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比唱的好听?
众人无语。
这是诗歌大赛,还没到唱歌那一环节呢!
就算你之前在山歌比赛中力压群雄,甚至击败了“岭西金嗓子”,可也不用这么急着炫耀吧!
这里不是别的地方,可是歌仙刘三姑的“仙姑寨”!
班门弄斧,是最容易被大家比较出差距的。
可是既然陈成执意不让大家看他的诗,那你不听他唱,还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在最后一局葫芦里卖什么药!
因为刚刚陈成的第一句“偶被路旁杏雨湿”让别人看到了,所以他写的是七言诗不假。
而“七言诗”,根据陈成在千秋节第一次展现歌艺时就说过,全都可以用邓丽君的传世金曲“我只在乎你”来套,曲调是现成的:
“如果没有遇见你,
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
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认识某一人,
过着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会不会,
也有爱情甜如蜜……”
完美的七言律诗模板!
观察一下“我只在乎你”的前八句,就可以发现,八句词刚好可以把一首七言律诗的字套进去!只有第七句不是,但那一句顿了一个字。在上学的时候,小陈就发现了这个秘籍:背诗很困难,但是唱歌唱几遍,歌词就记住了。遇到那种难背的“七言诗”,就套到邓丽君阿姨这首代表作里唱,每次早读课,只要唱几遍“我只在乎你”,一首必背古诗文就搞定了,使得陈同学在背诗方面和梁逸峰一样有特殊的天赋。
脑海中补齐了“我只在乎你”的前奏,陈成开口唱道:
偶被路旁杏雨湿,
露珠不掸看多时。
数她片片落胭脂。
满径红残艳若染,
一宵梦醒泪如织!
烟寒月瘦照空枝。
偶然被路旁的“杏花雨”打湿——
沾衣欲湿杏花雨,花瓣的娇嫩似乎随时能冒出水珠来!
即便粘在身上,我也不掸走她,静静地看着,细数她一片片的,究竟飞落了多少胭脂下来!
等到时间推移,弦月初升,忽然反应过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满条小径都被花瓣雨染成了红色,就好像一整晚的美梦忽然被打破,醒来忍不住泪如雨下!
寒烟弥漫,人月消瘦,静静地照着花瓣落去后空荡荡的枝头!
夜,深了。
很明显的,这不是一首七律诗。
因为在“数她片片落胭脂”之前,肯定要有个“怜我枝枝飞腻粉”之类的句子对仗一下,而在“烟寒月瘦照空枝”之前,也要交待一下“天涯归去断肠客”之类的话,然后才好留下最后这个定格场景啊!
你到底会不会写诗啊!小老弟!
面对众人听他唱“我只在乎你”的疑虑,陈成其实早有预料。
因为我这本来就不是七律——
而是“浣溪沙”啊!
当然,他写的是五代以后定型的“新版浣溪沙”,类似晏殊、秦观那种的,而不是此时大唐教坊中流行的“旧版浣溪沙”,之前他就曾经犯过错,以至于被人嘲笑“你以为我们没听过浣溪沙?”
既然这个“新版”还没有定型,那他自然可以说这就是一首七言六句的诗。但因为“我只在乎你”的曲调还没有用完,所以这只是“其一”,很快地他又接着往下唱了“其二”:
怕被人说酸若斯,
江湖别后废吟诗。
惘然心事有谁知?
一面当时惊鸿雁,
两年终日苦相思。
相逢恨不少年时!
相比上一首诗奇怪的“杏花”意象,这首无疑浅白很多,几乎就是一个丧气满满的人从头到尾自说自话:
因为怕被别人说“酸腐”,离别后我就不写诗了。我那失意难解的心事又有谁能知晓呢?
当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那翩若惊鸿的样子就让我迷恋。
从那以后的两年里,每个日日夜夜我都挣扎在“相思”的痛苦之中!
反复地问自己:
为什么我没有在少年的时候遇上她呢?
当我们曾经还是少年的时候,意气风发,认为自己无所不能;
遇到了心仪的对象,也敢放下所有一切,毅然决然地去追求自己心中所爱。
可是时光过去便是过去了,无可挽回,这样那样的原因导致人患得患失,瞻前顾后。
不变的,可能只有隐藏在心底、不会对任何人再言明的情感。
这样一番话,听在始安七少这样未经人事的小小少年耳中,并没有多少感触。
可是那些时过境迁、曾经沧海的人听来,却难免几多慨叹!
如果当时呵——
体察着周围人的情绪,陈成款款深情地唱道:“
任时光匆匆流去,
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
别让我离开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
一丝丝情意……”
陈成以前看陈港生自传,里面回忆邓丽君的一段说: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黄昏,我和邓丽君一起在洛杉矶的海滩边,看着夕阳慢慢往海平面跌落。她说,这实在太美了,我们应该把它拍下来。那时我刚好买了一台哈苏相机,赶紧把它拿出来,手忙脚乱地上胶卷,那个机器很复杂,等我把胶卷弄好,太阳已经落下去不见了。我们两个人在海边笑了很久。”
“有时候我常常会想,如果有这样一种可能,或那样一种可能,我们俩会不会最终走在一起。”
“我们俩在国内没见过面,居然会在美国连续碰到。后来就约她吃饭、聊天。当时她妈妈跟她一起在美国,有时候她妈妈还会煮汤给我喝。……她那时候滑得还不熟练,我要一直扶着她。你想想,那时候成龙和邓丽君,在洛杉矶的路边滑旱冰,完全没人认识我们,多好,多开心。”
这段令后来人无比叹惋的情感,最终以分手告终。对于多情的陈港生来说,并不会缺乏鲜花美人,邓丽君以后也有其他情感经历。
可令人遗憾的是,在一代天后仙逝之前,二人错过人生的诀别——
“1995年的5月……那边说,我是邓小姐,我想要找othy跟她说,大哥现在不在,过几天才会回来。……没想到,几天之后,竟然听到她去世的消息。我整个人呆掉了,一瞬间很多往事涌上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自那之后,只要谁说让我回电话,我都会马上打回去。”
这段故事读起来令人倍感痛惜,以后成龙曾在纪念邓丽君时与对方的影像“合唱”了一首——
这个时候再唱起这首诗,想起当年那个女子一往情深地唱“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时,心中会是怎样的复杂的情绪?
人生无再少,恨不少年时。
那个“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的人自己也说:“希望那首歌可以穿越时空,帮我带去对她永远的歉意。”
听完陈成的两首“浣溪沙”,以及“我只在乎你”的副歌,众人都沉浸在思索之中。
七少想的是这歌古里古怪却有点好听的曲调——在场的所有人自然都对八十年代风靡中国大陆的“靡靡之音”情歌没接触过,耳目一新。
对于诗歌计较的,则是考虑陈成这似七律非七律,似浣溪沙非浣溪沙的诗,到底该归为哪一类。
难道是类似科举考试的体裁,6对十二句?
可那也是考的五言诗,而且你这三三成对,根本也不是律诗的样子啊!
而不在乎体裁的人,却是对“两年终日苦相思”和“我只在乎你”若有所思。
哪个少男不多情,那个少女不怀春!只要到了那个年龄,谁还没有一段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过往!
就在场上陷入一段沉寂的时候,众人身后忽然响起了突兀的掌声:“啪!啪!啪!”
众人齐齐寻声去看,却是路承允最先吃了一惊,叫道:“姜先生!”
来人自然是王维老师到始安之后结识的好友,姜有望先生了!
无论是王维老师的评价,还是桂州诗榜办事处的认证——
“酱油王”先生都似有“岭西第一诗人”的气象。
姜有望从木楼中走出,让岭南的后生晚辈们集体行礼,纷纷问好。
姜有望向众人点头示意,温和地看着陈成道:“刚刚那两阙曲子词是你作的?”
陈成看到自己的作品竟然让岭西第一诗人亲自出来过问,颇有些受宠若惊,叉手行礼道:“是。”
“诗写得一般般。”姜有望评价道。
陈成:“……”
“不过——”姜先生继续道:“情,倒是很动人。”
姜先生说着,怅然而立,似乎自己也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
陈成挠挠头,情,能不真挚吗,这难得是我有感而发的诗,对于化用不化用古人的诗句,也不是特别在意。
但你要说我的诗写得“一般般”,那我不是要输给平鸿轩了吗?
陈成和平鸿轩都贵为“大诗师”,其他人等级上都差着辈,不好妄加评断。
可是姜有望先生作为“诗灵”“诗王”级别的大神,来评论两个大诗师的诗作孰高孰低,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姜先生以为,二人诗作,孰为更佳?”众人把问题抛给姜先生。
“自然是平四郎的诗更好。”姜有望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平鸿轩的诗,已然有大家风范,假以时日,必然是岭西诗坛开门立派的人物;
而这位陈什么郎的诗,一看就是入门初学者的水平嘛!
陈成:“……”
靠,你看出来就看出来了,但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直白!
唱完“我只在乎你”之后,按照陈成的调性,肯定还会根据“两年终日苦相思”和“我只在乎你”演化出一段故事来,蓝本或是邓丽君与成龙,或是傅声与珍妮,或是周星驰与罗慧娟——然后嫁接到司马相如卓文君,抑或孟光梁鸿的身上,赚取大家一波眼泪的同时,还赋予历史与文化的内涵,从而在曲调与歌词本身已经能调动众人情绪的前提下,直接战平鸿轩而胜之!
结果却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直接戳破西洋镜,道出陈成我只是一个“初学者”的真相!
嗯,别看我现在诗写得有模有样,也获得了“大诗师”的段位,可要说我真正开始从头学写诗,也就这几个月的事情……
瞒得过其他人,终究还是瞒不过姜有望这样浸淫诗坛数十年的大诗人啊!
早知道有姜有望站在平鸿轩那帮人那边,这一局说什么也不能上原创作品!
我直接抄袭秦观“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难道不香吗?
而且秦观的这首“鹊桥仙”同样是牛郎织女的主题,当面锣对面鼓,直接就把平鸿轩完爆,现在我已经是众人公推的岭西第一青年诗人了!
嗯,说不定把“酱油王”先生也给比下去了,毕竟秦观在宋词里也是一方翘楚,而姜先生虽然在王维老师那里评价不错,可好像在唐诗历史中也没留下多少佳句……
越想越后悔,恨自己想到了一切,没有料到姜有望在这里!
之前明明窦明他们说过,刘仙姑与姜先生私交不错,女儿出嫁的话,可能找这位大叔当证婚人的。
陈成面上还能保持“敬听指点”的样子,心中早已骂骂咧咧开了。能不能能当刘仙姑女婿他不在乎,可是平鸿轩他是一定要赢的。四个大诗师,一定要整整齐齐才好!
相反的就是平鸿轩喜出望外,既然有姜有望先生发话,那可谓一锤定音了!
他就是诗战的唯一获胜者!
只要姜先生更赏识他,刘仙姑那一关也更好过!
喜悦之下,平鸿轩甚至想当场认姜有望当干爹!
七律派的弟子开始欢呼庆祝,事实证明了平大诗师最强,七律派最棒——
可是姜先生却打断了他们的庆祝:“别急啊,我还有话没说呢。”
还有话?
什么?
平鸿轩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就听姜有望道:“观平生之诗,有‘章’无‘情’,有‘理’无‘心’,非‘男’非‘女’,又或者无‘男’无‘女’。”
“观陈生之诗,无‘章’有‘情’,无‘法’有‘心’,有‘男’有‘女’,不胜唏嘘!”
姜先生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令人困惑的话,什么有啊,没的,到底是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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