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今天登基了吗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二章下药之人第一百五十二章下药之人
出了这么大的事,众人便再府中坐不住。
赵盈换了身衣裳,由宋怀雍等人一并陪同着,去了孔家。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孔府大门,入眼所见,和她往常所见富贵人家宅邸又不相同。
本该华贵气派的宅邸,随处可见的却是漫不经心。
越是往里走,赵盈紧皱的眉头就越是舒展不开。
孔如玏安置的西跨院在二进院,孔府的奴才一路引着至于西跨院外,才掖着手退下去,不敢跟着进门。
赵盈盯着那小厮的背影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心下隐隐感到古怪。
一直到进了门,屋中早散开药香,孔如玏人就躺在西次间的拔步床上,胡泰面色凝重的立在一旁。
此时赵盈进了门,四下扫量一圈儿,莫名觉得眼熟。
胡泰见她来,忙起身,往外迎几步:“殿下,情况实在不太好。”
赵盈心口一坠:“胡御医也没法子?”
胡泰脸色更沉下去:“照说孔如玏所中曼陀罗花和羊踯躅分量都很有限,只不过是他吃下去的时间有些久,药性蔓延至五脏六腑,所以才厉害些,臣开了方子,解了这二物的毒性,一刻钟前他就该醒来的……”
可眼下孔如玏面色发白,双眸紧闭,安安静静的躺在拔步床上,两只手交叠着置于小腹之上,哪里有半分将要转醒的迹象。
胡泰的医术不会错,他却迟迟不醒。
“他脉象可还好?”
胡泰忙又道:“奇便奇在这里,就是脉象平缓,一切正常,他迟迟不醒,臣才实在没了法子。”
他是装的!
也不知是怎的,这样的念头在赵盈脑海中一闪而过,旋即变成了笃定。
但孔如玏的定力能有多好,装的这么像?
她想着,叫胡泰,人往门口方向迈步过去。
胡泰见状几步跟上,宋怀雍他们几个回头看,只是赵盈把声音压的极低,恨不得附在胡泰耳边吩咐,他们谁也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等交代完了,胡泰眼神闪了闪,显出几分难以置信,然则还是听了她的,重踱步回到孔如玏床榻旁去,开了自己随身的药箱,取了银针出来。
赵盈唇角上扬,嗤一声,而后又拉平回去,吩咐徐冽:“去把孔夫人和孔大公子请到这里,我有话要问,再叫人把孔家少爷和姑娘一并带了来,候在前头院里。”
徐冽一个字也不多问,得了吩咐出门去办事。
那头胡泰已在孔如玏身上几处大穴施针下去,赵盈不错眼的盯着看,孔如玏眼睫颤了颤,又颤了颤。
大概是有些疼的,短促的哼声从他鼻腔中发出,那双紧闭的眼也终于缓缓睁开来。
昏迷久了的人,眼神本该是朦胧的,他不知自己发生了什么,更该有茫然。
而孔如玏双目清明,哪里像是昏迷半日之久的人。
赵盈拢了拢披风,往正对着拔步床的那张禅椅坐过去:“谢天谢地,孔老爷总算是醒了。”
孔如玏眼神一闪,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我这是怎么了?”
胡泰便在一旁将他如何昏迷之事大概说了一通,特意同他言明了,他所食之物被人加了曼陀罗花和羊踯躅的粉末。
孔如玏脸色明显一变,宋怀雍看在眼里,拧眉问道:“孔老爷知道是谁干的吗?”
他却摇头。
甚至都没来得及仔细思考一番,当即便摇头否认说不知。
赵盈安抚道:“不妨事,孤已经派人去请夫人和大公子过来,孔老爷今天吃过什么,什么人经的手,这府中上下谁是不干净的,查一查,很快就能查出来。”
“殿下?”孔如玏的反应似乎又有些迟钝起来,他侧目过去,“我这两天独自住在这西跨院里,只怕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是了,孤还好奇呢,孔老爷回府自查府中众人,这本是为孔家洗刷罪名的最好机会,怎么连夫人和大公子也不配合你?”
赵盈把玩着手上的红翡圆条镯,一面说,一面转动着:“是同夫人起了龃龉,才搬出上房院?”
孔如玏便只叹气:“内宅妇人,毫无主见,目光狭隘,想不了那许多事。
她只见我回家后自查家中子侄,我二弟三弟闹了一场,两个弟媳又去闹她,她实是烦了,便同我大吵了一架。
我与她讲不通道理,这才搬出上房院,图个清静。
本来三日之期将到,我也发愁,一点头绪也没有,怎么跟殿下回话呢?
我何尝不知这是殿下给孔家的一个机会,但实在是……”
他唉声叹气的摇头,把头一低下去,众人便再看不真切他面上的表情变化。
这番话未免也太假了。
这高门之中,难道他竟娶一乡野女子做发妻正室不成?
自然该是门当户对。
人家都说高娶妻,低嫁女,孔如玏发妻的出身只怕还要好过他。
既也是高门里走出来的姑娘,难道嫁做人妇,就什么道理也不通了?
遇上这样的大事就算慌了神,乱了章法,心里一点主意都没有,可也该听一听孔如玏这个一家之主的。
这倒好,伙着二房三房的人来气孔如玏,跟孔如玏对着干。
她这倒不怕孔氏全族获罪了?
正说话间,徐冽带着人进了门。
孔如玏的发妻黄氏比他要小上几岁,加上保养的不错,即便如今上了年纪,也依旧能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儿。
她身后跟着的就是孔如玏的嫡长子,孔承仁。
据说孔如玏成婚晚,一直到二十五岁才娶妻,二十七岁得了头一个儿子。
是以孔承仁今年也不过二十三四岁的模样。
长身玉立,倒也一表人才。
母子二人款步而来,赵盈实是想象不出,黄氏发了疯同孔如玏争的面红耳赤该是什么模样。
她单瞧着,这也该是个深明大义,十分得体的当家主母。
二人上前去见过礼,赵盈摆手叫起,冷眼看着,黄氏也真是从进门来就没瞧孔如玏一眼,连孔承仁对他爹好像都是爱答不理的。
她挑眉道:“夫人可知孔老爷饮食之中被人做了手脚,今日午后便昏迷不醒,直到方才,胡御医为他施针,才转醒过来吗?”
黄氏好似吃了一惊,转脸去看孔如玏,这会儿才看见他脸色是不太好,不过精神看着还行,又松了口气,掖着手回话:“民妇不知,早两日前老爷便搬到了这边来独住,民妇……同老爷起了一场争执,心中憋着一口气,也没来料理过老爷的起居之事,是以不知。”
赵盈笑起来:“是因为孤叫孔老爷回府自查你们家涉嫌买凶刺杀孤的事,所以夫人才生的这场气吗?”
黄氏更惊骇,哪里敢认:“民妇不敢!殿下千金之躯,何等尊贵之人,那起子黑了心肝的小人合该千刀万剐,民妇怎敢为此同老爷生气。
实在是……实在是……”
赵盈一抬手:“夫人不想说,就不必说了。但孔老爷被人下药是事实,府中后厨上是何人负责,孔老爷的膳食一向又是谁负责,今日是什么人给孔老爷送了吃食到西跨院,这些夫人应该不会叫孤的人去一一查证吧?”
黄氏忙说不会,一连说了好几声,掖着手就想要告退:“民妇这就去……”
“且不急,等孤问完了,夫人再去查。”
黄氏一怔,眼中染上茫然:“殿下还有何事?”
赵盈的目光才转投向从进门起就一言不发的孔承仁身上:“孤听闻,孔大公子醉心医术,精通医理?”
孔承仁显然要比他母亲平静得多,也镇静的多。
赵盈这个问题分明意有所指,他却能面不改色:“我的确精通医理,但我与父亲父子感情一向很好,殿下这样问,总不至于是怀疑我有悖人伦,在父亲的饭菜中下了药吧?”
“那不至于,大公子也是幼承庭训,明德识礼之人,孤只是想问问,你平日是不是会收许多药材在院中,大公子太多心了。”
孔承仁却说没有:“我虽醉心医术,但孔家并非行医之家,我身为家中宗子,自有我要承担的责任,年幼时读过几本医书,调过几味药,渐次长成,便收了心,再不做那些糊涂事的。”
他张口说糊涂事,薛闲亭却嗤了声:“你既醉心此道,怎么又成了糊涂事?”
孔承仁抿唇:“非是正途,自然就是糊涂事。”
这种话,大抵不会是他自己说的。
他既然喜欢这个,若非外人“指点”,实在很难说出这样的话。
赵盈的视线落在孔如玏身上,他果然面色微沉,又变了变。
看来是了。
这对父子,只怕不像孔承仁口中所说感情一向很好。
赵盈眼皮掀了掀,给一旁站着的徐冽丢去个询问的眼神,他不动声色点头,她眼尾才绽出笑意:“那就先等一等吧。”
“等……什么?”孔承仁一时叫赵盈的态度弄懵了,始终淡定的脸上也有了些许松动。
赵盈却沉默不语。
可是她说等,众人即便不知等什么,谁又敢走?谁又敢多嘴?
孔如玏似乎挣扎了一下想下床,胡泰一把把人给按了回去:“孔老爷昏迷半日,身体尚且虚弱,需要静养。”
薛闲亭便附和道:“孰是孰非,有公主在,自然还孔老爷一个公道,孔老爷还是好好养着,毕竟这事儿了了,后头还有一件大事没了呢。”
孔如玏喉咙发紧:“殿下,此事……”
赵盈欸了声:“孔老爷是想说不欲追究吗?”
她明知孔如玏何意,开口就打断他的话:“只可惜此事不是你想不想追究,而是孤要不要追究。”
屋外哒哒的脚步声传来,像是一路小跑着进的门。
徐四和徐六一人抱着一个黑檀的大木盒子,面露喜色:“殿下,里头全是名贵药材。”
一旁的孔承仁脸色倏尔变了:“殿下派人搜查我的院子?我不知是犯了何罪,殿下一声不响就派人搜查我的住处吗?”
“放肆!”
宋怀雍黑着脸呵他:“何时轮到你来质问殿下。”
孔承仁自知失言:“我不是……”
“你不是有心质问孤,只是撒了谎,被当众拆穿,一时慌了,口不择言而已。”赵盈还在笑,甚至都没因为孔承仁的质问而恼怒,扬声叫胡泰,“你看看这两个箱子里有没有不该有的东西。”
徐四和徐六把大木盒抱到圆桌上放下,胡泰刚一开箱子,脸色就铁青:“殿下,这里面的东西……臣竟不知,孔大公子从何处搜刮来这么多的曼陀罗花。”
曼陀罗花源自天竺,的确是少见之物,寻常药铺也未必买得到,就算能买到的,价格也着实不菲。
“看来大公子早知孔老爷昏迷,更知他因何昏迷,所以你不敢承认,你的院子里收了许多药材,其中就有曼陀罗花和羊踯躅!”
赵盈缓缓起身:“还是说,这本就是大公子得意杰作呢?”
孔府上下,这一大家人,各个有秘密,彼此心照不宣,大家是打算把那些不可告人的,见不得光的东西,合起伙来,掩起来,粉饰太平,便又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
黄氏的确同孔如玏发生了争执,现在看来多半是为了孔承仁,那孔如玏回府后,又不知对孔承仁这个嫡长子做了什么。
至于孔承仁,这药或许真是他下的,但孔如玏也知道——方才孔如玏想打断她,不想叫她追查,想要维护什么人。
赵盈背着手踱步至拔步床旁:“孔老爷也知道这事儿,对吗?”
孔如玏喉咙一滚:“我……不知。”
“看来你们孔家众人,是没有一个肯老实的了。”
她声厉起来,叫徐四:“你去烧一只铜壶来。”
她的手段,孔如玏也有所耳闻——
“殿下,此事真的与他们母子无关,您……您有什么话,问我就是。”
赵盈摇着头往后退:“问你?孔老爷口中又有几句实话呢?孤今日拿了孔逸成至钦差行辕,他态度强硬,一言不发,孤现在都不得不怀疑,这是孔老爷授意。
你的话,不可信。
孤还是更相信自己努力得来的东西。”
孔如玏有那么一瞬的迟疑:“殿下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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