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一巴掌拍在洛北肩上,差点把洛北从石凳上打倒在地,他下意识的赶紧捂住伤口,免得被杀生再打出个伤口复发,那可就白养这么多日子了。
“就算是我还没死,你这样的打法,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洛北笑着说道。
在重伤之后见到许久不见的朋友,无论如何都算是天大的喜事,他也一样,跟杀生从半月楼相遇还未曾真正分开过。
所以,即便杀生打的他再重,他也不过是嘴上说说,并不会真的责备他。
哪知杀生却当了真,抱着自己的手,眼睛瞪着洛北,泪水很快就涌了出来。
“喂,不是说出家人都该摒弃七情六欲的吗?你怎么还哭起来了?”洛北知道杀生是真的以为自己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
“你,你真的没事?”他圆圆的小眼睛上扬望着洛北,犹如被吓到的小动物般试探的问道。
洛北与赵瑗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
“那你这些日子就一直在这里养伤?”赵瑗问道。
洛北点点头,说道:“多亏了叶大哥及时赶到,要不然……当时情况紧急,说不定我真会没了命……”
赵瑗微微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你能断定密林当中躲着的到底是什么人吗?”
洛北不用细想,摇头道:“当时密林很深,他们躲在里面很难发现,如果不是我感知还算敏锐,恐怕中箭也未必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们的目标是正在佛堂里进香的相国夫人,这一点应当毋庸置疑,只是后来我躺在病床上才逐渐想明白,他们这次刺杀好像少了点什么!”
“本来就算是我替秦希他们母女挡下了那三箭,可当时我已然重伤,如果不是叶大哥赶到,我恐怕也活不下来,那么他们最后为什么又没有出手呢?”
赵瑗轻轻叹息道:“他们非但没有再次出手,而且全部自杀身亡,这一点着实可疑……”
洛北一听不禁震惊无比的问道:“什么?杀手都自杀了?”
赵瑗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皆是服毒自尽,看起来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他们怎么会自杀,按照当时的情况来说,即便是一击不中也没有必要行此下策,他们完全可以全身而退,这样做会留下尸首,不应该的啊!”洛北心中充满了疑惑说道。
“可现实是这些人不但全部自杀了,而且所穿所用之物皆是特制的军中用度,故而才会牵连到韩伯伯,致使如今他被解职在家,看来杀手的目的并非只是刺杀秦相家眷,而是嫁祸韩伯伯,亦或是……两者兼而有之……”
“那么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赵瑗愁眉不展,这件事虽然已经过了些日子,但在他心中还有诸多难解的疑惑。
“你说的这些虽然我不太明白,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就是从密林当中首先射*出的那三支箭,绝不可能是普通的军人就能做到的,那三支箭每一支都不但快速、精准,而且蕴含着极强、霸道的真气,要
不然也不可能让我受如此重的伤!”洛北回想着当时的情形说道。
“如果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韩老将军,那么现在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按说不可能没有后手!”
赵瑗眨了眨眼睛,认真的看着洛北,说道:“依我看来他们虽然如愿的把这件事牵连到韩伯伯身上,但或许并未达到他们想要的结果,毕竟韩伯伯虽解职在家,可只要他的人在,就如定海神针一样足以保大宋军中一时安稳……”
赵瑗站起身来,嘴角不知为何多了一丝笑容,眼神里虽还满是忧色,但也多了一些期许,他转身之际,低头看着坐在石凳上的洛北,认真说道:“洛北,岳将军昨日已经到了临安!”
洛北猛然站了起来,瞬间泪眼朦胧,不可置信的颤声道:“岳伯伯他真的到了?”
赵瑗点点头,双眉间的忧色却丝毫未减,城门前的迎接他虽然没有前去,但御宴他是参加了的,不免为岳飞担心起来。
岳飞虽身为大将,可毕竟一直在外领兵,与朝中大臣少有接触,领兵征战虽然直接与血肉、性命相联系,却相对“单纯”,不似朝堂之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赵瑗回到临安时间不长,自然谈不上有什么“根基”,可他一路走来历尽艰险,心性早不是一般的少年可比,对于岳飞,他能看得出来其忠心报国,朝廷各派势力对他班师回朝都抱着种种心思,但想来如果可以,都愿意将其拉拢在身边,却没有想到仅仅是一场接风御宴,就已断了许多人拉拢的念头。
那么,接下来如果岳飞能够心思通明,“安分”下去尚且好说,如果他真的伤害到别人的利益时,难免遭受磨难,这几乎已经是非常明确的了。
岳飞当场提出要再次领兵北上,皇上虽然没有当面表态,只是被秦桧的话叉了过去,可他手里的酒杯倾斜洒落,这就足以说明当时心中仍是不免惊骇,只是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如果连皇上都无法接受岳飞忠心之志,那他又该何去何从?是在朝中受朝廷赏赐官爵厚禄还是迎难而上?若是如此,恐怕真的叫“逆天而行”也不为过了。
“我……我要见岳伯伯!”洛北看着赵瑗,将心中的想法说出,他想要见岳飞,自然就需要赵瑗帮他找到岳飞住处。
赵瑗没办法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一说给洛北听,此刻见他情绪如此激动,更不想把自己的担忧尽数说出来,以免他再因此引旧伤复发。
“岳将军在临安暂无居所,应该是住在馆驿当中,你去见见也好!”
……
岳飞站在驿馆的院子里,静默了许久。
他昨日御宴之后就去韩世忠府上见了一面,一见之下他感慨非常,发现在家中闲居的韩世忠竟苍老了许多,头发多已花白,人也消瘦了许多。
听了韩世忠诉说近来发生的种种,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韩世忠心里的忧愤之情溢于言表,以前他性子耿直向来有什么说什么,甚至不惜与皇上当面顶撞,而如今因受“南城惨案”和“
刺杀秦相家眷”两件大事的牵连,就连脱去战袍解去兵权之后的闲职也一应被革去,成了一个完完全全赋闲在家的大闲人。
两件大案虽然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说明是韩世忠指使,可既然能牵扯到楚州军,就一定无法完全置身事外,谁都知道,当年韩世忠夫妇二人镇守楚州,楚州军也是因此而得名,这支军队向来与韩世忠交厚,其上下将领更无不是他遴选、提拔,他又如何能够不受牵连?
岳飞看得出在这件事上韩世忠对当今皇上有多么失望,他当年在“苗刘之变”当中冒着身家性命勤王救驾,而如今却落的如此下场,令他最为失望的是皇上竟然在处置前后竟都没有召见他一次。
树影落在岳飞脸上,挡住了些许阳光。
一阵风吹来,吹的他长衫飘舞。
他忽然伸出手握住面前那棵小树的树干,仿佛又抓紧了随他多年冲锋陷阵的沥泉枪,鬓间银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好像焕发出不同的光彩。
“岳伯伯”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岳飞一愣,这声音如此熟悉,他赶紧回头,就看到洛北正站在门口,紧紧的握着双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洛北……”
岳飞并没有感到太过惊讶,只是因为刚才心中烦忧甚重,一时间也难以开解,猛然见到洛北又把他从脑海纷乱的思绪当中拉回了现实。
洛北第一次见到岳飞的时候是在军营的大帐当中,那时候他身中刘文静所施的剧毒,身体未复,仍在养伤,那时候他就像是一个身子虚弱但和蔼可亲的长者。
之后他还见过没落独自弹琴的岳飞,在田埂之上语重心长的岳飞,还有战场上行动果决的岳飞。
每一个岳飞都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而今天,两鬓斑白的岳飞就站在他面前,许久不见,好像又老了许多。
岳飞张开双臂,朝洛北淡淡的笑着,仿佛也把刚才心头的忧虑全部都抛之脑后。
洛北眼睛顿时朦胧,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仍以最快的速度跑向岳飞,一如见到多年不见的亲人。
少年跑向自己的速度令岳飞感到惊讶,一头扑进怀中,岳飞双臂用力将他从地上抱起。
“长高了,也瘦了!”
“这一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岳飞的声音依旧和蔼可亲。
洛北不想被这位长辈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赶紧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岳伯伯,你也瘦了!”
岳飞将他松开,低头笑道:“人老了,又是奔波的命,如何能做到心肥体宽?”
他拉住洛北,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试试他的力量,哪知道洛北竟咬牙吃痛,不禁皱眉问道:“怎么,你受伤了?”
洛北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前些日子受了点小伤,不过好的差不多了!”
馆驿当中,人员进进出出,岳飞扫了一眼,说道:“走,我们进屋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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