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谬》第一卷 神魔乱世 第八十五章 师徒

    庚辰说完便不再做声,冷冰冰的模样,像是万年不融的寒冰。易初道人心有疑虑,这会儿不知道庚辰究竟是怎么想的,毕竟他与蚩尤之间牵扯极深,这会的表现有些让人捉摸不定起来。
    易初道人探着的脑袋像个驴头,直愣愣的看着庚辰,两撇胡须随着呼出的气左右摇摆。在庚辰说完半天后,易初道人都没挪步,等到庚辰再度眼一横,杀气突现,易初道人才连忙缩回头,对呼伦恽使了个眼色,就驾驭破幡杖朝兽取涧急急而去,就像是生怕庚辰反悔一般。
    易初道人走后,庚辰眺望着荒海的方向,若有所思,一双琥珀色的竖瞳闪烁不定;离着庚辰数丈远的萧风齐已经在碎石地面上打坐下来,催动气海运转,调整内息,加紧让自己的人身小天地与天地灵力呼应起来,好引其入气海,再化作精纯法力,恢复自身修为;法力已经恢复不少的呼伦恽左右无事,只得四下看看,可面前这深不可测的大神一看就不是好说话的模样,只得撇撇嘴,站在萧风齐身边,抬头盯着易初道人前去的方向,心里希望能早些看到回来的人影。
    易初一去,荒海上倒是有了些新变化,原本飘在海面的强巴的妖身不知怎的了,像苏醒了一般,挺立在弃玉渡船前头,双手紧紧拉着两根粗大的纤绳,卖力拉起船来,不过一双眼睛恍惚无神,浑身上下也没有妖力的释放,只是靠着妖族天生的神力将渡船硬生生拉出海面数尺,破浪无数,加上船底的巡海兽也加快了速度,一同拉动着渡船在海面上急速而行!
    不过片刻,从弃玉渡船上就已经能清晰看见没了长桥的望海津,不过此时原本停在长桥两旁的两艘渡船,此时在海浪涌动下,横停到了岸边,船身边上满是木板碎屑,随着海浪涌来时一起浮浮沉沉,催动着泛起的泡沫爆裂不停。
    令人惊奇的是,强横无匹的强巴拉着弃玉渡船到了渡口之际,落到岸边时却是直接一躺,又闭眼在沙滩上倒了下去,砸出了个巨坑,身后露出了弃玉渡船上的阁楼,最顶上的无渊正好解除了双手的法印,随后推开门,从甲板上御空飞了出来,瞳狼跟在身后,一主一仆片刻不歇的直接往望海津市集中陷落的平地而去。
    无渊这一来,呼伦恽顿时戒备起来,横身挡在打坐调息的萧风齐面前,右手虚按在刀柄上;庚辰则是像没看见无渊一般,一双眼睛仍是直直眺望着海面,仿佛挡在眼前的一切都不存在,竖瞳闪动间,只有无垠荒海上,海鸟飞旋;浪起浪消时,妖兽畅游,似望见了山河未破碎前的景象。
    无渊施施然而落,带着笑容朝着庚辰拱手作揖,好似谦虚上进的书生特来像先生讨教学问一般,极尽后辈之作态,瞳狼亦是如此,一手一足间丝毫不落,他明白每每自己少主如此做时,必然是想拉拢面前的修士,因此他随无渊行礼之后,也做好了当个哑巴的准备,免得画蛇添足。
    拱手行礼半天,海风扯动无渊盔甲的下摆,但未见面前侧身对着自己的大妖前辈有任何表示,无渊只得硬着头皮朗声道:“晚辈无渊,特前来拜见妖族前辈!”
    时间一息一息的过去。
    海浪扑岸的声音又涌来数次,皆未见其他声响。
    无渊心有尴尬,瞥见一旁的呼伦恽之后,立刻微微转身,朝着呼伦恽诚恳说道:“无渊见过呼伦道兄!先前在渡船上让道兄几人受惊了!是我渡船上下的失职,未护得诸位安全,无渊实在是难辞其咎!幸亏道兄几人修为高强,不然要是真有个一二,无渊心里当真是要愧疚万分!不过请呼伦道兄放心,无渊已经派出望海津所有的守卫前去搜寻那几个无法无天的贼子,若有消息,必定以雷霆之势轰杀之!给各位道兄一个说法!也让这些贼子明白在望海津的渡船上有所为,有所不可为!”无渊说完抬眼瞄了一眼庚辰,想看看其反应,但庚辰仍是无动于衷。
    呼伦恽面对无渊这番话也不知该怎么应付,酝酿了半天,只得轻轻点了点头,从鼻子里闷出了一声
    “恩!”
    勉强算个回应,也算是给了无渊一个台阶下。
    无渊顺势直起身来,嘴角带笑,望着庚辰,即便庚辰一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后果自负的气息!
    海风阵阵,灌进市集平地之中,庚辰一身银衫随风而动,猎猎作响,起伏不定的气息若海潮一样,极为规律,让其站在原地一如融于天地间,但无渊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像是见惯了前辈高人的这种姿态,酝酿了片刻之后,才又开口道:“前辈!晚辈先前在白泽大父面前求道之时,还从未见过前辈,不知前辈是否有在伏龙书院传道?!若前辈有闲暇时,晚辈想去讨教一二!”
    庚辰琥珀色竖瞳一横,无渊浑身一震,只觉面前庚辰的眼中宛若深渊之海,雷霆破空,令其无法言语,动弹不得。庚辰散出的妖力压制无边无际,却只有无渊深陷其中,在一身上下难以动弹的情况下,只得调转一身的浑厚的妖力去对抗不断袭来的妖力压制,但相比庚辰深不见底的妖力汪洋,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螳臂当车罢了!
    只一息!
    无渊便跪倒下去!
    在无渊身后分毫未觉的瞳狼一时间震惊无比,自家少主可从未跪过任何妖族前辈,即便是在妖族共尊的白泽大父面前,少主也不过是执学生礼,拜先生罢了,哪像此刻双膝如万钧之力加身,终在“扑通!”一声后就跪倒在地,地上碎石下沉,又陷出两圆坑,如今更是可见无渊上半身在剧烈颤抖,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彻底跪俯下去,瞳狼双目圆睁,欲要护主,大声开口道:
    “前...!”
    话还未说完,瞳狼便在“轰隆!”一声中,整个身体直接砸进碎石坑里,双眼一翻,昏死过去!
    无渊双手撑地,身体剧烈颤抖不停,汗如暴雨般滴落在地,但可见其戴着烈云破风盔的头颅有慢慢抬起之势,一旁不敢做声的呼伦恽心里一时还有些钦佩无渊起来,在如此高人面前也没想过要轻易屈从,心里默数两下之后,呼伦恽认定无渊必定会跪俯下去,不曾想无渊却硬是在庚辰的压制之下变成了一副身子跪俯,头颅呈高高昂起的姿态,虽不见双目,仍能感觉到无渊怒而不屈的气势,最后整个身体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面对着庚辰!
    庚辰往下瞥了一眼,口鼻之中冷哼一声,散去了刻意针对无渊的压制,无渊顿时身体一轻,头颅猛然一低,双手撑地,拼命稳住自己的身体,不会因为压制的骤然消失而倒下去,可是身体想比之前竟然颤抖更加剧烈起来,大口的喘着粗气,汗水已经将地面尽数滴湿,现出了一道人形阴影后,剩下的则全都流进了碎石缝里。
    在无渊宁死不跪俯下去的一番奋力抵抗之后,庚辰才对无渊稍稍高看了一眼。
    其实对于无渊这类在微末中奋起的妖族俊杰,庚辰是不反感的,甚至若是投缘,还会暗中安排机缘一二,可不幸的是无渊显然是不在此列,在升龙洲上行踪不定的庚辰不是没听过无渊的名头,且近来无渊在妖族之中传得愈发风采无双,是妖族地境十杰之一。不过庚辰不齿其四处结交修士,贪图宝物的行径,况且不论是人族还是妖族,正道还是邪道,但凡实力强的,身怀异宝的,无渊都能腆着脸贴上去,以晚辈姿态奉承一二;其次在望海津中,各族修士行事皆百无禁忌,毫无规矩,也让庚辰极为不喜。
    一炷香后。
    无渊已经盘腿在碎石地面上坐下,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圆坑之后,咬着牙闭目调整内息,但身子仍是在微微颤抖,显然还未从刚才的妖力压制中完全缓过来。
    呼伦恽转过头望向兽取涧方向之时,眼中一喜,半空中远远的忽现一道身影,且越来越清晰,呼伦恽目力极盛,一眼便看清了来者正是去而复返的易初道人,身后带着陆琮。
    破幡杖上,从易初道人将陆琮拉上破幡杖后便没再说过话,陆琮问了几句,易初道人心思不知落在哪里,都没有回应,陆琮便也安静下来,随着海风呼啸,看易初道人默不作声的样子,怕是又出了什么事,不好多嘴。
    片刻不到,归来的易初道人将破幡杖落在庚辰的侧面,陆琮不等稳当,便急忙跳了下来,奔到呼伦恽身边,一脸担忧的问道:“大哥可好?!”
    呼伦恽爽朗一笑点点头,答道:“放心,大哥好着呢!”说话间还拍了拍胸膛。
    陆琮赶忙又低头看着打坐的萧风齐,脸色苍白,急忙问道:“那...二哥呢?!”
    呼伦恽也面露担心的神色,不过声音沉稳,安慰着陆琮,望向庚辰轻声道:“幸得这位前辈出手搭救,二弟应该是无碍,现在不过是要些时日恢复罢!”
    陆琮听完,放下心来,随即走到庚辰身边,抱拳行礼,深深鞠了一躬诚恳道:“多谢前辈出手搭救我二哥!晚辈陆琮有礼了!”
    庚辰一样没有回应,不过是斜眼瞟了一眼陆琮,就又想起了蚩尤,心里一阵怒气直涌,索性不做任何反应朝边山又走出几步。
    晾了陆琮半天后,庚辰见陆琮仍是一动不动的恭敬抱拳,便打算给易初道人一个面子,正欲开口,哪知陆琮忽然一起身,转头就走,脸上满是一副礼数到了,不答应就算了的表情,努了努嘴,又走到了呼伦恽身边,学着呼伦恽给萧风齐护起法来。
    可落在气不打一处来的庚辰眼里,却像是陆琮并不待见他一般,眉头一挑,心里感叹道:好小子!还有些气性!
    易初道人看在眼里,面容尴尬,透露出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神色。
    气氛一时间有些冷淡下来,可时间可不等人,庚辰不一会就有些不耐烦了,望向易初道人,眼神淡漠,脸上摆出若是没事,吾可就要走了的神情。
    易初道人想来想去,看来眼下只能霸王硬上弓了,转身看向陆琮,皮笑肉不笑的喊道:“陆琮!过来!”
    陆琮应声而动,走到了易初道人身边,一本正经的开口道:“师傅,有什么事吗?!”
    一旁的庚辰轻蔑一笑,望着易初道人,那神情像是在说:“还说不是你弟子,这师傅可都喊上了!”
    易初道人笑得比哭还难看,走到陆琮与庚辰中间,先是与庚辰说道:“庚辰道兄,这便是你先前见过的陆琮,也是贫道认为被天道眷顾的修道种子!”庚辰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一般。
    易初道人紧接着转头看向陆琮,轻声说道:“陆琮,这位前辈可是极厉害的大神,你不是想学这世上一等一的术法么?现在这机缘可就在你眼前!快去这前辈面前磕三个响头,行拜师礼!”
    陆琮面无表情,撇了撇嘴,一脸抗拒,走过去绕着庚辰走了一圈,最后站定在庚辰面前,细细打量,才发现这人不是先前兽取涧里那道模糊的轮廓么?
    一高一低,两双眼睛,对视良久,最后陆琮转头望向易初道人,以极其不屑的语气说道:“这人凭什么当我师傅?!”
    易初道人一惊,脚下飞快,急忙走过来捂住了陆琮嘴,然后赔笑道:“道兄勿怪,陆琮年纪还小,说错话莫要放在心上!”
    庚辰嗤笑道:“如此还算年纪小么,若是这般年纪的妖族怕是都已经能御空了,真不知你哪里来的信心!”
    陆琮掰开易初道人的手掌,高声喊道:“我师傅对我有信心关你什么事!!要是跟我师傅比,你差得远着呢!”
    易初道人脸色越来越难看,这回是真的像要哭泣了一般,眼看庚辰越来越冷漠的脸色,怕是与陆琮之间的师徒缘分还没开始就要结束,易初道人急中生智,一把甩开陆琮,高声喝道:“好你个陆琮!贫道早已说过,施主你不是贫道的弟子,贫道亦不是施主你的师傅,既然施主与贫道之间没有这等师徒关系,贫道哪里能让施主你几次三番的喊着师傅二字,岂不是坏了道统纲常!再者今日贫道好心与你找来庚辰道兄,想让施主你拜师,寻一个真正的师傅,不再苦苦与贫道纠缠!!!”易初道人顿了顿,咽了口口水,语气有些沙哑,用尽全身力气吼道:“竖子!今日再要不识好歹,坏了贫道追寻大道,休怪贫道无情!!”易初道人说完便转过身去,不看陆琮,也不看庚辰,唯有呼伦恽能看见易初道人侧脸,脸上抽动,双目紧闭,一脸心痛神色!
    呼伦恽亦是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听得易初道人此言的陆琮如遭五雷轰顶,身子朝着易初道人就直直的跪了下来,脑海忽然又想起卧虎山山上那夜的情景,眼眶含泪,嘴里轻呼:
    “师傅!”
    话语一落,陆琮跪俯下去,心湖里却是已经掀起滔天巨浪,寒霜骤起,原本心湖之上的光华趋暗!
    隐隐有不稳的征兆!
    被陆琮轻呼的这一声惊醒的庚辰,转身看向陆琮,脑子顷刻间回想起当初蚩尤与其一拜在同一师门之下,到最后蚩尤被赶下山之际,也是如此这般拜别师尊,即便跨越万年,此情此景仍是让庚辰一时有些恍神起来。
    尽管易初道人于心不忍,但也只能狠下心来,连头都不转,毕竟一想到自己随时可能大限将至,若是现在软下心来,当断不断,日后怕是陆琮只会更加痛苦!
    呼伦恽在一旁不知所措,毕竟他实在是掺和不进来,加上嫌自己嘴笨,生怕一说就错,帮了倒忙,只能在一旁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萧风齐快步走了起来。
    盘腿打坐的无渊则是靠着一双耳朵将这发生的所有事都听了个一清二楚,不过此刻间身体又开始颤动不停,倒不是因为先前的妖力压制,而是心有不甘,气愤得不行,凭什么一个凡人小子能轻易得到这般登天而上的机会,还不愿答应;而他礼数周到,却被冷眼相对,越想心里越有一股怒气,若不是身体暂时动不得,也不敢动,无渊怕是就已经站起身将这凡人小子撕了个稀碎,自己去拜眼前这位妖族大妖为师了!
    海浪仍不停歇,将海面上的木板与碎屑都冲到了岸上,泡沫则是尽数爆裂了去,再无踪影。
    海风咸腥,吹进渡口市集里,却未穿地而过,而是渐渐围绕在无声低咽的陆琮身旁,掺杂着点点黑色气息,现出风卷之形来,就连一旁的呼伦恽都停下了脚步,只觉人身小天地里气血翻涌,法力就要夺体而出。
    呼伦恽当即喊了一声:
    “师...师傅!三弟情况有些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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