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坊踏桥,滔滔洛水映入眼帘,横跨三江两洲的拱桥巍峨矗立,桥头两岸皆有戍卫肃立,旌旗飘飘,无声隆威扑面而来。
轻驰于铜驼街上,仕女游子簪花折柳,青衫娇娥浅语笑,红花绿叶蛱蜂蝶。
吆喝叫卖充斥于耳,商贩号子高呼传唱。
夏侯淳赞言:“神洛竞花争艳,虽以牡丹为贵,其余者亦不俗。”
此刻的他可谓是‘左拥右抱’,引来不少东都俊彦人杰的频频侧目。
左侧红袍美人方熙柔大马金刀,轻夹马腹,如同护食的紧贴夏侯淳。
右边慕容白衣胜雪,看似被血红压胜,实则如同清流,令人眼前一亮。
久居东都的她轻笑道:“殿下适逢其会,洛城花季将至,百花争艳,姹紫嫣红,我却独爱姚黄魏紫。”
她赞言道:“姚黄者,千叶黄花,出自城东姚氏。此花形如细雕,质若锻绸,润如软玉;魏紫者,不虚姚黄也。”
身后觍着脸跟着的翁伯英心中打着小九九,恭维了一句‘黄紫乃贵人专享,实与殿下绝配’之语后,便摇头晃脑地轻吟道:
“姚魏育奇卉,绝品万花王。斜簪美人醉,尽绽一城狂。”
方熙柔眸光一扫,自街上花摊上掠过,淡然道:
“姚黄魏紫虽好,却是千中无一,赵粉、欧碧同样不逊色。你若欲施惠于民,广布恩泽,便不能专注于一物。”
对于这位南楚遗民公主,刘文珍自然不乏恶感,先前意欲囚杀殿下之事让他心肝儿都差点跳出来了,听闻方熙柔发声,自然毫不犹豫地助阵。
他深以为然地道:“圣女所言甚是,姚魏虽好,却难显殿下胸怀,唯有容纳四海九洲,方显人主之姿!”
一行六人,俨然分成两派,除了陈玄离等人留守军营,与千骑营同吃同住外,诸葛诞、苏鬼头则暂回行宫。
覆面人、陶符冷眼旁观,不屑于掺合,刘文珍力挺方熙柔,翁伯英胳膊肘向外拐,垂涎着脸讨好慕容。
夏侯淳笑着摆手,止住这场没有硝烟的针锋相对,漫声道:
“牡丹双贵,本宫早有耳闻,不过花王之誉并非仅此二种,素闻赵园中藏有一种偏支,具有单瓣、重瓣以及半重瓣三中花型,而且方向浓郁,不亚于魏紫姚黄。
此外洛阳出牡丹,牡丹出丹延,诸如延州红、潜溪绯、鹤翎红、九蕊真珠魏花、倒晕檀心鞓红以及一捻玉板白等近二十余种牡丹,皆称一流,可谓是不分上下,各有千秋。”
方熙柔瘪嘴道:“你除了和稀泥,还会做什么?”
太子言外之意不言而喻,慕容轻笑不语,也不再反驳。
花香侵鼻入,笑问客所求。夏侯淳便顺势买下两束浅红,各赠佳人,余香残留,他轻轻一嗅,悠然道:
“魏红窈窕姚黄肥。朱砂玉版人念味。世人皆叹花九蕊,唯我独醉潜溪绯。”
翁伯英到底不是没眼力见儿,言不由衷地赞道:“殿下借花自喻,抒情展意,犹如深渊潜蛟,只待时机臻至,便可一飞冲天,实乃千古绝句!”
陶符嗤笑一声,刘文珍笑眯眯地道:“怎么,陶将军似欲言又止,莫非也要吐露倾心?”
“没兴趣。”陶符淡淡地甩了一句。
一行人走马观花,闻香识物,品味多种牡丹花王之后,婉拒了热情似火的游贩,在陶符领携下出坊,踏入了久负盛名的铜驼街。
铜驼街,在洛阳宫南,金马门外,同样人物繁盛。金马门外聚群贤,铜驼街上集少年。
佳人伴有,口哨声渐起,陶符冷眼一扫,霎时戛然而止,讪讪而退。
目前昭义军初期建制不过两千五,及至调任东都后增至五千人,且还被拆分为两半四部,一半戍卫东都,一半藏于郊野。
东都城戍卫守备营分水师与步骑两部,水师战船游曳于洛河之上,巡狩十里洛水,江面辅之以木桩铁锁,以此阻敌;步卒则驻守于城墙、碉堡以及营垒之内。
骑兵本于城外扎营,自秦锐调昭义军于东都后,便将在洛城西门外十里扎营,一来拱卫宫城,二来水陆联接,相辅相成。
迎着和煦春风,伴着莺歌笑语,在东都美娇娘们惊呼顾盼巧笑之下,夏侯淳领携二女奔向北岸。
执鞭勒马,哗声大作,轻吁抚马,捋顺鬃毛。
身侧陶符执令喝道:“奉将军令,请太子入营观军阅兵!”
戍卫闻言后,剑拔弩张之势悄然消逝,冷眼渐缓,齐刷刷让开道路。
慕容与覆面人并驾而行,对身侧方熙柔浅浅一笑:“方姐姐请”。
疑似烽烟再燃,翁伯英立马溜之大吉。
方熙柔瞥了对方一眼,心中嘀咕倒确实有本姑娘三成姿色,她板着脸,语气轻淡言道:
“怎敢让公主殿下落后,还是您先请吧。”
亡国遗种岂能称为公主,软中带刺的话语令覆面人轻眉一蹙,眸中掠过杀意。
倒是慕容不以为意,恍若未觉地温柔一笑:“既然姐姐如此盛情,那妹妹就不客气了。”
“你!”方熙柔倩眉一怒,竟敢戏弄她,此女心计端得恶毒。
正欲并行,覆面人气势凌厉,威胁之意浓郁。
旁侧夏侯淳轻咳一声,止戈之后,便立即轻拍马臀,一骑绝尘。
刘文珍紧随其后,时刻警惕着陶符,先前此人虽先将部下遣散归营,但谁也无法预料此人是否还会耍花样。
陶符瞥了一眼翁伯英,对方低眉顺眼,他轻呵一声后,便对覆面人淡声道:
“入营之后,不可动用玄力,否则莫怪本统领以‘袭营’论处。”
覆面人眼神阴沉,冷哼一声后,便勒马而去。
陶符瞅了瞅夏侯淳背影,再对驻扎士卒吩咐道:“从今日开始,城中巡防增加两倍,再派人告知水师,务必盯紧那些不速之客!”
凛然称诺,抱拳之后,便退下传令。
城防营安置在城内,毗邻右掖门,此地近可拱卫宫城,庇佑诸部府衙;远可顺江而下,控扼河洛,堪称进可攻退可守。
且把守河桥堤岸,如同扼制住南岸咽喉,以防兵谏民变。
不过当夏侯淳等人亲往戍卫营时,却扑了个空。
营垒外,亲卫长俯首垂声道:“将军出访千秋观未归,贵客若有意,可前去千秋观一会。”
马上夏侯淳神色平静,刘文珍勃然大怒。
覆面人似笑非笑,慕容颦眉不语,眸光闪烁不停。
方熙柔暗自嘀咕,下马威?
翁伯英怫然不悦,紧贴夏侯淳的同时,一脸不悦地看向陶符。
对方坦然自若,看向夏侯淳,诚恳言道:“殿下不若在营中稍待片刻,想来将军很快便会归来。”
众人目光落下,静等夏侯淳决定。
气氛稍显凝滞,夏侯淳微微眯眼,继而轻笑一声,直接提缰夹蹬,调转马头而去。
“不见他了?”方熙柔瞅了瞅夏侯淳问道。
夏侯淳抬眼看向西南方,笑了笑:“秦将军军务缠身,除非万不得已,不然岂会离营而去,既然他如今正在千秋观,那本宫自当亲往拜见!”
道完便勒马而去,刘文珍冷冷地瞥了一眼陶符,旋即紧随而去。
当朝太子被裹挟前来巡营不说,还被放了鸽子,委实不是意气之争那么简单了。
那位秦将军的态度,值得玩味啊。
而据夏侯淳所言,貌似此事没完?
覆面人看向慕容,低声道:“公主,咱们该如何?”
蓦然眸光一闪,瞟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方熙柔,浅笑悠声道:“殿下意之所向,便是慕容心之所至。”
她轻喝一声,夹鞍而去。
方熙柔、翁伯英对视一眼,都看出事情似乎大条了。
“不知二位是留在营中,还是前往千秋观?”陶符轻笑问道。
方熙柔瘪嘴,直接飞身而起,踏马履空而去,看得翁伯英啧啧称奇。
高呼一声‘方仙子等等我’后,便驾马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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