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集市,苏画骑着老黑。
黄不腊在前面牵着马,走在人流之中。
“仕郎,我们这是去哪啊?”
“请人吃饭。”
一听到吃饭,黄不腊双眼冒光。心想跟着来。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紧忙接着问道:“去哪里吃饭?”
面对问个不停的小咖喱,苏画也没有不耐烦,缓缓回答:“吃火锅。”
黄不腊咽了咽口水:“是秦王府小王爷开的吧!”
“我听衙门里的人说过,那味道简直好吃的不得了。哎,就是太贵了,居然要花一两银子,我就舍不得吃。”
“那今天你可要吃多点,免得日后想吃了,又不肯花钱。”
“那我可以打包一点,让我爹娘也尝尝吗?”
苏画也被小咖喱逗乐了,笑着道:“可以,只要你拿得动,想吃什么拿什么。”
继续往着内城方向走去,在一家名为赵记绸庄门前,黄不腊看到了苏画要请的客人。
他相信苏画要宴请的客人,一定是位高权重之辈。
一位老者华冠长袍,怎么形容他的模样,黄不腊在心里缓缓闪过一个词语,经常在茶馆听说书人说的那些大能之辈,好像是叫狼顾之相。
老者站在风中环顾四周,时不时,跟身旁拄着拐杖的老人说说话。见到苏画来了,这才收起了谈论。
“哟,来得挺早啊。”
苏画翻身下马,对着面前的两位老者打了个招呼。
一无行礼,二无称谓,黄不腊就知道,苏画跟他们一定很熟,否则以他的年龄,毫无礼貌的问候,换做了旁人一定不会给好脸色。
“老夫也只是刚刚到。”
老者捋了捋短须,望向了苏画:“你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我还能打什么算盘,只不过请您老人家吃顿饭而已。怎么?你还怕我设下鸿门宴?”
苏画带着玩味看着面前的老者,他今天所宴请的人,就是宰相赵嵩。
“哼!”
赵嵩哼了一个鼻音:“你倒是有那个胆子才行?怕你的鸿门宴,老夫还来会面作甚?”
昨日旁晚从朝中回到府上,下人就递给他一封拜帖。眼看是苏画的拜帖,赵嵩不由得重视了起来。
帖上说:明日晌午时分,赵记绸庄见。画已定下美酒宴席,侯公赴宴,商谈要事。望公少带耳目,避其锋芒。
苏画请他吃饭?还不能带上手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除了鸿门宴,赵嵩真的想不到苏画请他吃饭的理由。想归想,赵嵩还是点头答应了。
就算是鸿门宴,如今正是风口浪尖的情况,他也翻腾不了多少浪花。不知苏画心里打着什么鬼算盘,不过他还是应了下来。
苏画笑了笑,他心里就在料定赵嵩一定会来。
“有魄力,看不出来啊,赵掌柜,宝刀未老啊。”
赵嵩瞥了一眼苏画,显然他对于“赵掌柜”这个称谓不太满意。又看向了一眼他身旁的黄不腊,没有泄露自己的身份,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今天他和苏画都是便衣出门,也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长安百姓都知道,赵嵩只有一个妻子。据说长得其丑无比,深闺简出,极少出门。
见苏画以此讽刺自己,赵嵩也不免回嘴。
“苏掌柜,家中的娇妻国色天香,也是不遑多让,何必讥讽老夫。”
他人老鬼精,苏画是不是雏儿,一看便知晓。
话里话外,听得赵晋和黄不腊云里雾里。
苏画暗暗不悦:这老头,还真是开不起玩笑,自己又不是嘲讽他,那个方面不美满。
也懒得多费口舌,伸出了右手:“那赵掌柜请吧,移步赴宴。”
二人在前面并排而走,聊着一些生意上的问题。
表面上看起来,他们两人跟真正的商人,并没有多大的区别。而透过事情的真相,搅动朝堂局面的赵嵩,最近大批豪门附庸而来。
甄妃晋王相劝,文宗始终不为所动。
如今的赵嵩,秦王都不敢正面与之抗衡,只能守住朝堂最后的底线,拉拢正派官员之轮番弹劾赵嵩。
正是因为牵扯巨大,反对人数过多,所以文宗对宰相的态度,就显得格外重视。这几天也昭相父入宫,商谈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赵嵩一直认为,陛下只是为了征收土地作为皇陵之用。也是在苏画的煽风点火下,他开始跟大唐的豪门世家有了来往。
恶名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在这群豪门中如鱼得水。只有赵嵩越臭,他们才越开心,跟他绑在一起,才能更加的安全。
这些,苏画想看到的。把赵嵩推上台面,他和文宗坐收渔利。
黄不腊和赵晋尾随其后。
苏画和赵嵩的聊天,黄不腊自然是插不上话。只能把满肚子的问号,对着同行的赵晋宣泄。
嘴角时不时迸出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赵晋自然是选择了无视,可是低估了黄不腊的碎嘴子。回答了也问,不回答也问。一路上叨叨叨,他耳朵都要起茧了。
终于见身前的两人停下脚步,赵晋松了一口气,终于能拜托这个啰嗦不停的小子了。
“这里?”
赵嵩看了一眼店门口的匾额,脸色有些难看。谁不知道,相府与秦王府素来不合。苏画就偏偏选了秦王府门下的酒楼,哪怕换一个地方,隔壁的小茶铺都行,赵嵩也愿意。
苏画选择这里,自然有他的理由。
看出了赵嵩的微微不悦,说道:“怎么,赵掌柜不喜欢?”
“请人吃饭喝酒,总不能让老夫败兴而归吧?”
他的言下之意,苏画不会不明白。对于火锅,赵嵩还是很喜欢的。只是这讨厌的,是这背后的人。
“这只是个形式,又何必拘泥。难不成不喜欢的,就一直跟他过不去?”
已经定好的计划,苏画就不会改变主意。况且,在这里事半功倍。没必要去别的地方,自找麻烦,还不尽人意。
“不是我过不去,是他跟老夫过不去。”
仗着是皇兄很多年之前就开始打压相府,赵嵩也是一直在隐忍。除了碍于皇帝的面子,更多的,是他不想惹到秦王这个瘟神。
逢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
这一套,苏画已经自成一派:“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给他一个面子又如何?到日后,说不定人家提起时,只会说他是小肚鸡肠之辈,又曾亲临赵掌柜的门下。”
赵嵩一听,苏画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几人迈步走进了店门,这家店位于城东,也是刚刚开业不久。一切礼仪迎宾,都还在筹备当中。
正午时分,说热不热,说凉也不凉。平常这个点,除了老字号的铺子还能有些生意,其余的都是冷冷清清。
可是,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里,却是座无虚席。人人都是对坐畅饮,无比惬意姿态。
火锅店的掌柜,是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正在柜台里算着账,偶尔打量一下店里伙计,看看他们有没有偷懒。
看到门外进来的四个客人,一眼就认出了苏画。
出了柜台,换上了一副讨好的姿态:“二爷,您来了。”
秦重的这家分店,从位置、人流,门脸到装修风格,都是苏画监督完工的。这家掌柜自然也认识他,作为东家的结拜二哥,秦重都三令五申,以后要是苏画过来,一切费用免单,不管他做什么,都可以。
自己又在秦王府门下办事,对于小王爷的吩咐,那可是一点都不敢马虎。
苏画见店里生意不错,扭头问着钱掌柜:“我定的位置呢?”
“都给您预备着呢,知道您来,我哪敢把地儿让出去。”
钱掌柜招呼一个伙计跑了过来:“带着二爷的客人上楼,吩咐后厨,可以上菜了。”
又不放心,嘱咐了一句:“你毛手毛脚的,千万要小心一点。怠慢了二爷的客人,我拔了你的皮。”
小伙计唯唯诺诺的答应,带着赵嵩上了楼。苏画却留在了楼上,说是还有一点事情要处理,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苏画在柜台前,翻阅着店里的账本。连连翻了几页,都是满意的点点头。
对着身旁的扇着扇子的钱掌柜,说道:“怎么样,我这一招不错吧?”
“何止是不错啊,今天的生意都快赶上老店了。”钱掌柜那是从心里的敬佩,苏画的生意手段,是他见过的人当中,最为精明的一个。
“一个早上的时间,就翻了四次桌。往常这个时间,老店都还没有这个成绩。恐怕到了晚些的时候,还得热闹七分。”
原因都是因为名叫冰镇啤酒的东西,喝下去一口,冰凉透彻,苦涩中夹杂着甘甜,配合上热气腾腾的又麻又辣的火锅,简直是绝配。
这也是苏画宴请赵嵩的理由,他的啤酒已经酿好了。
硝石制冰所出来的冰室也已经完成,东庐百姓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在秋天制冰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
第一批的啤酒并不多,苏画的第一步棋,当然是饥饿营销,秉持着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不然怎么会宴请赵嵩,花这一顿闲工夫,他的如意算盘可是早就打好了。
为什么苏画要把这个功劳,丢在了刚刚起步的新店。这一切,还得说是钱掌柜这段时间的溜须拍马的结果。
“货没了,你就差人去我公司拿,知道我公司在哪吧?”
地皮被拿了回来,苏画的铺子自然而然的重新开张。
云霓草堂有限公司,苏画在长安城的小店铺,作为日后在长安的售卖点,自然也有了自己的冰室,用来储存啤酒。
钱掌柜点点头:“这个当然不敢忘记。”
“知道就好,反正生意你自己看着办就成。以后我就很少来了,这里就是你一人权权打理。”
苏画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又想起了一些事情。
“对了,这几天生意好的话,应该给伙计们加点工钱就加点工钱。不要贪图那几两碎银子,伙计们舒服了,做起事来才能勤快。”
他只是受了秦重的托付,在监督这家新店。至于秦重,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件天外出远游了,神神秘秘的,苏画问其也不肯说。
或许是压抑的太久了,难得没有了枷锁,他不出去看看梦寐以求的世界,可能才是不正常。
店里都是钱掌柜打理,最近苏画的事情也多,应该吩咐的还是要啰嗦几句。老店那边生意火爆是不假,但是那个掌柜却显得有些抠门。
苏画也跟秦重说起过,至于秦重怎么想,就是他的事情。
钱掌柜人不错,就当给他一个忠告。
“二爷的吩咐,我一定照办。”
这话并不是违心的,他也听到了老店的一些流言蜚语。一个分店的掌柜,他可不满足,要做就做上所有分店的掌柜。
面前就是东家的结拜兄弟,他想更近一步,就得跟苏画打好关系。要不然,他怎么总是阿谀奉承的样子,尽管手底下的人也在背后议论。他是一个充满了野心的人,从来不会计较这些。
这也是苏画欣赏他的一个原因,有野心,善隐忍,圆滑之余又能拿到好处,识时务者为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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