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乐乐和大将军马流云交臂而饮,呼吸清晰可闻,自有一番岁月静好、暧昧之意。
她们洞房花烛夜喝的是皇帝御赐的酒“晚春”,入口辛辣香甜,口齿生香,饮罢代乐乐唇红如血,轻启檀口,一声夫君叫得马流云千回百转、撩动人心。
马流云一把抱起娇妻,另将桌上的酒壶抄在手中,气息急促地说道:
“娘子,今晚我便教你合卺酒的三种喝法。”
代乐乐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呼,忙伸出手臂搂住马流云的脖子,脉脉凝望着他神采奕奕的面容,心下不禁好奇他能掰出点什么?
语气里带着天真的娇痴地问道:“
这合卺酒还有那么多花样?”
“当然了。”
马流云一把将她扔在大红幔帐之中,欺身靠上,说道:
“那是自然,这第一种便是我们刚刚喝过的。”
“这第二种嘛……”
马流云邪邪一笑,忽然直起身子,一仰脖,拎着青瓷小壶的手一倾,那细长的嘴儿里面便有一道玉练酒线倒入他的口中。
那动作,真是说不出的潇洒写意、疏狂爽朗、豪气干云,只见他修眉俊目鼻若悬胆,饶是穿越而来的代乐乐都看得呼吸一滞。
她没来由的想,回京这些时他一直左右逢源躲着明枪暗箭,只怕从来没有开心过罢,难得今天借酒抒怀,她一颗着意勾引的心也存了十二分的小意。
正想着,马流云猛地俯下身子,一双灿星似的眸子直逼下来,攫住她比那喜服还要美上三分的嘴唇,一口清冽醇香、裹挟着浓烈男子气息的酒涌入喉中,涌入肺腑,涌入四肢百骸……
代乐乐被迫吞喝,边关的烈酒远比这“晚春”更加烧喉,不过架不住眼下两人情热如沸、烈火烹油,力气大的,仿佛在汲取世间最芬芳最醇醉最甜美的酒酿,品尝最美味的珍馐,怜重而急切。
良久唇分,代乐乐双颊酡红,染上一层艳丽的霞光,整个儿景象活色生香、秀色可餐。
“娘子,你真美。”
马流云由衷赞叹,然而长夜漫漫,他们拥有从今往后的整个人生,所以他不着急。
从小在男人堆里打滚,刀枪剑林里闪转腾挪,母亲早逝、父亲严厉、胞弟年幼、部下敬重、皇帝恩宠,马流云从来没有哪个时候像现在一样,全身泡在温泉里一样暖洋洋的。
马流云此时再看身边的女子,人前冷若冰霜,只在他面前绽放出如此千娇百媚的风情,心头异样满足,回京之后那点郁郁心思彻底消失不见,只剩岁月静好、无限幸福之感。
代乐乐只觉他沁润了酒意的眸子越来越亮,暗道不好,今晚自己只怕要遭受磨难啊!
夜已深,刚刚入秋的夜,湿露已重,喧哗忙碌了一整天的勇毅侯府终于安静下来,宾客尽散,只剩十步一盏的琉璃风灯随风轻轻摇曳,在浅薄的雾气氤氲之下,散发出暖黄的光晕。
天边一弯清冷的月牙儿,同样撒着冷冷的清辉。
那是那样一个清冷又梦幻的夜。
一夜无眠。
第二天,代乐乐睡到自然醒,动了下床角,许是听到她的动静,几名行止恭谨的婢女鱼贯而入。
代乐乐慵懒倚着,悄悄打量,看着倒是规矩。
由着她们伺候着自己穿上复杂的衣服饰物,再扶着自己坐在梳妆凳上,一直到为首那个将浅粉色穿得尤其娇嫩的婢女,绞过绵柔的帕子递给自己。
她也不接,代乐乐淡淡掀眉,在军中养成的逼人气势一闪而过,加上昨晚确实劳累,她声音低哑地说道:
“你们几个先下去。”
她们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接着只是恭谨地福了福,便倒退着离去。
代乐乐的眸子募地凌厉起来,紧紧盯住保持着伸手姿势的婢女,那种无言的威势迫得强自镇定的她冷汗涔涔。
就在她快要跪倒的时候,代乐乐凉凉开口地问道:
“你叫小杏是吧?”
小杏“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脆若莺啼的嗓音发着抖:
“回主子的话……奴婢就是小杏。”
“哦,你回的哪个主子的话?”
代乐乐记得,在原著里面,从定远回来之后便是这小杏服侍在原身身边,细心周到,她以为是个真心待她的侍女,却不过是江霁月安排来日日往她饮食里下药的棋子,使得心中郁郁的原身伤势越来越重。
闻得此言,小杏骇得伏倒在地,“咚咚咚”磕起头来,口中胡乱喊着: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她心中极为惊骇,夫人昨日才进勇毅侯府,这浸了慢性毒药的帕子还没用过,夫人如何就得知了她的身份?
“起来说话吧。”
代乐乐挥挥手,这小杏还算聪明,没有多加狡辩。
她再抬起头来时,额头处已是一片通红,在代乐乐冷冷的目光注视下,再也不敢有所隐瞒,将公主如何掳去她幼弟,再如何威胁她来侯府,让她伺机行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末了再次跪倒在地,悲伤地说道:
“奴婢自知性命难保,求夫人保全我幼弟。”
“你为了自己的幼弟,却要来加害别人。我又为何要保全你的幼弟?”
代乐乐冷冷睨着她,从自己嫁给马流云开始,剧情就改写了,须得彻底收复她,以后自己对阵江霁月才有胜算。
小杏万万没想到,夫人竟然是头脑这么清楚的角色,心中全然绝望,万念俱灰。
口里无意识呢喃着:
“夫人……”
代乐乐抬起一只玉手,扶着自己的下巴,好整以暇地说道:
“除非,你心甘情愿为我所用。”
一听到事情还有转机,小杏头捣如葱蒜,口中呼道:
“愿为夫人差遣。”
“你说你幼弟被公主掳去,其中可有隐情?”
代乐乐直觉这其中一定有某些有诡异。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奴婢曾买通了侍卫,悄悄溜到关押幼弟的地方,那里似乎有许多幼龄的孩童,甚至传出念书的声音,衣食住行……并不太差。”
正是因为公主不曾苛待幼弟,她才甘为公主所用。
一番话叫代乐乐心中疑惑不已,江霁月养着一群少年做什么?
重阳之日,皇帝在御花园宴请群臣,共贺佳节。
不愧是御花园,囊括天下奇花异草,这个季节该开放的、不该开放的,全都骄傲地抖着花骨朵。
这其中最清华艳丽的,非菊莫属,风姿卓绝,在盏盏琉璃宫灯的辉映下,散发着清幽的香味。
其间摆放着数张青玉小案,上面摆放着各色应景的御用甜品点心,大臣们赴宴之后,便依着品级次序坐在皇帝的下首。
于是在皇帝举杯遥遥相贺之后,一干文臣自发开启了以菊为题的赋诗作词活动,想尽心思拍拍皇帝的马屁。
剩下马流云等武将出身的臣子瞪着菊花干酌酒,代乐乐看得暗暗好笑,她本想称病不来的,但原著里就是在这重阳宫宴之上,江霁月被誉为艳绝大启的美女子,同时掳获了马流云的心。
之后赐婚顺理成章,两人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今天她到底要搞出什么幺蛾子呢?
代乐乐抬头望向上座,皇帝居中,皇后贵妃分坐两侧,右下首第一人便是柔柔弱弱的嘉仪公主。
其座次甚至高于太子等其他皇子,足见皇帝对她的宠爱之甚,偶尔她抬起头说了两句什么话,便逗得皇帝开怀大笑。
代乐乐正兴趣缺缺瞧着呢,那道聘聘婷婷的身影已经站了起来,旖旎行到当中的空地。
大启风气开放,她梳着飞天髻,敞领的华服露出白花花如雪的一片,玉带束得纤腰不堪一握,眉间含着一抹愁绪,目光流转间娇柔无限,于是绝美的面容便深刻起来。
这一亮相,在场多位年轻公子的眼睛就直了。
代乐乐偏头去看,马流云仍只是淡淡给她剥着榛果,那卫阳—如今已是上京巡防营总调度,两颗眼珠子不要太亮哦,一直盯着江霁月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随着乐声响起,江霁月旋身而舞。
没想到那般瘦弱的人儿,跳起舞来会给人一种绝美的感觉,她腰肢细细,柔若无骨,每一次拧腰、每一次旋转,都担心她会跌倒在地,然而她没有。
每一次舒展手臂,胸前的雪白都似乎要跳出衣襟,然而并没有。
她只是越舞越快,越舞越急,渐渐有了一种惊心动魄之势,像一朵在忍受狂风摧折的梨花,就要碾落为泥,美得柔弱有倔强。
确实跳得不错,代乐乐轻抿一口酒,只是这舞……好生熟悉啊。
更不妙的是,身边本来眼皮都懒得掀一下的男人,身体渐渐挺直如松,定定看着场中蝴蝶样的身影,那种移不开的眼神……是什么?
可恶,每次穿越都会遇到原著语焉不详或者一笔带过的情节。
这也难怪,她穿来虽然改变了故事的走向,但一些细微末节的东西,还是有可能会对原着其他人产生影响。
不过人的性格不会变,代乐乐宽大广袖中的手指握紧,不管如何,马流云这颗心她要定了。
接下来,该是江霁月过来挑衅了吧?
果然,一舞完毕,在众人的击节赞叹中,她有若扶风杨柳一般朝自己这桌走了过来。
在两人拜见过公主殿下之后,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胶在马流云身上,开口却道:
“乐乐妹妹,早先遇到你说今晚要给大家一个惊喜,不知道你准备了什么样的才艺呢?”
她的声音婉转温柔,却大得周围的人全都能听见。
果然引起了他们的好奇,纷纷开始起哄,就连皇帝也颇感兴趣的样子。
代乐乐心中翻着白眼,原身竟然会把这种人当作朋友,怪不得被坑到死。
马流云原本带着探究直视着江霁月,这会儿偏头看向自己的妻子,不记得她们什么时候见过啊。
他知道代乐乐的脾气,向来不爱弄这些女儿家的消遣,于是在桌子下面握住她的手指,正准备开口为她推脱,不料却被她挣开。
“相公放心。”
代乐乐朝马流云俏皮地眨眨眼,然后对着公主嫣然一笑,说道:
“妹妹粗笨,还望姐姐不要失望才好。”
满意地看着她柔弱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和恼怒,再不看她,代乐乐含情脉脉地握住马流云的手,说道:
“相公等我。”
江霁月见代乐乐朝旁边的总司殿走去,马流云一双黑曜曜的眸子便追随着她的身影,心中大恸,他们新婚才几天,感情就这样好了吗?
这一切,本该是我的!
那蠢货,当年最拿手的才艺便是刚才自己所跳的卿澜舞,对了,她是怎么劝得她像个假小子一样弄枪舞棒呢?
是了,那蠢货爱惨了马流云,自己只不过把他少不更事时说过的话,添油加醋讲给代乐乐听,她便一心想做压倒马流云的强者。
如今为何醒悟了?
她实在不甘心就这么走开,就着转身回座的间隙,对马流云悄声道:
“马将军不觉得乐乐妹妹性情大变吗?”
满意地看到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代乐乐,就让我看看,除了卿澜舞,你还有什么才艺?!
马流云眉心蹙着,乐乐的性情确实变了很多啊。
正想着,突然一人一骑白衣白马从总司殿朝着空地冲了过来,武将的本能使他立马直起身体。
卫阳紧跟着起身,大叫一声“护驾”,早有太监偷偷报与皇帝,皇帝轻轻挥了挥手,道是“无妨无妨”。
一转眼,那通体雪白的神驹已经冲到中间,被骑在上面的白衣女子猛地一拉缰绳,便人立而起,随后前蹄轻轻放在地上。
众人这才看清,马上的雪衣女子正是婉晴郡主。
这招功夫一露,便有些贵公子们喝起彩来。
只见那女子一个旋身,已是稳稳当当站立在了马背。
双手一抖,两条白练冲出袖口,她跳的竟然是马上剑舞,白练在她手中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挪腾翻飞。
女子的飒爽英姿柔美而肆意,如同天上下凡的白衣仙子,时而矮身揉腰,时而冲天而起,偶尔被风勾勒出妙曼身体,然而她的神情却是冷若冰霜,拒人以千里之外。
马流云早已看得心神荡漾,他手指握紧酒杯,用力到骨节发白,就是这个人前不容侵犯的女子,在晚上会绽放最瑰丽的花朵。
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代乐乐的每一个动作。
她还是她,变得是我。
马流云这样心想着,代乐乐已经完成最后一个动作,手抓着马鞍,身体平飞出去,绕着马儿转了一整圈,再利落地飞身委地,朗声地说道:
“令皇上受惊了。”
“快起快起。”
皇帝已经站起身来,他早年也是御驾亲征过的,代乐乐这舞他是打心底里喜欢,右手向上虚抬,说道:
“婉晴郡主这马上剑舞跳得极好,赏南海珍珠十壶,蜀锦三件。”
“谢陛下。”
代乐乐起身回座,仍旧是冷冰冰的样子,对周围的各色眼神视若无睹。
回府的路上,马流云竟然丝毫不顾礼制,钻入代乐乐的马车之中。
代乐乐心中一喜,手里却是往外推他,她一边推一边还说道:
“快下去,一个大男人,挤在内眷的马车之中,像什么样子。”
“这是我夫人的马车,有何挤不得?”
马流云可不管那么多,大手一勾一揽,便将女子搂在自己怀里,狠狠亲了下去,直到两人气息不匀,才放开地说道:
“在御花园我就一直想这么做了。”
说完不等代乐乐有所反应,他再次堵住她的嘴。
“唔……”
这具身子最是不能忍受马流云的气息,当即浑身无力。
但她好歹记得这是回府的路,搞不好还会遇上同路的人呀,连忙捉住他不守规矩的手,轻声说道:
“马流云!”
连名带姓,这是她以前与自己争强好胜时的叫法,横眉冷竖,无比倔强。
可如今她双目含春、吐气如兰,似嗔似怨,叫得马流云一颗心都软了,和抹了蜜一般。
他住了手,嘴里嘟嚷着:
“以后都不许你出来出风头了,本帅一个美娇娘叫那么多登徒子看了去。”
说起这个代乐乐心中气不打一处来,那眼睛横着他,说道:
“还好意思说呢,是谁盯着那嘉仪公主,恨不得把人家薄薄得衣服盯出一个洞来的?还不带眨眼睛的?”
马流云被她横眼瞪得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征愣了一会儿,他不顾代乐乐更加羞恼的眼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乐乐她是吃醋了吗?
等他笑够了,才敛容正色道:
“我看她,那是因为她跳得舞我非常熟悉,像极了一位故人。”
“哦?”
代乐乐被他的话勾得好奇心起,他竟然会和自己有相同的感觉呢,她接着问道:
“什么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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