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第十七章 阴阳割分晓

    泰山者，古亦称太山。
    五岳之首，雄踞东方。
    古人视之为“直通帝座”，可达天堂之路。
    司马公《史记·封禅书》开宗明义：“自古受命帝王，曷尝不封禅？”
    所谓古之帝王封禅，即指于古之太山起坛祭天。
    司马公借管仲之口，列上古十二帝王，以无怀氏为首，至周成王，曾封禅泰山。
    周虞与吴清清、屠龙者柳毅，一并立于云端之上，俯瞰泰山。
    孔夫子说，登泰山而小天下。
    若夫驾临泰山之上呢？
    凡人所不能为。
    冬雪之下，泰山铅华洗尽，没有夏秋的姿彩，惟余皑皑，
    天坠之瀑不流，遗痕如泪；山伏松涛不复，石骨嶙峋。
    山岩半数埋在雪下，半数裸露森青，这座浩然大岳，就像是天崩亿万巨石，乱叠耸恃，石阶通天，直抵玉皇。
    泰山主峰，便称为“玉皇顶”。
    “我还没登过泰山，想不到第一次来，竟然是飞下来的。”吴清清惊叹不已，忍不住念诵道，“岱宗夫如何……”
    周虞负手于云端，他身上衬衫破裂，血迹斑斑，却掩不住一身落拓洒然之气，赞叹说道：“我倒是更喜欢元好问那一句：厥初造化手，办此何雄哉！”
    柳老丈目光深沉，按下云头，挥一挥手，一层清光将他们包裹在内，隔绝光影，不至于被世俗中人所见。
    他漫声说道：“如泰山之雄，非造化之手，岂能办之？杜子美二十四岁时，开元正盛，他意气风发，登临绝顶，方有‘造化钟神秀’……
    那一年，老夫还在江宁。
    走。”
    柳老丈将手一指，云头直落泰山西路。
    即便是寒冬深雪，也可见黑龙潭上长寿桥如长龙卧波，长寿桥下、百丈崖顶，一条岩带呈浅白色，横跨两岸，垂于河谷，似白玉绣于峭壁。
    这块石坪地势险峻，表面光滑如镜，与周围格格不入，宛若一面宝鉴，分割阴阳，切开两界。
    这便是泰山胜景之一，“阴阳界”。
    “青州鼎归位之地，就在这里？”
    周虞惊问道，旋即便了然，点头说道：“圣王禹铸九鼎，金分雌雄，以雄金铸阳鼎五，合五行阳数，以雌金铸阴鼎四，足四象阴数。
    青州之鼎，其性为阴，这一次有人做局，借苍梧齐鲁局之手，觅千军之杀将埋身地，以杀气蓄养，企图让青州鼎化灵，必以阴阳二气相合，才可镇其归位。
    阴阳二气……造化钟神秀，阴阳割分晓！
    泰山‘阴阳界’，再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了！”
    柳老丈说道：“的确是有人做局……再有某人趁机借力，给你们安排了任务，老夫又受人之托，助你们一臂之力，但也只能到此为止。
    镇青州鼎归位，需阴阳二气导引，你们二人，一并为之吧。”
    “老丈受人之托，难道是……聂老狗？”
    周虞淡淡问道。
    柳老丈大笑道：“你这年轻人，好胆子！可惜老夫打祂不过，否则来日祂要教训你时，必然要护着你……去吧。”
    他将手一按，云端裂开，周虞和吴清清便直坠而下，落向“阴阳界”。
    “这头貘，老夫替你们养些时日。”
    吴清清慌乱之间，连忙抓着周虞的手，周虞倒还镇定，还来得及思考，问道：“养些时日？难道镇青州鼎归位，不是一时半刻之功？”
    他得不到任何回应了，眼前大片光怪陆离的影像扭曲，“阴阳界”不再只是一块石坪，而是成为一面分割阴阳，切开两界的镜子。
    镜子外面，是人间。
    镜子以内，是另一世界。
    “泰山腹中……”
    周虞立刻明白。
    他不认为真有阴阳两界，或许有人间和冥国，但不是阳间和阴界，这是两回事。
    透过“阴阳界”，进入的大约是泰山深腹之中，
    史上某一位或是某一群大能，以九鼎镇压九州气运，其中青州鼎所镇之本位，就在这里。
    眼前是憧憧暗影，恍惚中隐约可见有无数的人影，起土为坛，一个又一个古老的帝王登上高坛，向天祈告，封禅天下。
    直通帝座的泰山轻轻一震，青州便将倾覆，九州为之震撼。
    因此鼎镇泰山。
    设局之人取走青州鼎，试图助青州鼎化灵，
    一旦化灵，其灵性脱胎，再也不是单纯的死物，如同飞禽走兽修行成妖，青州鼎本体也将成为一等一的强横法宝！
    此举堪称摇泰山之基，动九州之气。
    苍梧齐鲁局不知是谁狗胆包天，居然敢响应设局之人，做下此事。
    天地浑圆一石室，
    当中起土为祭坛。
    周虞和吴清清，就落在祭坛之下。
    那祭坛起得极高，坛土作青白二色，一分为二，如阴阳相别，分晓清晰。
    祭坛之上，有四个凹坑，
    正合青州鼎四足。
    周虞牵着吴清清，起步登坛，到祭坛顶后，取出那漆木匣子，打开木匣，猛然倒扣！
    小小青州鼎落下，立即膨胀，稳稳坠落！
    鼎足轰然落在四处凹陷中，
    青州之鼎，
    归位！
    哗啦啦啦！
    这一刹那，
    泰山为之一颤，
    仿佛一头荒古凶魔，被慑伏于地下，历经千劫万磨，即将有冲天之势，此刻却再度惨遭镇压，发出恐怖嘶吼，沉沉地再度潜伏下去。
    那青州鼎下，出现深沉的青白二色涡旋，如渊如晦……
    青州鼎一出，用来盛放青州鼎的漆木匣子便跳跃起来，往空中一挣，似乎要破空而去。
    然而，正当此刻，凭空里陡然出现一只手，五指泛红，是一只老人的手，是屠龙者柳毅的手，切入这泰山深腹之中，用力于虚无之中一斩！
    “拿出来的东西，还要收回去？没这个道理。区区一截汤谷扶桑木而已，阁下太小气了！”
    屠龙者声震泰山深腹，他一掌斩下，凭空中一股来拿漆木匣子的无形伟力便被斩断，木匣啪的一声，落在周虞脚边。
    周虞拾起木匣。
    屠龙者之声再起，喝道：“阴阳男女，害什么羞涩，快些进去，借阴阳循环之气，镇青州鼎彻底归位，重镇大凶！”
    周虞大惊：“你说什么？”
    “……什么狗组织，骗本姑娘来吃亏？”吴清清也惊吓怒道，双手飞快合抱于胸，往后跳步，盯着周虞警惕说道，“我们朋友归朋友，你可不能占我便宜呀！”
    “我对你没性趣。”
    “呸，我才不信！我又不丑！”
    “太小了。”
    吴清清低了低头，气苦道：“小怎么了，小抱起来心才离得近，更贴心，你懂不懂？”
    “快点吧。”周虞说道。
    吴清清快哭了：“周虞，这个真不行，我是正经人。”
    “说的好像谁不是正经人一样。”周虞指着青州鼎，正色说道，“三流才会出现你脑补的那种事情，我明白意思了，大概就是让我们一起洗个澡……应该不用脱衣服的。”
    “哈？”
    周虞来不及解释了，往前一步，抓住她手便上车……跳进青州鼎中。
    青州鼎内，
    生出青白二色的“水”，二色混杂，乱成一团。
    两人跳进鼎中，落在这阴阳二色的“水”里，周虞拉着她便坐下，“水”恰好没过他们头顶。
    顿时，青白二色纷纷汇聚，不再混杂，分别以二人为中心，形成涡旋。
    一青一白，一阴一阳，轰的一下相撞，循环不绝，阴阳和合，形成一股不可思议之伟力，压住青州鼎，往下猛沉！
    青州鼎下，
    有大凶之物发出怨毒咆哮，怒如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