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不远处传来敲钟的声音,清脆悠扬。
一刹那,原本安静的私学,宛如炸开的油锅,散学哄闹的人声,桌椅碰撞的吵杂,终于让慕锦成收回了远眺的目光。
隔着窗户,他看见廊下走过一片烟霞色衣裳,他一愣,而后迅速推开桌子奔了出去。
叶禀泉引着顾青竹往下走,彭冲在一旁护着,生怕那些飞跑的孩子冲撞了贵客,慕锦成嘴角挂笑,慢慢跟上去。
散了课的孩子像一群脱缰的野马,一起往空场上跑,在这里上过一两年学的孩子晓得规矩,见着夫子和教习都会停下脚步行礼问安,而那些新招来的,不是腼腆的不敢上前,就是野蛮地肆无忌惮。
叶禀泉一行人走到一片空场,那里已经搭起了一个高台,他请顾青竹上去:“少夫人,一会儿,新生入学仪式就要开始了,你是东家,请到时教导他们一番。”
顾青竹脸一下红了:“不不不,我哪里会说这个!”
“这……”叶禀泉有些为难,他看了眼身后跟随的人道:“以往新生仪式,不论是老爷来还是二爷来,总要讲些鼓励期许的话的。”
彭冲接口说:“少夫人多少说两句吧,小孩子们盼着见东家呢。”
“好吧。”规矩是一直延续下来的,没有为她一人改变的道理。
叶禀泉听了这话,忙对彭冲道:“快让孩子们到这里来。”
彭冲扬手,清脆的钟声再次响起,孩子们早就知道今儿是新生入学仪式,一起聚拢在空场上,三个班很自觉地排成了三队。
叶禀泉轻咳了几声,底下瞬间安静了。
“今儿,是你们入学的第一天,三生的少夫人亲自来参加仪式,大家向她行礼……”叶禀泉站在一旁,长篇大论地说话。
顾青竹不爱听那些空洞的恭维话,她的目光从面前人掠过去,落在鹤立鸡群,站在最后的慕锦成身上,此时春日阳光明媚,仿佛融化了他周身冰冷的铠甲,连脸上的笑容都生动起来。
“下面,请少夫人给大家讲一讲。”叶禀泉结束了说话,朝她微微欠身。
“我……你们……”顾青竹可是头一次对着这么多人说话,且她对教学问的地方充满敬畏,故而有些紧张,头脑一时僵住了。
忽然,不远处的慕锦成伸出两手,指头比作耳朵,竖在额头上,左右晃了晃,像一只笨拙而庞大的兔子。
顾青竹见此,一下子笑了,“我想你们每个人都是认真的,既然考进来了,就好好跟着夫子和教习学,叶先生谆谆教导的话说了很多,我只有一句,希望若干年后,我能看见你们递进府里的账册!”
“好!”底下掌声雷动。
慕锦成觑着眼睛,看高台上神采奕奕的女子,妆容精致,眉目姣好,一身烟霞色金线绣合欢花的夹袄襦裙,满头嵌宝金饰,胸前挂着一块青玉镂雕蝶舞海棠的圆形玉佩,她整个人站在那里仿佛会发光。
她生于乡野,他原以为清新淡雅才与她最配,却不料今日如此雍容,她亦未露出半点怯来。
正当大家群情激动,纷纷叫好的时候,慕明成匆匆赶来了。
“二爷,您来得刚刚好,您再给大家伙说几句。”叶禀泉紧走了几步上前迎接,其他人纷纷行礼。
顾青竹立在原处,曲身福了福:“二爷。”
“既然少夫人已经讲过了话,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总之是代表慕家的。”慕明成摆摆手,他自然听见叶禀泉说的那个“再”字。
“是是是,那就请二爷和少夫人一起看看他们操练吧。”叶禀泉躬身道。
慕明成点头:“好,咱们私学虽是教做掌柜的,但弓马骑射,拳脚功夫也不可少,因为咱们要接触三教九流各个行当里的人,进货送货也担风险,若是在这里多学一项技能,自保还是无虞的。”
借他们说话的工夫,彭冲带着其他三个教习将生员带到空场上,其中新招入的人中,有几个是有些底子的,这会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慕锦成不高兴被当猴看,走到一旁的树下坐着,他是慕家三少爷,又是个混不吝的魔王,故而,谁也不敢管他。
空场上很快热闹起来,射箭,舞刀,摔跤,喝彩声此起彼伏。
叶禀泉带着一行人,各处看看,彭冲给大家做讲解,谁赢谁输,明明白白,顾青竹饶有兴趣地东张西望,却始终没看见慕锦成,
“二爷,少夫人,时候不早了,你们留在这里吃了午饭再走吧。”叶禀泉盛情邀请。
慕明成摆摆手:“不了,我是临时过来看看的,待不了多久,铺子里还有些事未处理。”
“我也要回府去的。”顾青竹赶忙跟着说。
私学里,上上下下都是男人,她留在这里吃饭,实在有些别扭。
叶禀泉十分失望:“啊呀,你们都要走啊,我还特意让厨房多加了几个菜。”
慕明成扬手一指:“锦成不是在这里嘛,由他代表就是了。”
“这……,三爷是私学的学生,而且回回倒数,实不该与夫子教习同坐一席。”叶禀泉不情愿,拧眉道。
慕锦成除了顶着慕家三少爷的头衔,真不是个好学上进的,故而叶禀泉对他实在喜欢不起来。
“那只能抱歉了。”慕明成拱拱手。
顾青竹听了叶禀泉的话,心里不是滋味,这家伙每日在私学里到底做啥了,让人如此嫌弃!
慕明成见她抿唇不语,面色难看,忍不住关切地问:“弟妹,你怎么了?”
“我没事。”顾青竹发觉自个失态了,低头敷衍了一句。
慕锦成虽然避开众人,但他的目光时不时追随顾青竹,这会儿,他见慕明成不知说了什么,顾青竹竟然状若娇羞地垂下了头,自他那里看着,两人好似在说什么私密的话,这令他十分不爽。
慕锦成起身往他们这边走来,正听见顾青竹向叶禀泉告辞;“先生留步,不必送了。”
“你要和二哥一起走?”慕锦成瓮声瓮气地说。
“锦成,你来得正好,我与夫子教习都说好了,他们会关照你,现下铺子里还有事,我得赶紧回去。”慕明成说完,与其他人抱拳行礼,转身走了。
顾青竹有些恨铁不成钢道:“旁人都在操练,你为啥不与他们在一处?”
“瞧他们,跟一群傻子似的!”慕锦成轻蔑道。
“你……”顾青竹气结,恼火道,“你有本事赢人家,再说谁是傻子!”
“这有何难的!”慕锦成以为她是因为没能跟慕明成一起走生气,故而赌气道。
顾青竹一偏头,不理他,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攥住了胳膊。
叶禀泉见他俩小声辩论,不知说些什么,他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听,有些尴尬地往后站了站。
慕锦成回头望彭冲:“教习,下午是什么课?”
“射箭、拳术。”彭冲言简意赅。
“我这会儿若是赢了你,是不是可以提前放学?”慕锦成控制着企图挣脱的顾青竹,目光凌厉地问。
彭冲本不愿意破例,但慕锦成是不讲常理的三少爷,且这会儿正和媳妇闹别扭,若是不依着他,只怕后面麻烦无穷,他只得点点头,也想趁机挫挫他的嚣张气焰。
见教习~总管要比试,其他几个教习赶忙清出一个场子,彭冲和慕锦成各自活动活动手脚,开始拈弓搭箭,围观的人大部分都站在彭冲一边,整齐划一地大喊:“彭教习必胜!”
而慕锦成这边,只有几个刚招来,不知所谓的愣头青,韩秋生领着他们,扯着嗓门吼:“三爷肯定赢!”
顾青竹立在场边,紧紧盯着从弦上飞出的箭,它们太快了,当她听见破风声,两只箭已经噗地扎在靶心,箭尾乱颤。
“中了,中了!”韩秋生等人得意地嗷嗷叫。
“不错!”彭冲提着弓上前查看,两只箭都中了靶上的红心。
“没有分出胜负,再来!”慕锦成沉声道。
彭冲侧目,这要搁在一般人身上,侥幸得了这么个成绩,必然顺坡下驴,算作平手了结,今儿这位是着了什么魔?
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见顾青竹,心中豁然开朗。
“好啊,再来!”彭冲回身对一个教习做了一个骑马的动作,接着说:“咱比比骑射?”
“随便!”慕锦成冷声道。
很快,教习牵来了两匹马,两人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绕场子跑了起来,兜了两圈,彭冲看准机会射出一箭,而慕锦成的箭如影随形,追踪而至。
箭杆再一次发出震动的鸣响,却高下立现,慕锦成的白羽正中靶心,而彭冲的红羽却差了几分,钉在红心边缘上。
结果出乎意料,场上一片寂静,隔了一会儿,韩秋生大喊:“三爷赢了!”
彭冲完全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按他的经验,他那支箭本该射中靶心才是。
“彭教习,承让了。”慕锦成勒住缰绳,笑得放肆。
“接下来的拳术,你自个当心!”彭冲没想明白自个为什么输,他阴着脸,闷闷地说。
众人已然听出了,他话里噼噼啪啪隐忍的火星子。
三生私学里的教习各有所长,彭冲最擅长的就是拳,他说这话有绝对的自信。
慕锦成跳下马,无知无畏地笑:“好啊,教习年纪大了,咱们约定一盏茶的工夫定输赢!”
找死找这么快的,三少,你也是极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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