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旅行》第一百四十四章困兽

    走在一片黑暗的天地，不知道方向为何物。燕枫就那么平静的走着，没有尽头、更没有目的。
    真奇怪，正常人昏倒或是睡着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外界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就算是武功高强的人也仅仅是敏感一些。
    可燕枫现在却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大到身上的器官，小到每一个毛孔。浑身上下，皆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不过也不能说是完全掌控，毕竟燕枫现在还是昏迷的，不能够真的立刻站起来。他现在虽然感觉身处于的地方，周围一片黑暗，他却能从黑暗之中找到前进的方向。
    身体是昏迷的，但是他的脑子依然清醒。他甚至能够从这一片黑暗之中，清楚的看到自己。正常人无论眼力如何好也无法全部的观测到自己浑身任何一个地方，而现在在这种昏迷的状态，燕枫居然做到了这一点。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也不知道这一次被别人偷袭是喜还是忧。虽然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却发现了另一个值得惊讶的地方。
    记得师父曾经说过一个人的眼力再怎么好也只属于外视，而真正可以感觉和观测到自己全身的那种，也属于内视！
    一个人若是达到了内视的境界，那么他的内力修为就算是大成。
    知道了这一点的燕枫，也是有些兴奋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内力达到什么地步，也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变强。谁能想到是这么一次‘昏倒’，让他重新认识了自己。
    看着周围一片茫茫漆黑的世界，燕枫的目光收敛，心中亦是各种情绪交织。
    “啪嗒”，突然一股清凉的感觉袭击了燕枫的脸庞，令他精神一震。紧接着这偏黑暗的世界就像是被强行开了一个口子，从外面透出光线。
    像是长久处于黑暗之中，忽然见到光线有几分不适应。燕枫的眼睛半眯着，缓缓睁开向前看去。
    前方已经不是黑暗的世界，而是更加耀眼的光线，这令他更加无法睁开双眼看清那一切。
    “燕枫……”！一阵短暂而急促的尖叫声在他的耳旁回荡，瞳孔忽然收缩，他感觉到这声呼喊是那么真实、那么真切，并不是虚幻的。
    她真实存在，就在自己不远之处！
    猛地睁开双眼，即便前方是耀眼的光线，足以刺瞎自己的双眼，他也要睁开看清楚自己的周围。
    “燕枫……”！又是一声呼喊，燕枫已经醒了过来。因为那声呼喊，因为那个人。
    “若雨”，他喃喃的呼唤，完全是醒来之后的第一思念，本没有指望醒来能够立刻见到，更没有指望有人会回应自己。
    但事实上，这个世上总有一些让你意想不到的事情。
    “燕枫，燕枫，你醒啦”？如果是之前的那几声呼唤燕枫还抱有疑问，觉得是自己太过思念她的缘故，那么听到这声之后他就确信无疑。
    自己，的确就是在她的身旁。
    刚刚睁开还有几分朦胧的眼睛，立刻变得精神起来。慌乱的站起身，听到了她的声音，他真的好想立刻见到她，然后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毫不犹豫。
    “啪”，慌乱的站起身，却又立刻摔倒。燕枫这一刻才发现自己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别说站起来，就算是动一根手指都极为吃力。
    “你现在身上的药力还没有解开，不要白费力气了”，燕枫还要继续努力的站起来，可是另一个声音却在这个时候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不光他的身体是沉重的，这个时候连他的心也沉了下来。即使他现在没有一丝力气，但听别人说话并不需要力气，所以他能够听出这个说话的人是谁。
    他永远也忘不了这个人。就是他，硬生生的将萧若雨从自己的身边拉开。
    “快把他身上的药力解开”，一个充满着不屈而且脸上的声音响起，离燕枫的身旁不远，就在他的身边。那个声音，一直对抗着那个人，也是自己魂牵梦萦一直思念的人。
    原来，她真的在这里。
    “虽然我暂时还不想杀他，但我也不会蠢到让他的武功恢复然后来对付我，那样不是太麻烦了吗”？低沉而又淡漠的声音响起，没有丝毫感情。
    另一个声音冷哼一声，虽然还想要抗拒什么，却也找不到方法与理由。
    燕枫在这个时候忽然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与氛围，只有冷静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处牢笼，这个牢笼并不坚固，是木头搭设成，但是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无异于铜墙铁壁。
    “被散魂散与软筋散双重的药力迷倒，这种感觉如何，东海魔笛”？耳边传来一个嘲弄的声音。他并不是嘲弄燕枫现在这个样子，而是嘲弄他被朋友欺骗的样子。
    燕枫知道自己是被方玉灵欺骗然后带到这里，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做，但他在心底却并不如何怨恨她。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路线可以走。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也只能怪自己没有警惕而已。
    “其实以前辈的武功并不需要这种方法将我制服的”，燕枫就是燕枫，就算遇到危险也是那么冷静淡定。
    他浑身上下，现在也只有眼珠可以自由的转动。说完这句话，他就向着周围探索。而转到某一处的时候，他就无法在转动眼珠。
    他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此生注定将自己的眼珠定格在她的身上，永远无法离去。而她此刻也在看着自己，脸上有着泪水，眼神充满了愧疚。
    微微张开的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她始终还是忍住没有说出来。这种情形，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
    有些日子不见，萧若雨比之前更憔悴、更瘦弱了。这也难怪，任何一个人在暗无天日的牢笼之中困着脸色都不会好到哪儿去。
    这都怪自己，燕枫暗暗的叹息。是自己没有早些回来拯救她，才让她受了那么多苦。
    “虽然现在的你我还不看在眼力，不过我确实也承认，如果你要逃跑的话我是没有办法抓住你的。用取得你信任的人来对付你，这不是简单多了吗”？火先生淡淡的说。
    萧若雨在一旁咬牙切齿的说：“真没想到，堂堂火先生也会用这种卑鄙的方法对付别人”。
    她与燕枫只有一线之隔，他们都能看到对方。只是中间被一个像栅栏一样的东西阻挡，只能相互凝望却不能相拥。
    对于萧若雨充满恨意的话语，火先生只是淡然一笑，丝毫不为她所影响：“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什么正人君子，正人君子就不会坐上这个魔教教主的位置”。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一直在关注着燕枫的神情，发现他忽然叹了口气的样子，就问他：“你是叹息自己不够小心，还是叹息方玉灵会对你下手”？
    燕枫微笑道：“我叹息只是因为好奇，为什么她会为你做事？按理来说你们之间应该素未谋面，而现在的她也没有任何理由与我为难”。
    火先生淡淡的说：“事无绝对，你想不到不代表做不到。这也就是你为什么会被她出卖的原因，你总是不相信事实是有多么残酷”。
    燕枫反倒是笑了一下，有几分疑问的说：“残酷吗？我不这么认为。不过我确实好奇她为何会为你卖命。”
    火先生说道：“告诉你也无妨，她的确是走投无路。虽然她现在决定放弃过去重新开始，但有些东西并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燕枫道：“例如”？
    火先生说：“例如她曾经身为五毒灵子，就会去接触各种各样的剧毒，修炼各种各样的毒功。这样她的身体内就残留了巨大的毒素，无法驱除。这种毒威胁巨大，她也一样受到威胁。而她活下去的方法只有不断的修炼，越练越深，总有一天她会死在这些剧毒的手中。”
    燕枫接口说：“所以她就来求助你，你知道怎么解救她的方法对吗”？
    火先生傲然的说道：“这个世上，除了我以外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解开她体内的毒素。她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来找我帮忙。至于什么条件，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
    燕枫沉默，他知道那是什么条件：就是抓住东海魔笛！
    他被方玉灵出卖之后其实他一直都没有怪过她，因为他在心底总觉得她是有苦衷的。果然，火先生给了自己一个理由。
    一个女人，一个找到自己心爱之人的女人，为了活下去、为了一直陪伴着那个人，她什么都会做。
    “我想，在南宫家汇集的那些人忽然消失也跟你有关吧”，沉默了一会儿，燕枫又说话了。
    火先生有几分赞许的看着他，说：“不错，抓住你是主要条件，抓住那些人是附加条件”。
    “那这么说那些英雄好汉现在全部被困在魔教，换句话就是他们都在你手上”？
    火先生凝视着他，缓缓的说道：“这个世上还没有人能够抗拒散魂散，连我也不能”。
    仅仅这一句话，燕枫就知晓了答案。怪不得当时方玉灵是正巧在那个地方，原来是她先用散魂散迷倒了那些英雄，然后又在原地等着自己。其实自己应该发现的，方玉灵与自己说话的时候眼神总有一些飘忽，只不过自己并没有发现。
    燕枫与火先生交谈的这过程之中，萧若雨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一是她时刻关注着燕枫，二是她根本不想与这个杀害自己父亲的人交谈。
    她恨他！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火先生又开口问道。
    “有”！燕枫回答的很干脆，“我想知道，你答应方玉灵的事情有没有做到，她和剑杀兄弟现在是否安全”？
    火先生有疑问的说道：“你为曾经出卖你的人担心”？
    燕枫微笑道：“不要说的那么严重，她是有苦衷的。”
    火先生沉思了一下，然后望着他的眼睛，清澈无比。
    “我这个人，什么事情都做过，就是还没有说过谎。我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这句话是真的，就算是一向痛恨他的萧若雨也无法反驳。火先生，这辈子也没有说过一句谎话。
    他答应过在事情完成之后解开方玉灵身上的毒素，也答应过放她跟剑杀一马，更答应过在这件事是结束之后他就不会用此事来要挟她去做别的事情。
    这些，他都做到了。
    “你在笑，为什么笑”？看着燕枫充满笑意的眼神与脸庞，火先生不明白他为什么现在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燕枫笑着回答：“至少我和那些不知名的好汉能落在你的手中还是值得的。我们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了另一个，不对，是一对爱人未来的生活”。
    火先生皱起眉头，看着那个已经身处险境却依旧淡然无比的年轻人，他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久的，连他自己都忘记了时间。
    “看来你很开心”，火先生开口，语气却并不像平时的那么淡漠冷静，而是多了一种别的味道。
    萧若雨微微一愣，她听出了火先生语气中的变化。
    燕枫却像是没有听出来一般，依旧笑着，笑得很开心：“我当然开心，用自己的安慰营救了别人的幸福。况且我现在的情况更要比之前好上几倍，能够见到我最重要的人又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火先生现在的脸色极为沉重，而一旁的萧若雨却已经是热泪盈眶。自己被困在这里这么久，总算见到了他，而他也没有让自己失望，一直将自己放在心底。
    这样的话，即使到了地狱九幽，那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你能见到她，但未必能够跟她在一起”，火先生在一旁冷冷的说话，很久没有体验到愤怒的滋味。
    “只要人活着，就终归有看到希望的那一刻。”燕枫依旧在笑着，就像是没有感受到火先生的变化。
    火先生冷冷的说道：“那么永远也看不到了，因为你就要死在这里”。话音刚落，一股强悍的气息就已经袭击了燕枫的周围。
    脸色猛地一变，多日不见，没想到火先生的修为更加精进。看来进步的并不只是自己，别人也依旧在进步。
    燕枫现在浑身无力，刚才一直是躺在地上与火先生说话。如今被他这些年气势一压，连喘气都十分吃力，更别说反抗了。
    “你敢”！一声娇喝，萧若雨双手握住牢笼的两边，目光极为担忧的看着燕枫，只是任她如何担心，现在也帮不到燕枫分毫。
    “有什么不敢的，现在我杀了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火先生极为不屑的说话。
    一边说话，另一边的气势丝毫不下降，已经压的燕枫连眼睛都睁不开。别说是现在的燕枫，就算是完全状态的他被这股气息直接击中也绝无活下去的希望。
    “如果你杀了他，我也一样会去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萧若雨已经拔出了头顶的簪子，指在自己的脖颈处。
    她身上的兵器火先生并没有收走，因为火先生知道她是不会自杀的，因为她还有活下去的理由。
    只不过，如果燕枫这一次当着她的面死了，她也确实活不下去了。
    看着她的样子，火先生只是淡然的说道：“你们两个现在的性命都在我的手中，你要拿自己的安危来威胁我无异于痴人说梦话”。
    萧若雨的眼神很凝重，直勾勾的盯着火先生。手中簪子稍稍用力，雪白的脖颈就露出一阵殷红，流出几滴血来，顺着簪子流淌到了她的手指尖。
    “那你就试一试，如果他死了，我绝对不独活一刻”。
    看着她眼中的决绝，火先生知道她并不是在吓唬自己，如果燕枫死了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去死。
    躺在地上的燕枫虽然因为压力的缘故一直闭着眼并没有看到这些，但他能听到，从她的话也能听出她口气中的坚定。
    眼角处忽然默默流出一滴泪，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只能听到自己的喃喃自语：“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