产物,脚下木制地板冻结后的声响有些沉闷,看着从口鼻出升起的雾气,水月涟走进厨房,试着寻找些自己能够应付的东西。
半小时后,桥本奈奈未轻皱着眉头,扶着墙壁慢慢从台阶上移动下来。水月涟过去扶住她的手臂,她没有做出拒绝的动作。
早餐只是普通的煎蛋和热牛奶,更复杂的那些已经超出了水月涟的能力范围。一言不发地解决完各自的食物,用彻骨的水将餐具清洗干净,水月涟来到被炉前,将自己放了进去,贴着她躺下。
窗外的色调更冷了些,雪花在风中簌簌落下,仿佛有什么要将之前积攒下的那些完全倾泻。
天空愈发昏暗了。在这种情况下,前往小樽,再去札幌成了件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所以谁也没有提起。
分辨着雪花下落的轨迹,水月涟察觉到桥本奈奈未的手探了过来,顺着他的指缝滑了进去,然后紧紧握住。
“水月。”
“怎么了?”
水月涟转动脖子,眼睛对上她的视线。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现在吗?”
“现在”。
“好。”
帮她系上围巾,水月涟扶着她的肩,踏入了雪中的旭川。
离开了房屋的庇护,原本看上去柔和的雪花突然锐利起来。街道旁的积雪还未消融又被完全掩盖住了。
路过街道的转角,桥本奈奈未买了束花抱在怀中。
水月涟大概明白了目的所在。
穿过雪中愈发狭窄的街道,与无人的陵园中缓步前行,两人最终在一处墓碑前停下。
与雪相同颜色的石碑只是普通的样式。中间稍稍泛黄的照片上,那人有着和桥本奈奈未如出一辙般的高挺鼻梁,看上去有些相像。
“就是这里”。
她的话语伴着雾气在空中散开。
水月涟点点头,看着她用手拭去面前的积雪,将鲜花摆放上去。她手掌在身前合拢,轻轻闭上眼睛,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和她仅隔着半步的距离,她口中的话语却还是被风雪裹挟着,不知往何处去了。
即使经过昨天,他还是不认为自己完全了解桥本奈奈未了。将脑海里有关她的碎片拼接起来,却只得到一副残缺的图案。
她像是总在试着抓住什么,也像是在一直失去什么。从旭川到东京,莫不如此。
毕竟一切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那她最后抓住了什么吗?水月涟也不清楚,只是突然有股情绪闯进来,在他心里横冲直撞着,让他没由来地有些感同身受了。
她的身后是北海道的旷野,阴沉的云模糊了天地的边界,积雪多到令人茫然的世界中,她静静站着,轻轻拍手,指尖贴住眉心又放下。
她看了过来,不知是化开的雪还是别的什么,眼角残存着些许痕迹。
“走吧。”
她回到了水月涟身边。
“稍等。”
倾洒而下的雪花很快就将她留下的痕迹吞没,只留下模糊不清的轮廓。
站在她之前驻足的位置,水月涟合起手掌,双眼微闭,做出参拜的动作。
世界好像清明起来。关于逝者总有各种各样的说法,也许是足够年轻,水月涟说不上相信,也说不上不期待能够得到什么回应,有些话他只是想说给自己而已。
睁开眼睛才发现雪花已经在肩头积累上薄薄的一层。他走向桥本奈奈未,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沿着来时的道路,新雪踩上去的沉闷声响又被后来的雪花掩盖住了。
走出陵园,桥本奈奈未突然停下脚步,脸上是不知何时涌出的泪水。
路边公交车站前的简易屋檐下,水月涟将她紧紧抱着。细微的抽泣声之后,是她带着哭腔的一声。
“水月”。
“嗯”。
“我现在只有你了”。
“嗯”。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她抓住了。
回到家时,里面的灯已经亮了起来。
在外面抖落身上的积雪,打开房门,桥本奈奈未的母亲已经等在那里。
水月涟打过招呼,桥本奈奈未还是有些情绪低落。
“你们不是,啊”
拉长声音,桥本奈奈未的母亲像是发现了什么,又转头看向水月涟,“水月君,我能和娜娜敏说些话吗?”
“您请”。
水月涟看着她们上楼去了。
二楼的走廊中,两人面对面站着,还是她母亲先开口。
“你们刚才是去陵园了吗?”
“对”。
“这么说已经”
桥本奈奈未移开眼睛,过了几秒才微微点头。
“这样啊也是早晚的事情吧,从你上京后的电话开始”
桥本奈奈未沉默不语。
“不过下定决心了吗?”
“是”。
“那偶像那边”
“没事的”。
“抱歉,要不是家里你也不用”
“不用这么说没事的”
客厅里,桥本裕太问着自己感兴趣的问题。水月涟实在是没什么心情,从脑海里随便挑出些话语,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
没有多久,楼梯处传来声音,只有桥本奈奈未的母亲下来。
“水月君,能单独说句话吗?”
两人来到玄关,避开了桥本裕太的视线。
桥本奈奈未的母亲却是先鞠躬。
“水月君,娜娜敏她以后就拜托了”
水月涟愣了下,挺直腰背,用力躬身,“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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