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的傍晚,萧千夜如约来到聚义馆,依然是在相同的地方等待片刻之后,由领队的人带着昨日的胜出者一起前往地下格斗场。
聚义馆今天将周围的五个赛场全部收起,只剩下中间上下双层的巨大圆盘,萧千夜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虽然观众的人数丝毫未少,但今日比武台上的人却比昨天少了很多,他粗略的扫了一眼,估摸着也就三百人不到,正当他疑惑之际,安格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神出鬼没的就紧挨着他靠了过来,他假装看着别处,低声说道:“看来昨天伤亡是挺严重的,原本是一半人胜出晋级,现在看足足少了三分之二,也好,你省着点力气,今天让我来帮你吧。”
萧千夜不动声色的点头,安格和他背靠而立,眉峰紧蹙:“昨夜我和阿宁潜入郭安的府邸,在东厢房发现了康儿和乐儿,但是房内不知道藏了什么人,整个东厢房外头围了一百多个护卫,那些人的服饰看起来不像是聚义馆的人,我们等到快天亮也没找到机会救人,只能先撤回来再见机行事。”
“哦?”萧千夜神色一凛,暗自思忖,这种时候还能有什么人藏在郭安的府邸中?莫非真的如天尊帝预料的那样,是下落不明的高瞻平?
就在此时,昨天头顶那束奇怪的灵光又追着他倾泻而下,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锣鼓声,第二天的厮杀也正式开始。
安格腰上本是别着三柄短刀,他一手抽出一柄,是同时手握双刀如行云流水一般穿梭在人群中,萧千夜暗暗盯着他看了一会,倒也惊讶这个人的身手是真的灵活敏捷,就在此时,耳边忽然传来“嗡嗡”的蜂鸣声,迫使他收回目光立即回神,只见眼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十只大黄毒蜂,尾部的尖刺里甚至已经开始滴出奇怪的液体。
果真是无所不用!
萧千夜冷哼一声,他依然是没有携带武器,只是脚尖随便一勾捡起地上的长剑暂时用着,黄蜂很明显就是冲着他飞奔而来,那种嗡嗡的鸣声里带着让人心烦意乱的奇怪情绪,似乎还能煽动周围的人一起对付他,他稍稍退开一步,让出半个身体的位置,手上的剑已在同时切出锋利的光芒,对面的黄蜂一哄而散,绕着头顶盘旋起来,忽然向周围人群蛰去。
萧千夜暗暗提高警惕,一边不动声色的找寻着养蜂人,一边也更加严厉的注视着眼前被毒蜂蛰过的对手们,他们不约而同的扭了扭脖子,忽然眼睛里的眼白就开始瞬间黑化,身体发出咔嚓咔嚓僵硬的声响,萧千夜再落一剑击退最近的对手,只觉手腕连着手臂僵了一下,好似这一剑不像是打在人身上,倒更像是砍着一块坚硬的石头!
不等他多想,旁边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观其神色应该是已经失去理智,萧千夜不敢轻敌,继续出手就是将帝仲所授六式稍加变动,转化为剑术,聚义馆内再度掀起无形的狂风,赫然出现六道淡淡的气剑围绕他周身。
同一时刻,赛场三层的包间里,高瞻平也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人的一举一动,郭安在他身边好奇的看个不停,嘴里嘀嘀咕咕的说道:“这蔺将军祖辈都是剑馆出身,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入流的剑术呢,如今看来倒真的是有些厉害,难怪当年秋选之时,军阁主放着袁大爷的人不要,硬是挑了他,哎……大爷为这事生气好久,我看是真没必要,恐怕大爷的得意门生,真不是他的对手呦。”
高瞻平全神贯注的看着,根本听不见郭安在耳边碎碎念的说了些什么,禁军和军阁一直是面和心不和,但每年的年宴上也会各自派出将领切磋武艺助兴,他不是没见过蔺青阳出手,但今天这种剑术还真的是第一次。
难道平时是为了掩饰实力?还是如今被逼至绝路,不得不拿出点看家本事?
高瞻平的眼眸冷漠如电,问道:“控蜂人可是三爷安排的?”
“是我的人,先给他下个毒玩一玩嘛……”郭安随口接话,再等他扭头望向赛场之时,只见凭空出现夺目的白光,那些耀眼的光线瞬间撕裂他的视觉,短暂的刹那后他眼前豁然荡起一片雪白,又慢慢变成浓郁的黑暗,郭安吓的跳起来用力揉了揉眼睛,竟感觉双目在这一瞬险些被光芒刺瞎,半晌才一点点恢复正常,他身边的高瞻平也是迅速抬袖遮了一下,然后立马又重新盯着萧千夜望过去。
发生了什么?这短短的一刹那,被大黄毒蜂蛰过的人已经倒地不起,而更远处的控蜂人捂着脖子,隔着百米的距离就被剑气切断了喉咙!
萧千夜再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这一击让场上的三百人瞬间倒地一半,他知道自己这一下太过锋芒毕露,难免要引起疑心,当时帝仲只用了三秒的时间教了他六式,他甚至没有时间去尝试练习过,加上现在帝仲神眠不醒,他自身凶兽的本能开始蠢蠢欲动,出手的力道更是极难控制精准,场馆陷入短暂的死寂,似乎所有人都被刚才夺目的光震撼到失神,但很快反应过来的观众群就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掌声如雷鸣长久不止。
安格远远的看着他的动作,心中咯噔一下疑惑越来越重,那六道神秘的气剑如云如水,如雾如电,隐有风声雷鸣呼啸,又似乎有能吸进一切的力量,阳川虽然是飞垣对剑术刀法修行最看重的地域,但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蔺青阳使用过这种闻所未闻的东西啊!
最主要的是,蔺青阳不是左撇子,他不可能在这种生死关头,故意用一只自己并不习惯的左手。
安格的脸色阴晴不定,有种可怕的想法在脑中萦绕不散——这个人不是蔺青阳,那他到底是谁?是敌是友?冒充蔺青阳的目的究竟又是什么?
安格有些做梦般的恍惚,他和蔺青阳算是不打不相识,他是沙匪的儿子,自从能站稳脚步的那一天开始就被逼着练武,父亲安鲁是他们这一支盗宝者的头领,更是对他严加训练,八岁那年就让他带着一伙人去抢劫过路的商队,这支商队是从大湮城折返嘉城的,原以为是带了什么宝贝回去走商做生意,等他从大漠里跳出来,学着大人的样子掀开车队的帘子要抢劫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竟然只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就是华蓥,家里虽不称不上有多权贵,好歹也算是一方名仕,被父母送去大湮城读书才接回来,万万没想到自己出师不利,连商队和普通人的队伍都分不清楚,这回去还不得被骂的狗血淋头?想到那个严厉的父亲,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抢劫,故作镇定的让华蓥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拿出来,谁知道她笑呵呵乐的直不起腰,一脚就把他从车里踢了出去!
安格头皮发麻的愣了一下,望见跟着自己一起来的同伙憋不住的笑脸,当他正想着回去找华蓥算账的时候,蔺青阳一剑就拦住了他的脚步。
那时的蔺青阳比他年长不少,已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看着是武学世家出身,两人几个回合下来,他就感觉到大事不好,蔺青阳的身手确实比他要好上许多,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时候,没想到那个人嫌弃的看了他几眼,漫不经心的对他说道:“回去练几年再出来学人家抢劫吧,丢人。”
他就这么灰溜溜的返回了营地,被父亲一顿厉斥,从此开始了更为严格的训练。
在那之后,他每隔几年就会特意返回嘉城去找蔺青阳切磋,但真的一次也没有赢过,后来华家被另一伙沙匪灭了门,华蓥也自此下落不明,蔺青阳从此大受打击,再也没有和他认真比试过。
后来,听说他去了帝都参加军阁秋选,成为了朱厌军团的正将,镇守靖城、曙城一带,自己和他一个是将军一个是沙匪,就索性主动断了联络,免得徒生是非。
直到四年前,大湮城太阳神殿里的五彩石失窃,天尊帝一怒之下命令军阁开始剿匪,大湮城附近的二十八支沙匪团伙仅仅幸存了他们这一支,原因就是蔺青阳认出了他的样子,刻意支开了自己的部下放他们一条生路,据说他为此被罚了半年俸禄,连带着军阁主也一起挨了罚,后来他曾暗中给他送过一些钱财,却又都被他退了回来,分文未取。
这个固守原则的家伙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公然招妓、私下械斗?这不可能,从自己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坚信蔺青阳是有难言之隐,一定是被什么卑鄙狡猾的家伙威胁了。
安格深吸了一口气,昨日和他相见的喜悦已经被另一种不安取代,如果眼前这个人不是蔺青阳,他为何要冒险来到聚义馆代替他参加这种地下格斗赛?
单看他方才出手那几剑,恐怕身手远在蔺青阳之上,在飞垣大陆能有如此剑技的人,他也只能想到一个。
不会吧……安格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感到头皮又开始发麻,连紧握着双刀的手都黏满了冷汗——不会吧,不会真的是现在他脑子里不由自主想起的那个人吧?
包间里,高瞻平拉过椅子坐下,耐人寻味的笑了笑,隐约有一丝恍惚的神色,淡淡问道:“三爷,帝都那边有什么命令传来吗?”
郭安的眼睛还直勾勾的盯着下方,有些茫然地喃喃:“帝都?哦……我们的线人传来消息,听说陛下是下了逮捕令,先让昆鸿负责将蔺青阳关押起来,还安排了特使亲自过来处理这件事,不过正式的文函还没那么快,特使就要更晚一些了。”
高瞻平微微一惊,没想到这次天尊帝竟然出乎意料的秉公行事不偏袒军阁了?
一下子仿佛奸计落空,高瞻平豁然觉得身子有些不适,抬手按着心口微微咳嗽,郭安寻声望来,眉头忽然一扬,低声笑起来:“高队长不开心了?陛下也是识时务,知道这种时候必须弃卒保车,说到底是一个蔺青阳还是分量不太够,不过高队长放心吧,不论上头怎么对付他,蔺将军都不可能活着走出聚义馆了,逮捕令一下来,他就不再是军阁的正将,死在任何地方都不足为奇。”
“呵……三爷说的是,反正都是死,总要拖几个垫背的。”高瞻平有气无力的咧咧嘴,目光一点点收缩,抬手指向下方赛场,“三爷,今天的比试结束之后只留他一人,不必多此一举剩下十个人浪费时间了,另外晚上我要亲自见一见守擂人,三爷把府上的两个孩子一起带上来找我就好。”
郭安见他从怀中取出了个特殊的神龛,眼神微微变了一下——这东西他从郭淮手里见过,是缚王水狱研制的一种毒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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