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兰山深处,马家祖宅内一片肃穆。一把大椅摆在当院,马老夫人坐在大椅上,满头银发丝毫不乱。马老夫人年近八旬,飞天境高阶修为,是马家的定海神针。
马老夫人身前,一名修士面色惊慌,正在说道:“老夫人,大事不好,族长的长生玉牌刚刚碎了。”
马老夫人脸上闪过一阵悲恸,叹道:“马驰出山时,我便对他说,肃州城四战之地,不可轻视。他依仗修为,听不进去劝,为人跋扈,四处树敌。如今他功业未成,已然身死,唉……”
马驰已死,随行的马家修士一个也没回来,眼看偌大的马家,风雨飘摇,行将破碎。马老夫人悲伤一阵,振奋精神道:“我马家传承四百年,起起落落是常事。二十年前,马家开始走出丛林,进驻肃州城。如今马驰死了,儿孙尚存,终有一日,马家后人会报了此仇。”
话音未落,一阵迷雾涌出,瞬间将马家祖宅笼罩起来。迷雾中,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马老夫人立掌如刀,向前一划,炽热的灵力顿时将迷雾驱散。
迷雾再次升腾而起,马老夫人信手一挥,身前三丈方圆内,迷雾消失,三丈以外,迷雾更加浓重。
一个年轻女子自迷雾中款步走来,行至马老夫人面前,站住身形,施礼道:“老夫人在上,玄清宗无幻给您见礼。”
马老夫人轻轻摆手道:“免了吧,你是玄天宗主的高足,何必拜我这个乡野村妇?玄清宗在肃州经营多年,所为何事?此番深入岐兰山,来到我马家祖宅,有何贵干?”
无幻再次施礼道:“老夫人,玄清宗地处碧水平原核心,方圆万里已是清平世界,宗主担心弟子懈怠,便请玄离师叔带人在肃州开拓。此事并无私心,请老夫人周知。”
马老夫人点头赞道:“难得玄天宗主居安思危,老身佩服。既然如此,你不在肃州城坐镇,为何深入岐兰山,费尽辛苦,找到我马家祖宅来?”
无幻正色道:“为的是和老夫人做笔交易。”
马老夫人摇头道:“你走吧,无幻。我马家势弱,无力报仇,却不会和仇人做交易。”
无幻点头道:“我来之前,玄离师叔说,他在肃州城坐镇,最佩服的便是老夫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马老夫人厉声道:“让你走你便走,少在这里卖弄口舌。”
无幻不再说话,深施一礼,转身走入迷雾。迷雾中传来脚步声,越来越密集,似有无数修士穿梭不停。马老夫人摇头冷笑:“难怪花小妖大人评点,玄天志大才疏,虚头巴脑。作战便作战,何必故弄玄虚。”
说话间,迷雾中传来声声惨叫,马老夫人听在耳中,每一声都熟悉无比。马老夫人端坐在大椅内,不动如山。
迷雾中渐渐安静下来,浓重的血腥气,从迷雾中弥散开。迷雾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老夫人,故人来了,还不起身招呼一声?”
马老夫人摇头道:“若是玄离来了,我便起身相迎,你玄悲还不配。”
玄悲是玄清宗飞天境修士,已站在逆天境关口外。玄悲与师兄玄离不同,明面上,他极少走出玄清宗山门,在炼气修士中声名不显。这次由他带队来到马家祖宅,可见玄清宗对此行势在必得。
玄悲缓步走出迷雾,点头示意,道:“看来你没有老糊涂,还记得我玄悲。”
马老夫人道:“记不记得并不要紧,我马家修士,都死光了吗?”
玄悲摇头道:“那倒没有,你马家尚有马闵在道花派修炼,马陆在江海盟修炼,自有玄清宗的人去拜访他们。”
马老夫人脸色微变,随即恢复正常,叹道:“我低估了玄清宗的无耻,竟将别人家的隐秘也刨出来,以此要挟别人。”
玄悲笑道:“我玄清宗做事度人,讲究彻彻底底、干干净净,既然出手,自然要把敌人了解个通透。”
马老夫人道:“你们这次了解透了吗?”
玄悲叹道:“这次若不是马驰仓皇从肃州城逃回来,在前面引路,我们还是找不到马家祖宅位于何处。你我暗中较量十几年,时间越长,我越佩服老夫人。”
马老夫人道:“免了吧,生了那样的儿子,气也要被气死,有何资格让人佩服。十几年了,我以为你们找不到马家祖宅,便不再寻那件东西。谁知你们念念不忘,把我马家自幼派遣到道花派、江海盟的人都查了出来,真是了不起。”
玄悲毫无得意之色,肃声道:“只有花小妖那样的人,才会以寥寥数面论人长短。我玄清宗做事,从来讲究谋定而后动。”
马老夫人忽然大笑道:“就是不知道,玄清宗有没有安排人接替你。”说完,一股惊天波动自马老夫人身上猛烈溢出,转瞬之间便与迷雾纠缠一处。三十六道灵力,自马家祖宅内冲天而起,随即一阵惊天动地的剧烈爆炸声,马家祖宅彻底消失。
茂密的丛林被硬生生摧毁数十里之广,马家祖宅已化作一个巨大的深坑。天空中一朵蘑菇云,久久不能消散,在空中快速盘旋起来。
距离马家祖宅几十里外,空气中一阵波动,无幻的身影自虚空掉落下来。无幻勉强站住,随即一声脆响,一个样式古朴的铁碗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无幻头发烧焦,脸上数道血痕,她站在山石上,惊魂甫定,长出一口气,叹道:“好刚烈的老夫人,好厉害的法阵,竟有如此剧烈的自爆。”
话到此处,无幻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又叹道:“玄悲师叔竟然在此地陨落,恩师赐下的重宝铁饭碗也被摔得稀碎。地渊广大,英雄辈出,无幻呀无幻,从此不可小视他人。”
铁门关内,花团骤然倒地,过了半晌,他幽幽醒转,心中叹道:“原来我叫马闵,是肃州老家主的弟弟。看来族中发生了变故,深埋在我识海里的印记才被激发,我倒要仔细探查一番,不可轻举妄动。”
江海盟内,一名正在扫地的年轻人忽然倒地,七窍流血而亡,有人将此事写成文书,上报宗门。近年来,水落云已将这些琐事交给水朵朵处理。
水朵朵去了大荒城,文书便摆上了她的案头,文书上写道:“今有燕落湖十道岔弟子马陆,无病自亡,经多方查勘,未获线索,其识海破损,大为异常”
玄清宗内,清明喝得酩酊大醉,正在榻上蒙头大睡。忽然,清明自榻上坐起来,向四周扫视一遍,又重重地躺回榻上。
一个噩梦般的情景,在清明识海内轮转不休。郁郁葱葱的密林中,一朵蘑菇云冲天而起,蘑菇云下,一个老妇人身上冒着强光,正在对他微笑,一个尖利的声音在识海内如雷霆初降:“若海,记得为奶奶报仇。”
清明的酒意消失不见,他将头继续埋在被子里,轻轻打起呼噜来。清明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原来自己的俗家,竟不是真正的亲族。自己本名马若海,是肃州马家的嫡孙,自幼被送出,辗转拜入玄清宗,是家族最为看重的暗子。
回想起那个噩梦般的情景,清明心知自己的亲族已经蒙难。到底是谁,要深入密林,将马家屠灭?一时之间,清明心乱如麻。
就在此时,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响起,似是有人在外面探看。清明躺在木塌上,不敢稍动,过了半晌,来人走远。
玄清宗大殿上,玄天面对着巨大的肃州地图,看得出神。岐兰山深处,有一缕黑烟盘旋不去,在地图上成为一个黑点。玄天对着黑点,轻吹一口气,黑点随即消失。
玄天轻叹一声:“玄悲呀玄悲,为了个传送阵石,值得吗?”玄悲已死,大殿内只有玄天一人,无人回话。
玄天信步走出大殿,门口有人轻声道:“宗主,无凡师姐、清明师兄并无异样。”玄天微微点头,越过此人,闲庭散步般,走上虚空,再走几步,踪迹不见。
道花派山门以外,玄天从虚空中一闪而出,在他面前,道千军凭空而立。两人在虚空中拱手施礼,道千军一阵大笑:“玄天,你可是稀客。”
玄天正色道:“千军,今日我来道花派,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道千军点头道:“玄天,何必如此客气,有事请讲吧。”
玄天似是下了很大决心,道:“玄清宗愿以徐州,交换道花派肃州之地,你看如何?”
道千军摆手道:“不行。”
玄天意外道:“千军,你一直垂涎我徐州之地,如今为何又不换?”
道千军又一阵大笑:“我之前想要,你不给。现在你主动要交换,你狡猾如狐,不会平白吃亏,其中定有原因。”
玄天哑然失笑道:“你呀你呀,我要换肃州,是有感于玄清宗修士太过安逸,血性全无,与角人族少年正面交锋时,铩羽而归,你莫要多想。”
道千军摆手道:“你当我是无知孩童吗?谁不知道你座下鼎鼎大名的三无道人,她们若是没有血性,天下便再也找不出有血性之人了。”
两人在虚空中一阵唇枪舌剑。任谁也想不到,两个逍遥境尊者,竟如商贾一般,铢锱必较。眼看日头偏西,玄天叹道:“好了好了,徐州之外,我再补你灵璧石十枚,灵石一百万,你看可好?”
道千军微笑点头,两人轻轻击掌。虚空中顿时风云变化,雷霆将至,两州交换的大事,便就此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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