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很难用言语说得清楚,所以人们常常将其归结为缘分二字。
正如现在的小沐,虽然与苍鹰相处方才半日,但现在看着苍鹰的模样,心中情感再也难以抑制,这是一种他从未在雪影,在小叶,在老驼背,以及石头等兄弟那里得到过的感情,更不要说龙大老板和静清和尚了。
小沐心中一恸,俯身扑倒在苍鹰身上,凄声喊道,“师傅!”
苍鹰感受到小沐称呼之中的真挚,不由得满意地笑了笑,勉力抬手拍了拍小沐的肩膀,小声叮嘱道,“记住,乖徒儿,不要学你二师父,要当一个好人。”
“虽然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但为师希望你知道我和你二师父的名字,我叫苍鹰,你二师父叫玄冥,江湖人叫我们苍玄二老。”
“希望你以后行走江湖,能用你的善行,替为师二人勉强洗刷恶名吧。”
小沐闻言更是泪流不止,抬头还要说什么,却蓦然感觉不对,自己怀中的苍鹰已经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
小沐浑身一颤,颤抖着探出手去,伸到苍鹰鼻间一试,方才确信苍鹰已经在自己怀中去世了。
小沐手指一弹,骤然缩回手来,有些不可置信地摇了摇苍鹰,如何来得及。
一代江湖名宿,就此陨落在西北的茫茫林海之中。
小沐看着眼前树立的墓碑,那是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用匕首削出的木牌,认真地刻出了苍鹰与玄冥的名字,再用木炭描黑。
跪下身子,朝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两位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叫小沐,水木的沐,请两位师傅放心,小沐定然不负恩师重托,好好修习功法,在外闯荡出一个名头来,再来为两位师傅迁坟改葬。”
小沐拜别昨日刚刚认下的师傅,摸了摸怀中的书册,抬头朝着白城的方向看了看,毅然决然地扭头回到石洞之中。
大石翻滚之间,洞外最后一丝光线被隔绝在外,看了看已经被割成条块的鹿肉,小沐心一横,直接盘腿下来,摊开书册开始修习起来。
也不知道等他破关而出,白城将是什么模样。
石头先王仙芝一步回到白城之中。
刚一到城南,石头便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
看了看身后一干流民猜疑的神色,石头轻咳一声,镇住一干人等的议论之声,沉着一张脸来到老驼背的居所。
此刻这里已经成了雪影的居所。
“雪影姐姐,你这么着急把我叫过来,是有什么变化吗?”石头进入棚屋之中,还未来得及喝一口水,便慌忙问道,哪里还有刚才那般沉稳的模样。
雪影站起身来,亲自为石头递上一杯水,示意石头先喝口水。
等石头平静下来,雪影方才沉声道,“我们的计划估计得提前了。”
石头悚然一惊,慌忙将手中杯子放下,一脸凝重地道,“是不是县尹府有什么动作了?”
雪影看了一眼石头,缓缓摇了摇头,“县尹府现在应该还没有收到帖木儿遇刺的消息,但他们显然是早有定计,这两日各户宅邸都在疯狂地招徕流民。”
顿了顿,看见石头面上的疑惑之色,“你回来的路上应该也看到了,很多流民都已经卖身入府,虽然现在数量还不是特别多,但只要县尹府的几大军需工坊正式开动起来,估计要的人会更多,到时候我们真就被动了。”
石头眉头紧蹙,自然知道雪影所说乃是实情,有些不解地问道,“现在帖木儿生死不知,难道他承诺给白城富商的军需一事,还会继续有效么?”
雪影闻言,端起手中茶杯抿了一口茶,离开醉香楼,自然就离开了白水烧,她现在自然不会要求流民专门去给自己买白水烧,一来二去,雪影还真就喜欢了喝茶。
“利益是永恒不变的。”雪影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淡然道,“哪怕帖木儿真的死了,以兀鲁尔哈的头脑,他自然清楚一个稳定的白城对于他的重要性,所以军需供应之事,已经与帖木儿推动与否没有关系了。”
放下茶杯,雪影站起身子,断然道,“白城,现在已经是兀鲁尔哈盘活西北道这盘棋的关键。”
石头心中一紧,紧跟着站起身来,有些热切地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雪影在狭小的房中缓行两步,思虑片刻方才沉声道,“当务之急,是将流民紧紧地拢在身边。”
“可是现在官府在大规模地招徕流民,而且必然是诱惑不小,姐姐,我们现在可没有这个实力跟官府抗衡。”石头眉头紧皱,插话问道。
雪影摇了摇头,紧接着道,“经过前些时日的种种事情,流民对于官府的信任已然是荡然无存,现在之所以还愿意靠近官府,无非是利益使然。”
重新转回椅中坐下,再次端起茶盏在自己鼻间一问,又立马反应过来手中所端的是茶水,而非白水烧,笑了笑放下茶盏,雪影接着道,“流民驱利,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所以我们关键就要在信任二字上做文章。”
石头不愧是受雪影熏陶多年,在流民之中更是根基深厚,绝对算是最为了解流民的少数人之一,迅速跟上了雪影的思路。
“姐姐,你是说?”石头面色微微涨红,一脸急切地看向雪影,当即便获得了雪影的肯定。
“没错,鱼书狐呼之事,可并非某些人专属。”
石头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兴奋地在自己腿上锤了一把,惊喜地道,“正是如此,现在流民对于官府没有信任可言,就连城北的原住民也是怨声载道,只要我们轻轻一推,这面墙就会轰然倒塌,不由得流民不信。”
话音刚落,石头又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雪影道,“可是姐姐,你不是一向反对这么激进的么?怎么这次?”
雪影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水,有些无奈地道,“你们刺杀帖木儿一事,虽然如你们三人所谋划的那般,定然会招来军方对官府的施压,进而会引来官府对流民的清洗,但你们都没有想过,以吴法言的心机,清洗自然少不了,但绝对会板子甜枣一起给。”
石头闻言微微一愣,面上露出惭愧之色,知道雪影已然清楚自己与白礼贤、王仙芝谋划之事,愧声道,“姐姐,你都知道啦?”
雪影无奈地看向石头,“现在再说这些都没有意义,白礼贤是白家的代言人,虽然他一直没有承认,但他有他自己的打算,即便现在我还不清楚,但你们还年轻,都低估了吴法言的可怕程度。”
雪影话说得很重,但却仿佛忽略了一个事情,那便是她也还很年轻,只是在城南,谁也不会质疑这个问题罢了。
“咬人的狗不叫,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的吴县尹,绝对会有让我们所有人都震惊的一天。”雪影扭头看向县尹府的方向,沉声说道,“真到图穷匕见的那天,我们这些人都逃不过官府的追杀,普通流民要么会被收买加入军需作坊,要么会被强征入伍,被吴法言当做礼物送给兀鲁尔哈。”
顿了顿,雪影看向石头颇有深意地道,“要知道,兀鲁尔哈是一个很擅长用色目军的人。”
石头闻言愣了愣,沉声道,“若真是如此,我们这么早动手,当有几分胜算?”
雪影站起身来,沉默地摇了摇头,推开棚屋一侧的窗户,看着外面四处飘飞的红带,凄然道,“哪里有什么胜算,只是勉强挣一条活路罢了。”
石头悚然一惊,没想到雪影对于此事的前途如此悲观,勉强笑道,“姐姐,想来应该不至于吧,有我们这些人在,加上流民人多势众......”
石头话尚未说完,便被雪影抬手打断了,“我们这些人,虽然在白城之中勉强算是一流高手,但那是你们不知道有暗卫存在的缘故,而所谓流民的人多势众,真到了面对蒙古大军的时候,还有多少人能够坚守战阵,恐怕都是未知数啊。”
石头面上惊讶更甚,沉声问道,“暗卫?”
雪影缓缓点了点头,“那是吴家暗中蓄养的一支精锐,兀鲁尔哈一向以自己的狼逐卫为豪,却不想在情报刺探、江湖刺杀之中,暗卫绝对要胜过狼逐卫许多,只是这支力量一直掌握在吴清源手中,而且几乎是秘不示人,所以其他人方才不知晓罢了。”
顿了顿,雪影轻叹一口气接着道,“吴家,我们以为了解得很清楚,但我一直觉得它很神秘,它到底隐藏了多少实力,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石头自然知道,能让雪影都赞叹的力量,那该是一支如何恐怖的队伍,不由得心情更加复杂,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盲目听了白礼贤的说法,贸然实施了刺杀计划。
却听雪影转过身来,沉声道,“现在再后悔已然没有什么用,无论再强大的力量,终归是要碰上一碰方才知道软硬,当初狼逐卫风风火火闯入白城,不也是初战便被风雨间折掉了不少么?”
石头闻言一喜,面上愁色不由得消退了许多,雪影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得轻叹一声。
对于未来即将出现的困境,所有人,包括自己,又真正预估到了几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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