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旅行》第九十五章道路

    “我错了”，正当水清霜暗自嘀咕的时候，燕枫却忽然开口说话了。目光中无法掩饰的悲伤，渲染了水清霜，二人的心头都有些不舒服。
    燕枫看着大海，默默无言，许久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水清霜却忽然在心底起了一种想要安慰他的情绪，这个情绪一出来，连水清霜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个自己只见过两面，而且还极为讨厌的人，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燕枫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之中充满了悲伤，自责懊悔。缓缓的举起了自己的右臂，那只正握着玉笛的手臂。那只玉笛，正在他的手中，那是东海魔笛的标志，是东海魔笛所承担的责任。
    这只玉笛和它所带的责任就在自己的手中，但燕枫却总是感觉到，自己与手中的玉笛有一种隔膜，一种永远也无法跨越的沟壑。
    玉笛是碧绿色，在太阳之下，在大海的照映之下，显得更加靓丽动人。就算是一向冷漠的水清霜，在看到燕枫手中玉笛的时候心神也是一阵恍惚。
    “我果然不配做东海魔笛”，燕枫缓缓放下手中的玉笛，像是对自己已经失望透顶的无力放下。没有了支持自己的信念，就算是燕枫也丝毫没有力气。
    他说的对，自己确实不配做东海魔笛！东海魔笛是给别人带来快乐、幸福、安全感。但是自从自己出岛以来，所遇到的人都没有快乐的，而且都因为自己变得更加痛苦。
    水清霜听到他刚刚说的话之后，没有说什么，目光中却隐隐有一丝惊讶，显然不明白燕枫为什么会突然如此。
    从昨晚到今日，燕枫可以说给她呈现了好几个性格。从谦逊到张扬，从张扬到温柔，从温柔到伤感。
    这些性格，世上的每一个人都会有，也都一定出现过。但是水清霜却奇怪，为什么这样的几个性格会这样快的转变。
    “现在不是你配不配做东海魔笛，而是你想不想做”，水清霜冷冷的声音传过来，令燕枫的心神略微收回几分。
    水清霜依旧是冷着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但她此刻的眼神却是有几分怪异。带有几分肯定，坚定，还蕴含着其他的什么东西。见燕枫转过头，瞳孔微微收缩几分，不过又立刻恢复正常。
    “我想做”，燕枫回答的很肯定。表情也是坚定无比。
    是啊，他想做东海魔笛！这个名称，不仅仅代表着一种身份，更是一份责任。
    燕枫知道自己现在所有的思想与心思都是由师父指引出来的，他不知道若是从小换一个环境或人他会变成什么样。但是现在，他可以肯定，自己愿意做东海魔笛，愿意承担这份责任。
    同时，也愿意保护任何人，包括萧若雨！
    ！
    水清霜心中似乎早就知道他刚刚要说出的答案，听到他肯定的回答，目光中闪过一丝欣慰。这个时候，她的事情反倒是被二人遗忘，反过来劝解燕枫。
    “我没见过东海魔笛，更不知道他应该有什么心性。只知道，人活在世上，就应该活的真实，过的现实。只是有的人，没有能力这么做，他们就只有委曲求全，换一种性格活着。而我们有这个能力，所以我们要做自己。你不要被东海魔笛的责任与你从小接触的事情束缚自己，一切都要靠自己寻觅。等到你真正成功的那一天，也许你就是东海魔笛了。而且，你之前的样子我极为厌恶。我更可以确定，那绝对不是真实的你”！
    水清霜的话很冷漠。很平静就像是在讲一件与她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事实上，这件事情也确实与她无关。听到她的话之后。燕枫再一次愣住，水清霜说的话，他并不完全明白，但却是深信。
    水清霜说的很对，燕枫也确实在寻找真实的自己，只是始终无法找到而已。
    昨晚对戴方与李三二人的陷阱，多多少少的对他有一些变化。所以他变得张扬，戏虐。而变成那样之后，他也确实觉得自己应对困难的时候变得轻松许多，武功也似乎提高了一些。但他却觉得那个样子更加虚幻，几乎找不回自己，一点也不现实。所以他到最后放弃，因为看到水清霜的眼泪而放弃。
    他要做的，是不断的成长，在成长之中寻觅真实的自己，同时也是帮助需要帮助的人，绝对不是用自己的话语伤害别人。
    想着想着，燕枫忽然站了起来，望着大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注视。
    水清霜似乎早已经料到他的做法，没有任何惊讶的意思，依旧默默的坐在那里。只是她的眉头却是微微皱起，好像有什么心事。
    刚刚说的那一番话，似乎也令她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对燕枫说的那么轻松漂亮，为什么换到自己身上就不行了呢？
    摇了摇头，似乎想努力将脑海中的疑问甩出去。只是，这些问题是她摇摇头就可以抛却的吗？
    “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水清霜心中默默的说了一句，似乎在找个理由安慰自己。只是这个理由，却没有任何说服力！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东海魔笛。不会用东海魔笛的名头行走江湖，我就是燕枫。直到真正有资格成为东海魔笛的那一刻，我才会承认我是师父的弟子”！燕枫注视着波澜壮阔的大海，说出的话同样壮丽！
    这一刻，他已经决定，抛却东海魔笛的身份，使用燕枫的身份，重新进入江湖！
    江湖的人都认识东海魔笛，却没有几个人认识燕枫。如果燕枫不做回自己，也许一辈子都只能生活在东海魔笛的阴影之下。
    水清霜静静的坐在他的身旁，脸色冷淡，也没有说话。只是隐藏的目光之下，却闪过一丝轻微的赞许。
    “如果我不成功，一辈子也不会说出我是东海魔笛的事情。但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成功”，这一次，燕枫笑了。笑了那么灿烂，阳光。冲着大海，冲着太阳。
    绽放出了光彩，人生的光彩。
    水清霜这个时候也已经抬起头看着他，没有说话，眼神却是愣住。一向冰冷的脸色却是奇迹般地消失了，遇到了燕枫阳光般的笑容，就算是她，仿佛也被融化了。
    “那你可曾想过，只要你手中的玉笛在你手中一刻，你就永远是东海魔笛。江湖的人不认识你。却认得你的笛子”。
    燕枫轻轻的抬起右手，右手握住的玉笛。阳光很明亮，尤其是经过大海反射的阳光更加耀眼，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感觉。
    玉笛散发的光芒更加明亮，照映的燕枫的脸庞也是碧绿之色。眉头忽然皱起，燕枫似乎想到了什么。紧接着他的手又紧紧的握紧，手背上露出了青筋，似乎在犹豫些什么。
    他看玉笛的眼神，已经不是再看一件东西，一件兵器，而是向看着朋友那样的注视。这根玉笛一直陪伴着他，他师父在他小的时候就交给他了。一直陪伴着他，陪伴着他长大。
    而他现在看着玉笛的眼神，是不忍，是伤心。更是，与朋友告别的神情。
    “嗖”的一声，水清霜也是愣了一下，就看到了一道碧绿的光向着大海深处飞了出去，足足飞出了数百丈之远才停下，然后坠入大海之中，被海水吞噬。
    回过头再看看燕枫，满脸眼的不舍与伤心，却是坚定无比。
    或许，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它了。
    “这样做，值得吗”？水清霜若有若无的问了一句。
    燕枫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说道：“只有这样，我才能暂时告别东海魔笛，现在的我只是燕枫”。他的口气似乎很轻松，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水清霜却能从中间听到一丝伤感。而听到这种伤感的语气，她自己的心也跟着不平静了。
    “就是不知道师父会不会原谅我”，燕枫望着大海，望着自己扔出玉笛的方向不禁笑了一下。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我已经记住我扔出的位置。等到我可以做东海魔笛的那一刻，再回来这里寻找它就可以了”！
    水清霜听到他的话，冷哼了一声。刚要开口说什么，却是不经意看到了燕枫的眼神，那是一种奇妙，蕴含着很多情绪的眼神。一看到这个眼神，水清霜刚要说出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燕枫刚刚说的很天真，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天真。因为他刚刚说的话跟刻舟求剑的道理很像，根本无法实现。
    燕枫也许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在强迫自己相信而已！
    看着看着，燕枫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左手一伸，伸到自己的后腰间，从披风之中抽了那柄夺声剑。夺声剑，在阳光之下，光芒更加明亮。
    水清霜看到夺声剑的一瞬间眼前也是一亮，但也充满了疑惑。从昨晚她就一直在奇怪，为什么东海魔笛的传人会拥有夺声剑。江湖人都将兵器视为自己的朋友，正常情况之下是绝对不会借给别人的。除非，那个人已经死了。
    但是东海魔笛，却绝对不会妄杀一人。
    水清霜心中有疑问，却没有问。这一点她似乎跟燕枫很像，对于别人不想说的秘密，从来不会打听。
    燕枫抽出了夺声剑，略微看了一眼，然后一下子递到水清霜的面前。水清霜一愣，下意识问道：“干什么”？
    燕枫微笑道：“我抛却了东海魔笛，自然也不能将夺声剑就在身上，那样同样是麻烦。而这并夺声剑却并不属于我，我没有资格随意将它丢弃，只有让别人代为保管。所以我想请水姑娘，帮我保管。如果遇到更适合的人，送给他也可以”。
    夺声剑递到水清霜面前，水清霜却没有伸手去接，连看它一眼的意思都没有。目光一直注视着燕枫，丝毫不眨眼。
    燕枫感受到她的目光，隐约觉得有些怪异，却不知道在这种情况该怎么开口。
    “你可知道，这柄夺声剑在江湖同样是名声在外。就算比不上东海魔笛，但也不会相差太多。你让我带在身上，难道是想害死我吗”？水清霜也站了起来，站在燕枫的面前。她的个头虽然比不上燕枫，但气势却是丝毫不差。
    听着水清霜的质问，燕枫愣了一下，急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所想做燕枫，而这柄剑却……”，话还没说完，手中却忽然感觉轻松几分。原来是水清霜已经伸手结果夺声剑，脸上露出几分喜色。只是，在下一刻他的喜色就凝固了。
    “这个好办”，燕枫只听到了水清霜这一路棱模两可的话，紧接着就听到“嘎吱”一声清脆的响声，燕枫看着水清霜的眼神已经完全愣住。
    “你，你……”，燕枫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眼前的夺声剑，已经不再是夺声剑。
    “高手榜上的人应该没有用断剑的，这回你不用怕麻烦了”，水清霜冷冷的说道。紧接着左手一甩，一个三四寸长的东西已经被她扔到大海之中。然后将另一只手握着的东西重新递给燕枫，燕枫双眼直直的，有些麻木的接过了水清霜递给他的剑。
    “你怎么，你怎么把它给折断了。它毕竟不属于我，就算你不要也不应该……”，燕枫握着已经没有剑尖，少了三四寸的夺声剑，脸上充满了苦涩的笑容。
    刚刚他没有注意，水清霜就用自己的内力将剑尖折断，现在这柄夺声剑成了断剑。燕枫一直在苦笑，同时也有些惊讶，这样坚硬锋利的夺声剑，没想到就那样被水清霜折断了。
    “你不是让我保管它吗？那它就是我的了，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回，你不用怕江湖的人认出这柄夺声剑了”，水清霜冷冷的回答。
    燕枫不断的苦笑，现在还能怎么办，就算怎么弥补也不可能再把夺声剑恢复原样，而且连剑尖都被水清霜给扔到大海里。
    “唉……”！
    “你的事情已经完成了，你也找到了自己的道路”，水清霜丝毫没有征兆的说话了，这个话题令燕枫一愣。抬起头看向水清霜，眼神忽然凝固。他看到的，是坚决，诀别的神情。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真实的自己，但我却不想再找了”！
    燕枫心中忽然掀起了强烈的不详预感，像是本能一样，向前踏一步，伸出了手去拉水清霜。只是，他却晚了一步。一秒钟前还在眼前的水清霜，一秒之后，已经跳下了石壁，向着波澜壮阔的大海而去。
    而大海果然是储蓄已久，一见有人向着自己跳下来，就正兴高采烈、波澜迭起的迎接着，准备吞噬着水清霜。燕枫眼神一凝，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的跳了下去。正在缓缓下坠的水清霜看到燕枫也跳下来，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惊讶，紧接着就是不尽的复杂。
    燕枫没有心思观察她的心情，他下降的速度极快，已经一瞬间接近水清霜。伸出一只手，去拉她的手，想要将她救回。
    在跳下去的那一刻，燕枫就没有丝毫犹豫。就像是本能，就像是在做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情，正常的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而这一次就算他真的能够到水清霜，也未必能救到她。看着那个下降的趋势，弄不好，两个人都会被海水淹没。但燕枫不在乎，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对水清霜这种奇异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但是他也能清楚的明白到。
    自己，不想让水清霜死去。
    也许，天下的每一个人他都不希望死去。
    玉笛在大海深处，被强力的漩涡卷动，不知道飘往何处。但就算玉笛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他却依然是东海魔笛！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