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路远伴夜星,
曙光千里早人行。
细雨风尘难洗尽,
前程崎岖山与岭。
雨初停,临安城外早早迎来依稀曙光。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隆隆之中是一条漫长的古道。
古道千里,有过多少聚散,又有过多少征夫泪,多少鼓笳声。
而此刻,在清晨的洁白雾气当中,这条满载了岁月的古道上归于前所未有的宁静。
临安城里,因为一连下了三天的雨,虽然后来不似最开始那么大,但也已经下的人心生愁苦。
不过,能与妻小相伴于家中已是庆幸不已,每日虽不能出门,却也不用真的为裹腹而奔忙,这在现如今的年月里,算是不错了,大多数百姓自然也都知足安乐。
古道绵延起伏的最远处,仿佛天和地相接在一起。
这时候,只见几匹快马从宛如天边而来,身后是滚滚烟尘。
恍惚中可以看到快马其实只有三匹,但这三匹马无不神俊,远远看去,如同在天地之间飞奔驰骋,霎时间就快到临安城门之前。
这些日子因为大雨,极少有人进出,故而这座城门开放的也变得晚了些。
大约在距离城门还有数里的地方,三匹快马突然停了下来,马上之人昂首眺望,依稀曙光也难掩那满面的尘色。
为首一人年近四旬,身穿的素袍已经微微发白,显然是洗了太多次才会变成这样,长须在风中轻轻飘洒,面色微黑,目光犹如星辰,唯有长发鬓间已有几缕银丝。
“马上刀弓,岁月催人,再入临安,想不到自己都已经两鬓斑白!”岳飞望着远处的城门,不禁叹道。
原来骑马奔来的三人正是刚刚安顿好大军驻扎于鄂州之后便立即前来临安朝见天子的的前军大将岳飞与长子岳云,还有先锋张宪。
牛皋等一应诸将全部留守鄂州,为了表示诚恳之意,岳飞甚至没有如众将所言带一兵一卒,只是带了岳云和张宪两人。
他自然知道朝廷为何让他火速班师,前方大胜之后,他名声与功绩不可同日而语,颇有几分功高震主之嫌,而这次他不但奉旨班师,失去了收复中原的大好时机,更是满怀壮志回朝面圣,为的就是与皇上陈述心中志向,哪怕自己马革裹尸也要收复大宋好河山。
牛皋等人虽然对他的安危很是担心,但也拧不过这位“大哥”的脾性,好在朝中还有韩世忠等人在,岳飞的安危也就不用太过担忧。
岳飞望着清晨的临安城,不禁心生感慨,想当年他收复洞庭水患杨幺之后初入临安朝见天子,没想到三个月后老母离世,他悲痛欲绝,亲扶灵柩回庐山安葬,可没多久朝廷下旨前方战事紧张,要他去丧服而挥军北伐。
那天夜里,他跪在母亲灵前一场大哭,告诉母亲人生在世,忠孝不能两全,自己只能奉旨再入军中,而今再入临安,往事犹在眼前,可是自己不但两鬓先斑,心中志气也已大不如从前。
“父亲,看起来临安城门尚未开放,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稍稍休息再行入城?”岳云知道岳飞满怀心事,拨了拨马缰,上前说道。
“我看城门已要开放,既然已至城下,又岂能不先朝君?入城之后我独自进宫见驾,你二人可去驿馆暂歇!”
岳飞在军中威严甚重,别说是岳云,就算是互相结拜的牛皋也不敢随意顶撞,也唯有在十三道岭落入陷阱阵亡的大将董先才能在他面前稍微提上几句,不过也都是“曲线救国”。
岳云回身与张宪互视一眼,尴尬一笑,也不以为意,他之所以这样说不但是因为多日连续赶路已然疲惫不堪,而且他与张宪一样,肚子里早就好像有一面鼓早早的就开始响个不停了。
岳飞三人在城外骑马缓缓而行,这时候临安城周围的村落里已然炊烟渐起,老百姓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岳飞不禁感叹道:“自古国强则*民安,如今的大宋也只能在临安这方寸之地才能看到这样安静祥和的景象了!”
岳云勒住马缰,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此刻面对着这座繁华的临安城心情复杂至极,必然联想到深陷战火荼毒当中的百姓,还有落入他人手中泱泱中华之土地,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收复失地,迎还二圣,可是,如今前方初胜,他就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这说明朝廷或有疑惑之心。
岳云虽少有入朝之机,却听他人说过许多朝中之事,不禁愤懑又担忧的说道:“父亲,此次我等在前方浴血奋战,可朝廷却以十二道金牌招你班师,这必是有小人在陛下面前混淆视听,污言以对,父亲独自面圣时切要小心,董先叔叔也曾常说伴君如伴虎,何况父亲掌兵多年,陛下或有担忧之意!”
岳飞听了,捋了捋胡须,坦然一笑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但我自问忠于君主,忠于社稷,忠于天下百姓,并无半点携私之心,就算是此生犹有板荡日,也必以臣血为谏,又何惜这条性命?”
岳云闻父亲之言与张宪互视一眼,不禁都皱起眉来,他们心里几乎一样的担心,因此从安顿好大军之后,两人随之上路,岳飞一路上话很少,但他们仍旧可以看出其忧心忡忡。
两人早就知道,从前线收到朝廷十二道金牌到决定班师岳飞不知经历了多少痛苦和挣扎,众将虽然群情激奋、愤怒不已,但相对于岳飞来说他们尚可怒骂也好,大醉一场也罢,还有发泄的方法,而作为一军之帅的岳飞,他只能把自己关在营帐当中闭门不出。
他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岳飞没有说,但这次面圣之行要想改变皇上在战与和之间的犹疑态度必然艰难重重,即便心知肚明,他也早已抱定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心思。
“父亲……”
“若是有机会,我想去奶奶墓前祭拜!”岳云突然说道。
岳飞看着这个多年来一直追随自己南征北战的长子,满面尘色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自古以来天地君亲师长幼有序,等入朝面圣之后为父与你一起上庐山!”
眼前的城门缓缓打开,城内外的百姓自由进出,一时间仿佛川流不息的之水,瞬间从静态活动了起来。
城门前的人影越集越多,不知是否有什么盛大隆重之事?
岳飞以马鞭遥指清晨雾气之中的临安城,高声道:“我们快些进城吧!”
……
临安城前,城门初开,两队鲜明甲胄的卫兵便立即列队而出。
拥挤的人群被这两股手持雪亮兵器的卫兵全部挡在了外面,让本来想要在城门打开便要进城办事的人都只能暂时靠
在一边。
大家虽然不敢上前,但仍免不了好奇之心,都站在人群之后踮脚向里面望去。
手持兵器威风凛凛的卫兵鱼贯而出,依城门站成两排,他们身上穿的甲衣鲜明而特别,只要是稍微有些见识的就会知道,这些人正是负责临安城治安与防备的卫城司。
卫城司衙门虽然不大,但在临安这里可算是极其重要,故而即便是对于城里诸多大小官员来说,卫城司也是个不可随便招惹的地方。
所以,卫城司既然身居要职,那架子也就会随之大了起来,偌大的临安大小衙门诸多,一般的场合自然也用不上他们出面维持秩序,可这次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直接到城门前列队而出,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当今皇上出城门亲自迎接北方归来的太祖后裔。
许多老百姓不敢胡乱开口,但在心里也都猜测这次是不是又有什么重要的人物回来,再一次惊动了稳坐高城的“皇帝老爷”。
这时候,从城门当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而在他身后跟着许许多多高高矮矮、胖胖瘦瘦身穿官服的官员。
这些人眉目不一,但所有人都穿的极为隆重,好像是拿出来有生以来最珍贵的那件朝服,他们人虽然众多,可前前后后自有其序,并不是让人一眼望去便“鱼龙混杂”般的混乱。
为首那位年纪颇大,满头的白发束在高冠当中,面目瘦削,但走起路来脚下生风犹踩七星,而且神采奕奕,浑然不似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
这些人以他为首,紧随其后的是一胖一瘦的两人,从官服来看,三人官衔几乎一样,跟在他们之后的人在见到其目光时无不满脸赔笑,口称一句“尚书”。
最前面年纪也最大的是当朝礼部尚书“薛大人”,在他身边的两位则为吏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按道理将吏部掌握官职升迁之大事,而兵部统御天下兵马调用,都是重中之重,而礼部是以国家典章制度、礼仪科举为主,通常比之以上两部都要矮上一头,但这位年老的薛大人已历三朝,可谓身份斐然,而且皇上指名要他主导“此事”,故而大家都以他“马首是瞻”。
朝中大臣今日未曾上朝,反而在城门初开之时便一股脑的奔到城门前,显然是在等待一位极为重要的人物。
薛大人整了整衣冠,这是他任礼部尚书多年来的习惯。
“诸位大人,莫要互相议论,咱们等的岳大人可是快要到了,他为朝廷征战多年,劳苦功高,别一见面就留下一个少了礼仪的印象!”
胖大的吏部尚书淡淡笑了笑,说道:“听说这次迎接岳元帅班师陛下本是要亲自来的,却被……劝住,以免外归大将心生骄慢之心,这才让我等前来,不过陛下还是亲自叮嘱大家万不可少了礼数,故而一切当以薛大人马首是瞻!”
兵部尚书冷笑了一声,说道:“难道这样还嫌礼数不够周到?六部尚书就足足来了三位,陛下这是太仁慈了,想来一个领兵在外的将军也不过是打了几场胜仗而已,想当年我……”
薛大人和吏部尚书互视一眼,大家都知道这位兵部尚书为何心生不悦,按道理即便是在外领兵的大将得胜归来也是要先到兵部述职,然后才能面见皇上,而这次却让自己亲自到城门外迎接岳飞,难怪他会满脸的气愤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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