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空如花》八 伸手可摘一片月光

    余瑶一如既往地下笔如有神,偶尔扶额沉思,偶尔会用好看的手指轻轻敲打纸面。
    Juda心想安娜这次看来是准备充分,认真读书了。便也不再多想。
    正午的校园很是热闹,Powell图书馆的门口陆陆续续有学生成群结队地走出来,有的回宿舍,有的回校外公寓,有的则约好了去某个食堂。
    台阶两旁的大草坪上零星有几位学生枕着书包躺下,或谈天,或晒太阳。
    这边历史教室里也逐渐有声音打破了铅笔划过纸面的安静。
    四十分钟过去了,开始有学生结束考试,拉开椅子走向Juda交卷去。这些学生之后也会尽量小声地回到座位上拿起书包,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下课去了。
    余瑶早就写完了。
    他抬起头看着前排那个身影,如瀑的长发遮住了安娜大部分的肩膀和背,隐约露出了一点点曲线。
    今天这几个题目和他拟的几乎一模一样,安娜应该没问题吧。
    按照上午他修改了“极小一部分”的那些回答,拿A是没问题的。
    余瑶收回思绪,望向窗外,上午Kindle上的几篇论文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点都没有看进去。等会下午到图书馆看书去。
    余瑶身后两排,有个中国姑娘也放下了笔,是庄路。
    她翻了翻自己的答题册,稍微检查了一下,呼了一口气。
    下意识地,她看向余瑶的方向,心想着等会余瑶交卷的话,她也上去交了。
    见余瑶还没有动静,她也托着腮心不在焉地继续翻看着自己的答案。
    庄路专业修的数学,平日里一直和数字理论打交道,所处的同学们要么聪明到头秃,要么较真到没朋友。
    所以庄路觉得像历史课,音乐课这些专业课以外的通识必修课上遇到的同学和朋友才一个个有趣又迷人。
    比如余瑶。
    若是她的那些数学同胞们知道庄路的想法,可能要大呼她叛徒。
    当然啦,有些个数学天才们可能根本不在意别人想什么。比如纯数学才是这世界上玄之又玄,妙不可言的有趣事物。
    学校南北角里的EastMelnitzHall现在也充满了欢声笑语。
    这是电影和戏剧学院的楼,这里总不乏有极具个性的人。
    斯竺夹着电脑,左手拿着一杯茶,准备去上感恩节前的最后一趟导演课。
    美国学校里的感恩节假期总是固定的,11月份的第四个周四开始,包含周末一共四天小长假。
    不过教授和学生们大概都有许许多多人和事情要感恩,所以往往那一周都几乎没什么课。
    这样感恩节的假期便是从第三个周末就开始了,变成了一个九天长假。
    给大家充裕的时间烤火鸡,写贺卡。或者出去旅游。
    比如陆然然就是这周末要过来了。
    电影学院里真正想做导演的其实不多,有些人想做编剧,有些要做制片,有些是做理论的。
    所以比起全校都要上的历史课来说,这节导演课的规模是小之又小。
    只有十二个人。
    除了斯竺这张东方面孔之外都是外国学生。旁人一看,只以为他是个长相深邃特别英气俊俏的中国小哥,熟了之后才知道他其实是中法的混血。
    不过他似乎不大乐意说起这些,用他自己和陆然然说过的话来说,他不喜欢自己的这一部分,只是出身没得选。
    有一位德国男生,高高大大,说话逻辑有些生硬,有一位来自夏威夷的印第安人,身材壮硕,留着长发,十分俊朗,其他人便是来自美国各个地方了,并未给冉斯竺留下过多印象。
    导演课的教授是PhilipOssman,也许不是很亲切,但非常有趣的人。对待自己认可的学生就会有这毫无保留的热情和支持,对待不认真又或者趣味不相投的学生则是有些冷漠。
    还好斯竺是前者。
    冉斯竺去年进校的时候,学院的电影学入门101便是Phil来任教的,几十人的大课上Phil的一些提问竟然只有寥寥数人答得上来,其中斯竺就是一个。
    于是Phil曾经在课上留下过传遍学院的一句名言,“不看书也不看电影的同学,千万不要继续学下去了,我今年开始会做院长,不会批你们的选课申请的。”
    冉斯竺倒是很喜欢他。
    大一的时候就经常跑他的办公室问问题和讨论去,Phil能做院长,靠得不是怪脾气,而是渊博的学识和扎实的业界实践。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
    有一个这么牛的老师,还非常乐意带自己,这是很珍贵的缘分啊。
    毕竟有资格指导自己一二的老师,并不多。
    想到这里,冉斯竺有些得意洋洋地翘起了左边的眉毛尾巴。
    还记得春天时候给大二选课的时候,发现导演课竟然是Phil来教,这让他期待了一整个夏天。
    大一的电影学只是基础课,面对全UCLA的学生,有许多院外的其他专业的学生也图个新鲜乐趣来一探究竟。
    Phil和斯竺吐槽过教得不是很开心。Phil假装要哭,苦着脸挤出好多皱纹,顶着一头发灰的长卷发十分委屈地抱怨着。
    因为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给不懂电影也可能不想学电影的孩子上电影课?
    没错,这像一个绕口令,冉斯竺当时也花了一两秒才笑出声来。
    大二这节课则不一样,是专业课了,所以Phil的脸色几乎每堂课都超级明朗,毕竟在座的都是能回答出他问题的小娃娃们。
    今天大家也如往常一样,在走廊上碰头,互相打着招呼进来教室,随意拖开椅子坐下。
    “Hey,冉,你的电影节作品怎么样了?”是那个德国男生,Douglas,大家都喊他Doug。
    他也会参加这次的学生电影节,所以早早地把冉斯竺列为重点竞争对手。
    Doug作为朋友,还是很不错的。
    作为对手,就有些不够看了。
    冉斯竺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一下他,“不用担心我,如果你的作品需要我帮忙,尽管提。”
    Doug作势要用手猛锤自己胸口,表示被冉斯竺语言重伤,一剑穿心。
    斯竺笑而不语。
    “Hi~,Phil今天家里临时有点事情请假,我来代一堂课。”
    门口进来的不是那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Phil,而是一个棱角分明,眼眸乌黑的少年。
    他带了一台笔记本和几张纸。
    “我是刚入职的一个讲师,也是博士在读生。”
    “我是段落。”
    砰砰。
    电影系教学楼里的教室采光都不是很好,也许是为了方便制造暗室,方便大家赏影。
    于是现在教室里似乎就像夜晚一样。
    而走进来的段落,像是一簇夜火。
    像一星火花绽放在冉斯竺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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