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钗》第三十二章 易容

    冷曦跟岳川面面相觑，他们有做过最坏打算，却没想到，她竟冷漠至此，甚至连半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她以前不这么拧的，现在这是怎么了？吃火药了？”冷曦一脸迷茫。
    “你懂什么，这叫骨气！”岳川一脸痛快，“你们男人就没个好东西，见一个爱一个！”
    冷曦笑道：“你现在也是男的！”
    岳川白了他一眼：“说这些干什么？现在怎么办？你说！”
    冷曦：“当然是跟她跟到死啊，能怎么办！”说着，马鞭一挥，径向张影舒追去。
    岳川愣了一下，紧跟其后。
    张影舒已经驰出好远了，蓦然听到身后王、岳等人追来，面色一沉，勒住缰绳，停在路中央，冷冷地看着他们。再往前走就是怀来，蒙古兵出没其中，很危险，她不想受朱祁钰的任何好，更不想他的下属因为自己而丧命。
    “姑娘，”冷曦一看张影舒的表情，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在她开口之前，抢先说道，“郕王给我们的任务是，把你平安带回京师。所以，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从现在开始，你走哪我们就得跟到哪，直到你平安回京。”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张影舒见他直来直去，也不再跟他绕弯子，“我喜欢上别人了，可能我不会嫁给他，但我现在要去找他——这你也要跟？”
    冷曦看了岳川一眼，脸色很难看。
    岳川上前一步：“跟不跟是我们的事，至于别的，等姑娘回京后，亲自跟郕王说吧。”
    张影舒摇了摇头：“我不会跟他说半句话，没必要，也不值。而且，我现在要救……”她顿了一顿，刻意加重了语气，“……我未婚夫。这一去可能送命，你们是郕王的人，没道理为他送死。”
    冷曦又看了岳川一眼，脸色更难看了。
    岳川却不看冷曦，目光炯炯盯紧了张影舒，郑重说道：“只要是大明的子民，郕王殿下就有责任有义务去救。”
    张影舒噎住了。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件事，土木堡一战，明朝被蒙古杀得连皇帝都没了，这时候，她一个大明子民，居然为了蒙古可汗出生入死。这样做，说好听点叫糊涂，说直接点，这叫叛国。
    她突然感觉很烦躁，她都快要死了，还得拿出精力拿出时间，耗费大量口舌给朱祁钰的人解释。凭什么！
    正焦躁着，迎面驰来一队蒙古兵，一个个身穿铠甲，背负弯弓，每人手里都用绳子牵着数名衣衫褴褛的汉人百姓。张影舒烦得只想揍人，见到这么多狗东西，脾气一上来，下意识就想冲过去把他们一个个杀死，但她不能——她只有一个人，而对方，至少五十人。
    不过，她不行动，不代表别人不行动。
    这一边，那蒙古兵的队官见张影舒貌美，已经生了觊觎之心，那一边，王、岳二人见蒙古兵如此欺辱国人，更是起了杀心。
    于是，不约而同的，双方同时亮出了决定。
    一边在笑：“这娘们好看，抓了送给太师，正好！”
    另一边在喊：“是鞑子，还抓了我们的人，放铳！”
    “铳”字甫一出口，但听得“砰”一声急响，随着铳管火焰喷出，一名蒙古士兵额头中弹，倒地身亡。
    大明王朝锦衣卫的身手，真不是吹的！
    但听得“砰砰”之声不绝于耳，每一响就有一名蒙古骑兵额头中弹，只片刻间，就死了二十几名蒙古兵。众蒙古兵的吃惊仅在一刹那，刹那之后，一个个弯弓搭箭，径向锦衣卫射去。锦衣卫大声呐喊，举铳还击，一铳一个，片刻间，又死了十几名蒙古兵。
    一支利箭向冷曦射来，他明明功夫不弱，却不闪不避。岳川一箭射出，箭镞对箭镞，竟将射向冷曦的那支利箭给射歪了，利箭在半空中转了个弯，“噗”一声，射透一名蒙古军官的胸膛，那蒙古军官身子一歪，气绝身亡。
    张影舒一愣，怎么也想不到，岳川这么一个瘦弱青年，其手劲之强，反应之快，竟是武林一流好手的水平！
    “他是谁，竟这般好身手！”张影舒问冷曦。
    冷曦痴痴看了岳川一眼，微笑道：“一个很奇怪的人。军余出身，嗜酒。十三岁那年被人拐卖，走投无路之际遇到郕王，为了报恩，更为了有朝一日能保护郕王，拜武功高手为师，苦练出一身好武艺。”
    张影舒点了点头：“嗯，是个人才。”
    此时，蒙古兵已经被杀得就剩下十余人，眼见情形不对，丢下一干俘虏便即逃命。岳川一声呼啸，带着数名锦衣卫驰马追出，或弯弓搭箭，或举铳射击，追出里许，便尽杀蒙古兵于怀来城外。
    冷曦问道：“姑娘，下一步怎么办？”
    张影舒默默剥掉一名蒙古兵的衣服，驰到丛林里换上。既然要去可汗大营，她当然得穿蒙古人的衣服。
    冷曦等人依样葫芦，剥掉蒙古兵衣服换好。
    岳川追击敌人归来，见张影舒一身蒙古骑兵装束，心念一动：“小姐是要去蒙古军营吗？”
    张影舒点了点头。
    岳川说道：“你女扮男装太容易暴露，我给你易容吧。”
    张影舒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知道他说的易容是个什么东西。
    岳川笑道：“不动刀子。就是拿面粉、泥巴在脸上东贴一块，西贴一块，把相貌、年龄都该改一改。”
    “不……不用了。”张影舒摇头。
    岳川：“姑娘不是去蒙古大营吗？”
    张影舒眉头紧皱，好生忧愁。原本，她是想着把岱总汗给自己的钱尽数拿来行贿也先下属，让他们在也先那里说好话，帮岱总汗解围。如果这条法子失败，她就找到岱总汗，跟他一起患难甚至赴死。
    可是冷曦等人突然出现，甩不掉，劝不走，把她所有计划都打乱了，甚至还无端端牵出一个朱祁钰来。她不想跟朱祁钰再有半点牵连，但冷曦等人嘴上不说，却在用行动一点点把她往朱祁钰那边拉。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既然受了人家的好处，就不可能再义正辞严地说这说那。张影舒虽相貌出众，才识过人，但在情感上，却跟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心软、怯懦，希望有人疼。她知道自己的毛病，所以，整整三年，她拒绝接受朱祁钰的任何好意，不跟他有丝毫往来，偶尔念及，也是只想他的坏不想他的好。
    冷曦见张影舒怔忡不语，劝道：“既然是为大明臣民，那就没必要分什么彼此，救人要紧。
    张影舒不傻，当然明白冷曦是想用这种方式不着痕迹地示好，让张影舒心中的天平，一点点偏向朱祁钰。
    皱眉沉默顷刻，她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任由岳川在她脸上东贴西贴。
    岳川易容之术甚是精炼，大约一盏茶功夫，就让张影舒从一个年轻美貌姑娘，变成了高鼻深目的络腮胡子。以至于张影舒拿镜子照自己时，竟然呆住了。
    岳川微微一笑：“模样是对了，就是不能说话，一说话就穿帮了。”
    张影舒放下镜子，盯着岳川的面庞，一言不发。就在刚才，她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她跟这个岳川，不是一般的熟。
    “小姐，有什么不对吗？”岳川一脸疑惑。
    张影舒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连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的话：“我想到也先大营，把皇上救出来。你们有什么法子？”
    冷、岳二人脸色大变——张姑娘的心上人，是郕王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