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尘封许久,无法与人言说的过往,像一叠画卷,在今夜徐徐打开,那些曾经以为早已忘记的旧事,仿佛溪水里的石头,待到冬日干涸,全都裸露出来,无论是喜悦还是伤悲,半点都没有少过。
夜色深沉,讲故事的人,听故事的人,不知谁先睡去,只留一盏微光燃到天明。
次日,难得慕锦成在顾青竹之前醒来,他躺在榻上,瞪着屋顶,纳闷自个昨夜到底着了什么魔,竟对她说起那些,他所说的,是这个时代根本不能想象接受的事情。
床上的帐幔动了一下,一双脚伸了出来,慕锦成往里翻了个身假寐。
“春莺,我的算盘,咱们要快些!”
慕锦成听见顾青竹洗漱吃早饭,催促春莺的声音,他以为她走了,遂从床上坐起来。
顾青竹突然探头道:“你快着点吧,宝应在外头都候了大半个时辰了,还有,你昨儿说的故事比折子戏有趣,下次得空还讲哈。”
慕锦成一愣,哭笑不得:“你快去吧,迟了,当心娘责罚你!”
“走了!”顾青竹莞尔一笑,摆了摆手。
宋允湘自打知道顾青竹学打算盘,自个也加强了练习,她很小就被接进慕家,一直住在她母亲慕绍亭的闺阁——槿华院,内里的陈设物件原封不动地都归了她。
老太太素来心疼她,衣食用度都按嫡女规制,专门请了西席先生教授琴棋书画,因着慕家是商贾之家,打算盘看账册是根本,她虽是个女孩子,但从她母亲的遗物里也学到不少。
今儿,卢氏有意考校顾青竹,特意将一摞账册拿出来,让她当场核算款项数目。
顾青竹坐在桌边,悄悄深吸了一口气,从春莺手里接过算盘,一手翻账册,另一手拨珠,一颗颗奶黄色的角珠在她手指间飞快地跳动。
“大舅母,三嫂一个人做这个多辛苦,不如让我帮她吧。”宋允湘咬唇道。
“你想试试?”卢氏扬起眉梢,瞥了她一眼道。
宋允湘矮身行礼:“外甥女愿为大舅母分忧。”
“好!你俩正好比比。”
卢氏对顾青竹的表现十分惊讶,她虽暂时看不出对错,但光她拨珠的速度已经令人惊叹了,根本不像一个才练习十日的人。
见卢氏应允,宋允湘一挥手,念棋便将一个古朴的盒子捧了上来,她从里取出一把精致的算盘,红木为框,青玉为珠,这是慕绍亭的旧物。
两人对垒,珠子撞击的声音此起彼伏,顾青竹心无旁骛,只专注于自己的计算,不消一炷香的时间,便得出了结果,可却与账上记载的误差一百三十两。
稍等了片刻,宋允湘也算出了一本,结果,她算出的与账面分毫不差。
茯苓将计算结果报给卢氏,她拧眉问顾青竹:“你这十天到底有没有用功练习!”
“我算的不会错!”顾青竹坚定地摇头。
宋允湘在旁劝道:“三嫂,错就错了,你从乡下来的,只练十天,没有错得很离谱已经非常好了!”
顾青竹依旧坚持:“我没有算错!不信,我可以重算!”
宋允湘一脸无奈:“三嫂,你这样犟就不好了,难道外头的账房先生和掌柜,还会向大舅母报错账么!”
听见她们吵闹,卢氏捏了捏额角,不耐道:“行了,别争辩了,今儿就到这里,日后好好练,下次再出错,可没这么容易原谅你!”
顾青竹不服气:“母亲,我真没有算错!”
“不是你错,难道是我错么!”卢氏呵斥了一声。
顾青竹低头站在一旁,不再出声,可她袖笼里的手紧紧攥着,一点也不甘心。
隔了会儿,卢氏缓了缓语气道:“明日,苏府里办满月酒,我们是外祖家,自然是全都要去的,届时恐怕南苍县其他人家也会去,你们各自回去准备准备,别到时有什么错漏,丢了慕家的脸面。”
“是。”顾青竹和宋允湘一起答应。
两人告退出去,茯苓小心地揭开账本上覆盖的两张小纸片,露出底下不同的字。
卢氏瞥了一眼,淡淡道:“对了又怎样,磨磨她的心性,对将来有好处!”
回到蕤华院,顾青竹问春莺:“夫人让准备,我该准备什么礼物吗?”
春莺轻笑:“礼物什么的,不用少夫人操心,熊管家早该备妥了,再说,咱院里就算送礼,也是三爷张罗,他有的是奇巧精致的玩意儿,少夫人只管把自个打扮得漂漂亮亮就行。”
“我这样还不够好吗?”顾青竹顺了顺衣袖道。
“还要再气派些才好。”春莺看了眼顾青竹的头上绾发的点翠嵌宝钗,“其实,高门大户里的夫人小姐聚在一起聊天喝茶,无外乎就是各种攀比。
从衣着打扮到各种技艺,如此一比,嫡庶立判,家境高低也显露出来,最重要的是这种聚会,还常常附带着婆婆相看媳妇的意思,故而,家里有适嫁小姐的,都要削尖脑袋钻进各种聚会。”
“这好像与我无关。”顾青竹撇撇嘴,不在意道。
“嗯,若说起来,这种事,表小姐该多上心些。”春莺点头低语道。
及到下午,慕锦成回到蕤华院,见顾青竹仍旧在练习打算盘,有些纳闷,遂向春莺问起早上算账的事,春莺哪里敢隐瞒,将早上的事一一说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慕锦成瞧着顾青竹捏筷子的手指发颤,遂心疼道:“错了就错了,何必和自个过不去!”
“我没错,我要说多少遍你才信!”顾青竹气闷道。
慕锦成摸摸鼻子,低声道:“我自然信你,一会儿,我将账本偷来,叫你好好算算,看外头账房先生错在哪儿。”
顾青竹扑哧一下乐了:“别了吧,一会儿叫婆母知道了,还不定怎么说我支使你干坏事!”
慕锦成继续安慰道:“像这样笑笑多好,就算宋允湘赢了你,也没啥可炫耀的,她可是从小就摸过算盘的,而你才学了多少日子。”
“我没要和谁比。”顾青竹低头无声地喝汤。
慕锦成一时不知说什么,人生在世,,不是你不想和旁人比,旁人就会放过你,他是这样的,顾青竹自然也不能幸免。
“明儿,婕成姐的小妞妞过满月,我给你准备了几件首饰,都是春上新出的款式,一会儿,你看看喜欢戴哪件。”两人吃了饭,慕锦成用热帕子擦手道。
“除了这玉簪,其他的让春莺选吧,我对这些又不太懂。”顾青竹除了一眼看中那支雕竹叶的白玉簪,其他的首饰看花了眼,不知选哪个是好。
慕锦成洋洋得意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
“你好歹做了舅舅,可额外准备了什么礼物?”顾青竹偏头问。
慕锦成笑眯眯道:“我前些日子,画了图纸,让宝应找外头手艺好的木匠师傅打造了一个小推车,能坐能睡,还能推出去玩呢,我敢保证,这肯定是最好最实用的礼物了。”
顾青竹被他说的不免有些心动:“这么神奇的,我能瞧瞧不?”
“我寄放在木匠铺子里呢,明日会直接送到苏府,你想看还不容易,等咱们以后有了……”慕锦成一高兴,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这会儿,话说一半,发觉不对,赶紧强行刹住话头。
顾青竹咳了一声,尴尬地打岔:“你晚上还讲故事不?”
“好啊,你爱听,我便说与你听。”慕锦成连连点头。
满是宠溺的话比那句没说出来的更情意绵绵,顾青竹红了面颊,抿唇不语。
正在这会儿,右玉进来回话:“老爷打发人来叫爷,让到书房回话。”
“我最近都老老实实去上私学了呀,怎么还要找我!”慕锦成闻听此言,如霜打的茄子,顿时头疼不已。
因着之前为了舒适,已经散了头发换了衣裳,这会儿,右玉帮他重新绾发,左云则急急开了衣橱挑外裳,屋里一下子忙乱起来,气氛陡然紧张了。
“老爷找你,是有什么要紧事吗?”顾青竹见他们如此,不明就里问。
“我哪里知道?”慕锦成苦着脸,继而又转向右玉道,“若我过一个时辰还没回来,你就赶快去找老夫人搬救兵!”
“奴婢知道了。”右玉一脸沉重地应了。
慕锦成围了鸦青色斗篷,苦着脸,慢吞吞去了,右玉和左云一时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他们主仆这般,把初来乍到的顾青竹唬得心里没着没落的。
屋里寂静无声,没人说一句话,只剩屋角水钟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一声声敲击在心头,让人喘不上气来。
漫长的等待,实在难捱,不过半个时辰,仿佛过了半日一般,院门一声门响,外间突然喧哗起来,顾青竹赶忙跑出来看。
就见慕锦成兴高采烈地回来,好似得了什么天大的奖赏似的,见到她,一个健步冲上来。
“你没事吧。”顾青竹望着他的眼眸问,伸手帮他解斗篷。
“你知道你有多棒!”慕锦成猛地一下子将她抱了起来。
当着满院子的丫头如此,吓得顾青竹连连拍打这个疯子:“啊,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进屋说去!”慕锦成才不管她的张牙舞爪,抱着她跨进了屋子。
随后出来的右玉和左云急忙关了屋门,将小丫头们赶去做事。
“到底出了什么事?”顾青竹被慕锦成放在桌上坐着,身子被他双臂困住,她躲不开,只得硬着头皮问。
“你又上了风雅集!”慕锦成仰头,将她的手盖在自个的脸上揉了揉。
“风雅集是什么?为什么是又?”顾青竹莫名其妙。
慕锦成从袖笼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你自个瞧瞧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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