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尘其实很习惯在船上睡觉,那种不同于稳健陆地的摇来摆去的感觉他并非不能忍耐,但睡在明家船上,他很难受。
一想到咫尺之遥的距离上就睡着两个还不怎么熟悉的女眷,其中一个还是很不错的少女,他就觉得身子底下有刺。
而明亮、明光两个小子像监视敌人一样的目光更加令人不爽,聂尘觉得刚才明母打的那一巴掌应该更用力一些,最好把这俩小子扇得昏迷过去最好。
他闭了一阵眼,因为睡不着又睁开,然后就看到两个小鬼的眼睛在黑暗里晶晶亮的发光。
这俩小子也没睡着。
“你们怎么不睡?”聂尘皱眉,小声问道:“少年人睡眠不足长不高。”
“我们得看着你。”明亮一点不含糊,很直白地低语:“盯着你这个大色胚!你骗得了母亲和姐姐,可骗不了我!”
“.…..”聂尘无语,心想我就这么不堪吗?怎么给了年轻人这么恶劣的印象啊?
他把眼睛又闭上,再次睁开时,凑近明亮耳边道:“反正睡不着,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故事?”明亮一下来了精神:“你还会讲故事?什么故事?”
“三人成虎的故事。”聂尘道:“还有狗咬吕洞宾的故事。”
“这两个故事我都没听过啊。”睡得靠外一点的明光也从明亮肩膀上露出头来,两眼放光:“是什么故事?好听吗?快讲快讲。”
“呵呵,那我就开讲了,你们低声一点,别吵着你妈。”聂尘叮嘱了一句,然后慢慢开讲,故事讲得很细,他的言语又生动有趣,把两个故事说得活灵活现,听得两个小鬼津津有味。
三人成虎说的是谎言成真的故事,而狗咬吕洞宾,则是出自八仙传说,这两个故事对明亮明光两兄弟来讲,都是非常有吸引力的,当聂尘说完,这俩兄弟还沉浸在故事中,迟迟不能自拔。
“那撒谎的人,真不是东西!”明光想朝地上啐一口,突然想到这是在自家床上,忙把口水咽了回去:“不过谎话说的人多了,真的能让人信以为真啊?”
“还有,跟撒谎比起来,我看那二郎神的哮天犬更不是个东西。”接着他又愤愤不平:“吕洞宾拿它是为民除害,也是给二郎神一点面子,那畜生却敢咬吕神仙,好不懂事!”
“畜生罢了,懂得什么?”聂尘循循善诱:“但我们人可不能跟畜生一样哦,一不能撒谎,二不能冤枉好人,对不对?比如说,一个秀才,唔,我不是说我啊,一个秀才,多好的人,怎么随便说他的坏话呢?是不是?传出去了,影响多不好,万一别人真信了怎么办?”
“你说的很对,我们人可不能跟畜生比。”明光似乎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不过很配合地附和。
“不,我觉得,撒谎的人固然可恶,但信的人更有问题,他们根本没有弄明白事情的真假就盲目相信,那才是可恨的。”明亮突然说道,他的观点标新立异:“还有吕神仙,他明明可以把恶犬关在画里,却因为畏惧得罪二郎神而把狗放了出来,方才被狗咬,他若是直接把狗封禁了,什么事也没有,所以他也有责任。”
“嗯?”聂尘意外地看着一脸严肃的明亮,这些看法他都没有想到过:“这……也能这么想啊?”
“当然了。”明亮肃容点点头,表情看起来在很认真的思考:“你的故事不就是说的这些道理吗?撒谎的人和咬人的狗的确有错,但错得最大的,其实是轻信的人和假模假样善良的神仙。”
聂尘遂不及防,他本想通过小故事来给两个小子洗脑,没想到对方直接把故事反过来了,他仓促之间,居然想不到合适的解释来辩驳。
“但是你的故事很有趣,还有没有?”好在明亮似乎对故事很感情趣,对他敌意貌似降低了不少,还频频催促,要再听几个。
“这样啊…….”被背离了本意的聂尘只要冥思苦想,想了一阵,才说道:“那我说个西厢记,你们听过没?秀才救美人的。”
“没有、没有,你快讲快讲。”两兄弟异口同声地道。
“那……”聂尘贱笑一声,正欲开讲,却听到舱里似乎起了回音,自己的笑声仿佛响起了第二下,侧耳去听,但又寂静无声了。
“快讲啊。”那边两兄弟催个不停,聂尘自然无法去留意究竟拿来的回音了,于是搜肠刮肚,把脑子里的西厢记说了起来。
海浪轻摇,海风慢吹,小径湾的夜寂寥无声。
小船轻晃,涛声细密,渔船上鼾声四起,唯有这条小舟,却有三个人挤做一堆,言者絮絮叨叨,听者兴趣盎然。
这一夜,聂尘被纠缠到很晚才睡,他看过西厢记,但早就忘得七七八八了,全靠脑补和参入一些电影情节才说了个大概,完全不符合原著的味道,但对娱乐匮乏的明家兄弟来说,不亚于一场大戏开演。
故事讲完,他俩又缠着聂尘问东问西的说了好一阵,方才沉沉睡去,不料一睡,两人就开始打鼾,闹得聂尘圆瞪双眼,折腾了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聂尘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五人同睡的船舱中,只有他一人还躺着,明家人早已起床忙碌去了。
聂尘黑着眼圈,回忆了一下昨晚上的讲故事过程,一阵苦笑,心想本要借事教训两个小鬼,却反而被训,但无心插柳之下又凭借口舌之功总算拉近了和他们的距离,方法跟预想的不一样,但目的却达到了一点。
小方桌上果然摆着一碗米粥,用手一摸,还温热未凉。
聂尘侧耳听了听外面,没有听到有人唱歌,于是有些惆然若失,于是端起碗来,喝粥解愁。
喝完稀饭,日子又无聊起来,有心想出去走走,但腋下生痛,努力好久,放才挑开门帘钻出前舱,站到了小船的前甲板上。
在船舱里躺了许久,一出来如同拨云见日,身心都变得宽广舒畅,聂尘不敢做深呼吸的动作,眯缝着眼吸了几口空气,只觉肺叶子都舒坦得很。
扶着乌蓬举目四望,但见这一片海边一条挨着一条的靠满了小船渔舟,天空有些阴沉,出海的船不多,海边的岸上布满了疍家人,他们在趁着天气不好的日子在岸上做事,正用刷子擦洗一些贝壳类的东西,还有人升起了一堆又一堆的大火,不知要烧什么。
这些疍家的日常生活,聂尘当然不知道,他只是用目力四处搜寻明家人的身影,看了半天,却一个都没看到。
岸上火堆火势渐大,开始烧东西了,聂尘看了一阵,也看不明白,觉得索然无味,肋骨又痛,就想转回船舱中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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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边顿时炸开了锅,做着自己事情的疍家人如同被狼惊了的羊群一样四散逃开,健壮的男人们拿起各式棍棒,反着冲了出去。
聂尘迷惘的看着这一切,他甚至没有弄懂,这年头也有客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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